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阳连夜订了机票赶回A城。
去E市机场的路上, 夏阳控制不住地去翻看网上的那些言论,越看心里越暴躁,越看越感到恐慌。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私生子抢占别人人生十几年, 出来道歉!】
【不道歉也该识趣点儿自己卷铺盖走人吧?私生子走了吗?】
【人得有自知之明, 是什么命就是什么命, 偷来的人生迟早要还回去。】
【私生子也没什么错吧?出生又不是自己能选择的,错的难道不是不负责任的父母吗?】
【……】
掉包孩子的舆论热度还没下去,网上对私生子的讨论又愈演愈烈。
夏阳看着手机上的躲不掉的“私生子”的字眼,几乎不敢想象他如果被人挖出来, 他会面临怎样的困境。
他不可能是私生子!
他绝不能是私生子!
晚上十点赶回夏家,别墅大门竟然是开着的。
夏阳迫不及待地走进别墅, 还没来得及找人,就先听到了他爸的怒吼。
“疯了,你这个女人疯了!你到底想要什么?你想给你儿子出头是吗?夏阳出生这么多年, 你不知道他不是你儿子的时候你为他做过什么?你关心过他吗?你连看都没看过他几次,现在你在我面前和一个素未谋面的人装什么母子情深?你到底想干什么?要股份是吗?我告诉你,你妄想,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凭几句话就想扳倒我?”
夏韦毅在客厅里怒不可遏。
项书艺对他的喜怒没有任何情绪,她淡淡地抬头,笑着问:“夏韦毅,你真觉得,自己十几年前做的那件事有多么天衣无缝吗?”
夏韦毅脸色骤沉:“你什么意思?”
项书艺低头磨着自己修剪圆润的指甲, “你这个人, 贪婪自大, 不会取舍,任何一点儿细微的利益, 你都不肯便宜了别人,但你好像也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丧尽天良,居然让那个孩子活了下来。”
夏韦毅凝眸看着她:“你知道?”
项书艺淡然一笑,没有回答。
大概是母子之间真的有什么特殊的感应,她一看到那个已经掉包的孩子,就觉得那不是她儿子。
她的儿子去哪儿了?她没想过去找。
找回来又能怎么样?让孩子在一个扭曲的家庭里长大,完美地长成让她厌恶的样子?
又或许已经找不回来,孩子早就在不知道死亡是什么不知道恐惧的时候离开了人世?
她也不敢去找,她知道爸妈把她嫁进夏家的目的是什么,就算知道夏韦毅的作为,他们也会选择息事宁人。
她更怕夏韦毅狗急跳墙,把那孩子最后一丝生的希望也抹灭了。
她一边心痛,一边麻木。
她浑浑噩噩地活了十几年,一直随波逐流,直到收到江家给她送来的消息。
看到那张和她有相似之处的脸,她麻木了十几年的心重新变得鲜活起来。
她能做什么?她应该做点儿什么?
“你说得对,我和他确实没有什么母子情深。”项书艺说:“你想利用他,我和你一样,你想利用他壮大自己的公司,而我利用他,让你们身败名裂。”
夏韦毅还是那句话:“你疯了!”
项书艺说:“或许吧。”
早在她知道她出生的价值的时候,她就疯了。
她没有江晚那样的魄力,可以让自己绝境反扑。
但她也不是一无是处,她可以让她厌恶的人从云端跌落,为了那个曾经被她放弃的孩子,也为了她自己。
项书艺缓缓站起身:“夏韦毅,我没有对不起你什么,我去过夜店,和别人鬼混,但我没有背叛你,我不是你,你太自大了,你自以为是地认为我背叛了你,你坚信我怀的不是你的该子,所以连亲子鉴定都不屑去做就把人送走,你贪得无厌,你舍不得那孩子身上的价值,不择手段想把人认回来,可你适得其反,你太自私,但凡你有一次站在别人的角度替别人考虑,事情都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她说着已经转身,一抬眼,看到了站在别墅门口不知道听了多久的夏阳。
夏阳眼中透着不可置信,还有难言的愤怒。
项书艺原地顿了一瞬,面无表情地和夏阳错身而过,出了别墅。
夏阳整个人如坠冰窟,不知道做什么反应。
原来他真的是私生子。
原来他妈妈这么多年忽视他,是因为他不是她的儿子。
不择手段地想把人认回来是什么意思?
他爸要把那个人认回来?
那他怎么办?他怎么办?
忽然客厅里一声巨响,夏韦毅愤怒地掀翻了茶几上所有的东西。
夏阳被吓了一跳,快速回过神来。
夏阳快步走过去,开口叫了一声:“爸…”
夏韦毅听到声音转头,眼睛里是夏阳从来没有见过的森然。
他顿时停住了上前的脚步。
夏韦毅看着他道:“你都听到了?”
夏阳不敢说话。
夏韦毅道:“放心,不管怎么样,你永远是我夏韦毅的儿子。”
夏阳回来路上的恐慌仿佛一下子就得到了安抚,他抬头看向夏韦毅,语气充满了依赖,“爸,我们现在该怎么办?网上都说我是私生子,我怕……”
他怕他很快被人扒出来。
回来的路上已经有很多人给他打过电话了,问他网上的事情是不是真的。
他不敢回答,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曾经被他拒绝过的人也给他打来了电话,幸灾乐祸地说如果他无家可归了可以去找他们。
恶心,太恶心了!
他不想当一个私生子,哪怕他可以继续留在夏家,他也不能是一个私生子。
私生子注定是要被人瞧不起的。
他不能被人瞧不起!
但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夏韦毅沉沉地看了他一眼,“你现在回贡水县,去找你的亲生母亲,让她站出来认下把孩子掉包的事情,我会给她补偿,要什么都可以。”
夏阳是邵雨婕的亲生儿子,她不可能不在乎。
如果是夏阳出面,让邵雨婕主动认下这件事应该不成问题。
只要有人担下这件事,他只要认定他不知情,事情就还有回转的余地。
夏韦毅目光晦涩,在心里算计着。
夏阳却皱了皱眉,“让她认下这件事有什么用?就算她认下了,在别人眼中,我还是一个私生子,而且找她为什么要去贡水县……”
说着夏阳一顿。
为什么要去贡水县?
他心里一跳,忐忑道:“爸?”
事情到了现在,也没有再隐瞒的必要了,夏韦毅道:“你亲生母亲现在就在贡水县,你也认识,就是邵铭的母亲,只要你让她站出来揽下掉包孩子的事,我可以把邵铭接回来,你不是一直喜欢邵铭吗?我知道他不喜欢你,但是血缘亲情是割不断的,你们以后可以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
后面的话夏阳已经听不清了。
他脑子里嗡嗡作响。
邵铭的妈妈,是他的亲生母亲?
这怎么可能?
他和邵铭……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
这不可能!
夏阳一瞬间脸上血色全无。
“你听见了吗?”夏韦毅有些急不可耐,动手摇了摇他的肩膀,“我现在就让人送你回贡水县。”
夏阳本能地反驳道:“不,我不去!”
夏韦毅一怔。
夏阳忙不迭地摇头。
要让他去找邵铭的妈妈?让他在邵铭面前承认他是私生子?
认识邵铭以来,身份是他唯一的优势,被拒绝之后,他曾经多次想不通,邵铭为什么拒绝他?
他长得好看,学习家世也好,他可以给邵铭任何他想要的东西!
追求邵铭的那段时间,总有人在他面前说邵铭自负清高不识好歹。
邵铭知道他自己的身份吗?他知道的话,自己在他面前不就一直都是一个笑话?
夏阳觉得难堪,觉得愤怒。
邵铭是在报复吗?是在耍他吗?
他是不是一直都等着看自己的笑话?
夏韦毅根本不管他同不同意,已经打电话让人去订机票。
“马上给阳少爷订一张……”
话没说完,夏阳疯了似的扑上去,一把抢下了手机。
他大声道:“我说了我不去!”
“啪!”
一声清脆的耳光在客厅里响起,夏阳的脸都被打歪了,手机没拿稳摔在了地上,夏阳不可置信地捂住脸,满目骇然。
夏韦毅最后一丝伪装也卸下来了,看着夏阳怒不可遏,“我都说了不会让你离开家里,你还想怎么样?”
“……”
现在的夏韦毅,没有了一点一个集团掌权人的沉稳和风度,他怒视夏阳:“我怎么会生了你这么个没用的东西?和你亲妈一样懦弱无能,我要你这个儿子有什么用?当年要是知道你这么没用,我他妈就是给别人养儿子也比你强,要你办这么一件小事你都办不到,既然不愿意,你现在就离开夏家,我就当没生你也没养你!”
发泄过后的客厅里一片狼藉,夏阳目光呆滞地站在中间,觉得周围的一切都无比陌生。
这和他知道的发展不一样。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为什么所有的事情都变得不一样了?
从祝童活下来之后,从他转学之后,自己顺遂的人生,就完全脱离了原来的轨迹。
夏阳恨恨地咬牙,眼睛里血丝弥漫,表情都变得有些扭曲。
…
网络上的舆论不断发酵,关于私生子的讨论永远是网民们乐此不疲的话题。
继豪门大戏之后,万能的网友扒出了夏韦毅名下几乎所有的产业,所有消费产业遭到了民众的集体抵制,损失惨重。
项家也没讨到好,原本想借“受害者”的身份炒作,还没开始发挥,先被人一棒子打成了夏韦毅的一丘之貉。
在项夏两家狗咬狗最后集体翻船自顾不暇的时候,祝童他们正忙着挑衣服。
“这三套衣服我觉得都挺好。”
成套的衣服摆在床上,床边两个人站着,曾经的病秧子小少爷身板站得笔直,旁边的人却没骨头似的歪倒在他身上,脸上透着些许苦恼。
祝童不是很理解他的纠结,偏头道:“外公不会在意这个的。”
邵铭道:“不行,我紧张。”
“……”
一般邵铭说出口的紧张,都代表着他其实根本不紧张。
但是祝童知道,他现在是真的紧张。
祝童道:“你不用紧张,我外公……还挺好相处的。”
邵铭:“……”
邵铭心说:你要是不停顿那一下我就信了。
他更近一步往祝童身上靠了一点,问:“哪一套看起来比较正式?”
祝童疑惑:“要正式干什么?”
邵铭轻轻蹭他不说话。
祝童想了想道:“要不你直接穿西装?”
邵铭穿西装的样子,祝童就只在庄园宴会上的时候见过那么一次,他还挺怀念的。
邵铭却道:“西装太高调了。”
祝童:“……”
有点遗憾。
邵铭问:“你外公喜欢什么样的?”
祝童想了想说:“外公喜欢朴素的,要不你穿校服?”
邵铭:“……”
现在的校服虽然不至于像收脚直筒裤一样土到爆,但也依旧是衣袖宽大肥硕,非常讲究的学神是不可能穿校服的。
最后还是选了一套最简单的黑色毛呢大衣搭配白色卫衣,帅气有风度,时尚又保暖。
两个人从贡水县坐车到E市,直接去了机场。
邵铭全程都没有松开祝童的手。
他很紧张,但是对祝童依旧细心周到,上飞机后,他给祝童点了杯牛奶,让祝童坐在靠窗的位置,自己在他旁边坐下来。
祝童接了牛奶,却不急着喝,而是反握了邵铭的手,说:“我好像没有跟你说过我爸妈的事。”
邵铭轻轻挑眉。
祝童:“不过你应该都已经知道了吧?”
“……”
邵铭刚要说话,祝童又道:“但是我想自己说给你听,可以吗?”
邵铭:“……”
他的紧张真的这么明显吗?
明显到需要靠小少爷讲故事来帮他缓解了?
邵铭也不说破,握紧了他的手道:“好。”
祝童低头抿了一口牛奶,“我妈妈在我和小莘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我爸他……”
讲故事的人声音很轻,但是效果显著。
紧张的情绪逐渐缓解,邵铭微微扬唇,听着身边的人平静的叙述着。
窗外蓝天澄空,白云耀目,在飞速流逝的时间里,飞机准时抵达A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