顾江阔急道:“不,不用,我姥姥……”
顾家姥姥的护理费是好大一笔开销,如果这时候给他涨工资,反而会让他更无法释怀,若让他安心住下来,还不如多给他安排一点工作,姜糯笑道:“逗你的,不是让你白住,旺财力气大,梅姨有时候拉不住,以后回家之后,遛狗的事交给你,就当抵房租了,怎么样?”
林海桂苑一号是燕林市最有名的富人区,房价是天价,房租肯定也是普通人想都不敢想的,用遛狗抵?天底下哪有这么划算的买卖?
顾江阔垂着眸,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怎么会这么好?少爷,小糯。
顾江阔偷偷在心里,僭越地叫了一声“小糯”,然后就像做错了事一般,更不敢抬头了。
“抬头。”姜糯给他喷完云南白药,又翻出碘伏,用棉签蘸取,见顾江阔不动,直接用闲着的左手强行托起他的脸。
顾江阔:“……”
姜糯的手,好软,掌心好嫩。
“你脸怎么这么烫?发烧了?”姜糯皱眉,又把手心贴在他的额头上。
顾江阔:“!”
顾江阔慌忙躲开,有点粗鲁地一把夺过棉签,“腾”一下子从沙发上站起来,他这一站,立即就比姜糯高了一头,像只无措的野生棕熊。
“我,我,我可能是发烧了,别传染你。”顾棕熊支支吾吾地说,再次垂下眸子,“少爷,我自己涂药吧。”
发烧了吗?姜糯望着他黑红的脸,狐疑地想,这么结实的体格还能发烧啊?别是被那王舅妈给挠感染了吧。
姜糯是最怕生病发烧的,吃药太苦,打针太疼,这些都是他从小到大尽量避免的,于是姜少爷听从顾江阔的建议,把棉签和药箱都交给他,并贴心地指出:“这里边消炎药,退烧药都有,洗漱间在那里,你可以对着镜子涂药。”
“对了,梅姨应该把姥姥安排在二楼客房了,等上完药,可以去看望她老人家,再让梅姨给你收拾一间房出来。”
姜糯嘱咐完,便自顾自上楼换衣服去,他习惯了进门就换居家服,在家还穿外边的衣服,会让他感到不自在,说起来,应该让顾江阔也买几套,罢了,他连正常上班外穿的衣服都舍不得买——除了公司统一发的廉价工作西装,他似乎只有两件私服能换着穿——正好明天是周末,带他去购物好了。
做总裁是件很辛苦的事,即便在家偷得半日闲,也会有工作电话打过来,姜糯还记挂着给顾姥姥找护工、联系医院的事,不知不觉地忙了一下午,梅姨叫他吃饭的时候,姜糯才恍然发觉,已经到了晚饭时分。
彼时顾江阔已经在楼梯口等他。
这是顾江阔第一次见这样的姜少爷,没穿笔挺优雅的正装,而是一套短袖短裤的纯棉居家服,柔软的白底布料上印着粉色小兔子,整个人看起来慵懒又闲适。
而姜糯看到自家大个子保镖穿着白天的外套杵在这儿,傻乎乎看着自己时,带他去购物的愿望更加强烈了。
王老太适应得还不错,已经坐在餐桌边等着,见到姜糯,双眼一亮,笑眯眯地招呼“孙媳妇,快来吃饭”,被顾江阔红着脸阻止,王老太像小孩子似的,看到一桌子精美饭菜,会很没见识地大惊小怪,并悄悄劝顾江阔和姜糯多吃,她大概是把这顿晚饭当做某次高档的吃席了。
而旺财不知怎么挣脱了狗绳,自己开门溜了进来,甩着尾巴在餐桌下卖萌,试图蹭一口人类的晚餐。
顾江阔尴尬地替自家姥姥道歉,姜糯自然说没关系,并真心实意地表示:“这样挺好的。”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吃过这么热闹的晚饭了,自打小妈劳美琴嫁过来,父亲的家里就没了他的位置,饭桌上也常常是小妈阴阳怪气,他见招拆招,没一点和乐的气氛可言。
再后来,他独自搬出去,空荡荡的房间里除了保姆只有他一个人,再再后来,他和丁凭舟确定关系,可两人共进晚餐的机会也并不多,更多的是没完没了的应酬。
像这样‘一家老小其乐融融’的场景,姜糯两辈子也没体会过几次,这时候莫名就感到一阵奇异的满足。
恰好小腿感受到什么毛绒绒软乎乎的东西蹭过,姜少爷甚至破天荒地夹了一筷子糖醋排骨,扔下去。
旺财嗷呜一口接住,欢乐地差点没把尾巴甩出残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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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的时候,姜糯才发现,顾江阔原来就住自己隔壁。
见自家少爷在顾江阔的门口停住,梅姨便主动交代:“二楼的客房只剩一间,我怕老人家腿脚不好,就把那间客房分给她住,二少爷的房间我没敢动,便只剩下三楼这间,少爷,要不我明天把放杂物的那间收拾出来?”
“算了,”姜糯说,“既然已经住下了,不用换。”
这栋别墅一层是超大的客厅、餐厅和厨房,连通着阳台和前后花园,除了保姆间能住人之外,其他的房间都在二层以上,不过姜糯因为一个人自己住,除了留下两间客房、以及姜粟强烈要求给他留的一间卧室之外,都利用了起来。
——当初姜粟本来想住姜糯主卧隔壁的那一间,但姜大少爷以“不想跟别人——亲弟弟也不行——共用一个卫生间”的理由,无情地给他回绝了。
现在顾江阔住进来,他倒没有特别反感。毕竟不想共用卫生间什么的,都是借口,姜糯从前只是单纯地讨厌小妈给他生的弟弟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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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好眠。
周末的时候,姜糯通常会睡到自然醒,不过最迟九点半,生物钟也会把他叫醒。
姜糯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揉着眼睛去洗漱,看到洗漱台边多出一副一次性牙刷牙膏,才恍然想起,家里多住了个人。
不过他并没有在大早上于卫生间里遇到顾江阔。
事实上,直到姜糯洗漱好,慢吞吞地下楼吃早餐时,才从梅姨口中得知,顾江阔一大早就起来遛狗去了,算起来已经两个小时,还没回来呢。
姜糯想不到一个人遛狗竟然能遛那么久。
他从前只单独遛过一次旺财,狗子这种东西,是会看人下菜碟儿的,老姜遛它的时候,旺财就乖乖地跟在老爷子身后慢慢走,而轮到姜糯的时候,旺财就像脱了缰的野狗,满公园乱蹿,阿拉斯加祖上本来是拉雪橇的,拉姜糯一个没几两肉的少年人,简直跟玩一样。
姜糯至今也忘不掉自己十五岁那年,被旺财疯了一样拽着满公园跑、还怕它伤人而不敢放了绳子,继而边跑边喊“叔叔阿姨你们都躲远一点我拽不住它”的丢人回忆。
自那以后,他再也没遛过旺财。
姜糯慢慢地享用完早餐,顾江阔才带着旺财回来。
今天顾江阔换成了他唯二的另一件短袖T恤,宽松褪色的T恤本该像件老头衫,可顾江阔身材挺拔,肩宽腿长,是天生的衣服架子,竟把老头衫撑得勉强能入姜少爷的眼。
只是刚刚运动过,老头衫被汗水洇湿,贴在因剧烈喘气而起伏的结实胸膛上。
这画面对于一个天生纯gay来说,有点过于刺激,姜糯别过视线,轻咳一声,“你不是遛狗去了?怎么累成这样?”
顾江阔抹了把汗,“边跑步边遛狗,旺财体力挺好。”
……跑两个多小时步?我看是你体力比较好。
姜糯走到落地窗前,往狗窝的方向望过去,果不其然看到旺财趴在窝前的草坪上,累到爪子都不动一下,死狗一样吐着舌头,整条狗都透露出一股生无可恋的气息。
看来它今天是没力气祸害院子里的蔷薇花了。
姜糯勾起唇,满意道:“不错,以后就这样遛它。”
顾江阔得了夸奖,不由得愈发有干劲儿,“好!”
趴在院子里的旺财突然打了个喷嚏,给自己吓一跳,无措地舔了舔鼻子。
姜糯对顾江阔道:“去简单冲一下,然后我们出门。”
顾江阔只当姜总在周末也有商务要跑,自己这一身臭汗确实不合适,连忙应了一声,就冲到楼上去,他洗了个战斗澡,换好衣服急忙下来——多亏昨晚把换下来的衣服拧了一把,燕林夏天的气候比较干燥,一晚上足以晾干衣服——却见姜少爷没穿平时的正装,而是换了套很时尚的休闲装,他很少穿这样光鲜的颜色,更把人衬出韶颜稚齿的青葱味道。
他真是……怎么都好看。
但这打扮不像是去公务。
果然上了车,姜糯报出一个高端商场的名字,顾江阔才恍然明白过来,今天是去陪少爷购物的,不过,即便购物他也没忘记保镖的职责,尽职尽责地保持着警觉,一路上都频频往窗外看。
在车子驶出别墅区大约十五分钟的时候,顾江阔终于确定了心中的疑惑,开口:“好像有车一直跟着我们。”
司机震惊:“青天白日的,不会吧。”
姜糯倒是很相信顾江阔,直接问:“哪辆车?”
顾江阔便趁着某个路口转弯视线好的时候,给姜糯指了出来,司机老刘也跟着紧张起来,“真有啊?我怎么没发现,少爷,要不要绕路甩掉他们?”
“不用,”姜糯说,“是熟人的车,咱们正常开。”
说罢,又吩咐顾江阔,“一会儿进了商场,丁凭舟若还继续跟,就让他接着跟。”
听到丁凭舟的名字,顾江阔本能地抵触,“少爷,怕什么?有我在——”
“你千万别跟他起冲突,”姜糯正色道,“我正愁没契机撒渔网呢,人就送上门来,我还怕他不跟着……总之,咱们假装什么都没发现。”
转眼,车子已经稳稳驶入购物中心的停车库,姜糯拍拍顾江阔挺实的肩膀,看起来心情不错,“走,今天咱们多逛一会儿,多给你买几件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