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多久了？从A城回来没多久, 表哥就告诉他了。
只是他一直以为邵铭不知道……他突然这么问是什么意思？
祝童下意识道：“我没有让人调查你，是表哥他……”
邵铭突然笑了下。
祝童滞住了。
邵铭说：“我知道，你不会做这样的事。”
祝童松了口气。
邵铭又道：“那你表哥是什么时候告诉你的？”
祝童如实说了。
邵铭唇角微扬：“那你表哥为什么跟你说这种事呢？”
“……”
程陈是祝童的表哥, 在祝童进医院的时候借陆哲宇的口通知他, 在听到A城谣言之后又偷偷告诉祝童, 还有刚刚看到的那条消息里面的……“男朋友”三个字。
对长辈的紧张缓解之后, 又仿佛有蜜一样的甜腻一直甜到了心坎儿。
祝童还在想表哥为什么跟他说这个，刚刚想通，就听到邵铭说：“不厚道啊小少爷，你给我名分这种事, 怎么能不让我这个当事人知道呢？”
“……”
祝童猝不及防被“名分”两个字砸懵，解释道：“不是我跟表哥说的, 是表哥自己发现的……”
“那你否认了吗？”
祝童顿了下，疑惑道：“为什么要否认？”
邵铭：“……”
早恋也好，早恋的对象是他这种人也好, 这种事换做其他人，一定会尽力隐瞒着不让家里人知道。
只有祝童，在这种事上一点危机感都没有。
或许他不是没有危机感，他心里压根儿没有“危机”这个概念。
紧张的只有他这个“当事人”而已。
邵铭顿感无奈，目光复杂地看着祝童。
祝童不明所以，只觉得两个人对视着沉默有点尴尬，强行拉回话题道：“那…你自己知道多久了？”
邵铭笑道：“你指的是什么？”
祝童：“……”
指的是他知道自己是私生子的事，还是指他听说A城的谣言的事。
祝童认真道：“我都想知道。”
邵铭抿了下唇, 说：“谣言的话, 在我们离开A城的时候, 大概就知道他会那么做了。”
祝童微愕：“那么早就知道？”
邵铭：“嗯，比你早知道。”
祝童：“……”
他不是在表现胜负欲啊。
邵铭为什么那么早就知道？肯定是对别人的行事风格有一定的了解, 这么说来，邵铭他亲爸果然早就找过邵铭了。
祝童欲言又止地看着他。
邵铭道：“想说什么？”
祝童心说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犹豫着低头，“其实……这种事也没什么，一个人是什么出身说明不了什么，你不用在乎别人说什么……”
说着声音越来越小。
怎么可能不在意呢？
孔露在奶茶店里说那些话的时候，他听着都那么生气，邵铭当时得多难受？
言语有什么比暴力更伤人，他用这种话安慰邵铭，简直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邵铭见他低头，忽然道：“你在意吗？”
祝童抬头：“我在意什么？”
“……”
哦，身份。
祝童道：“我有什么好在意的？我认识的是你又不是谁的儿子，我喜欢的是你这个人，你对我好你值得我才喜欢你的，我又不是……”
“祝童。”
邵铭忽然打断他。
祝童偏头看过去。
邵铭目光晦暗，唇角上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刀削斧凿一样完美的脸上带着几分认真，开口时声音低哑：“过来。”
两个人虽然是一起坐在沙发上，中间却还隔了一个人的距离。
他突然出声，祝童心颤了一下，受到蛊惑似的，把自己往他那边挪了一点，他挪的距离不够，邵铭又往他这边挪了一点。
祝童感觉自己被按在了沙发靠背上，垂在额前的刘海被一只手掀开了，温热的吻落在他的额头上。
虔诚又珍视。
祝童一动不动，只是呆愣地眨了一下眼睛。
邵铭嘴角笑意更甚，低头吻住了他的唇。
温柔且绵长的一个吻，亲得祝童稀里糊涂，他甚至主动启唇放人进来，任他勾着自己的唇舌缠绵。
分开时呼吸微急，祝童还是开始那副呆愣愣的模样。
邵铭却是笑容明朗，衬得他整张脸更加鲜活明亮，头顶就是灯光，他沐浴在灯光下，像神祇一样耀眼，让人不自觉地沉沦深陷，控制不住的痴迷。
祝童却突然蹙了下眉，说：“你不要笑了。”
邵铭不解道：“为什么？”
祝童低声道：“这种事不好笑，你在我面前，不用这样强……”
强颜欢笑还没出口，邵铭突然低笑出声。
祝童茫然地看着他。
邵铭说：“你觉得我是强颜欢笑？”
“……”
“不是强颜欢笑。”邵铭道：“因为你我才笑的，因为你说喜欢我。”
祝童：“……”
不知道说什么，红一下脸以示镇定。
邵铭抬手抚了一下他还泛着水光的唇，忍不住又低头在他唇上啄了一下，然后才靠回沙发。
压在身前的重量突然消失，祝童莫名有些怅然若失，忽然手心一紧，手被邵铭拢进手心，他又重新有了归属感。
邵铭垂眼看着两个人交握的手，默了片刻，低声道：“我从小就知道我不是邱少平的儿子，也知道我还有个不知道在哪儿的亲爹。”
“……”
他突然说起邱少平，祝童条件反射的心里紧了一瞬。
他不安地看向邵铭。
邵铭笑着说：“没事。”
然后他继续道：“其实在我举报邱少平之前，他的酒吧就因为他自己的经营不当出了问题，连续好几个月都是亏损状态，酒吧经营不善，他心情就不好，心情不好需要发泄，所以她的日子也不好过。”
前面的“他”和最后一个“她”明显不是一个人，邵铭没有明说，但祝童听出来了。
说起来，他好像从来没有从邵铭口中听到“妈妈”这两个字。
“我那时候已经上初中了，初中生看起来没什么用，但是多亏了邱少平从小教导，我那时候已经很会打架了，他怕我反抗，所以我在家的时候，他几乎不怎么动手。”
现在说起邱少平，邵铭已经没有什么负面情绪了，他像是在叙述别人的事情一样云淡风轻，唇角还有很浅的弧度。
祝童捏了下他的手，不满道：“你别笑了。”
邵铭微怔，随即弯唇道：“好。”
再开口时他果然不再笑了，只是平静地陈述：“但是人的情绪压抑过度，释放的时候就会变本加厉，在我去学校的时间，原本两个人承受的虐待，就变成了一个人的，她受不了，也没有指望，就跟欠债的人走投无路就连高利贷都会去借一样，她没办法，所以动过去找那个男人的念头。”
祝童心里震撼不已：“所以……”
“嗯，她托人去打听了。”邵铭道：“但是为了防止她偷偷报警，她那时候的一举一动都有人监视，很快被邱少平知道了，邱少平没有生气，他把这个当成了机会，他找去了A城。”
祝童皱眉：“他去A城干什么？”
邵铭淡声道：“去要抚养费。”
祝童：“？”
“他找到那个男人，拿他有私生子的事情威胁他，问他要了五十万的抚养费，用来挽救他的酒店的亏损，拿到钱之后，他回来请他的朋友们吃了一顿饭，还给她买了一套首饰。”
说到这里的时候，邵铭脸上有淡淡的嘲讽。
嘲讽邱少平，在知道了他是谁的儿子之后，不仅没有正常男人的自卑，反而洋洋得意。
得意他帮豪门的人养了儿子，有了有钱人的把柄，以后就能有用不完的钱，还得意那么有头有脸的人睡过的女人，成了他法律上的妻子。
他竟然以这种事情为荣。
祝童觉得自己很矛盾，是他让邵铭不要笑的，可是现在看到他这副表情，他心里好像更难受。
他把另一只手也伸过去，握住邵铭的手，像是要给他力量似的：“你亲……那个男人，就是这样找到你的？”
邵铭点头：“嗯。”
如果不是邱少平去问他要抚养费，他大概不会想起来，他曾经还毁了一个女孩的人生。
“那他……”祝童皱了皱眉。
他总觉得有哪里怪怪的。
如果邱少平可以找到那个人，那邵雨婕自己应该也可以，那人为了保密给了邱少平五十万，说明他是不想让自己有私生子的事曝光的，可他那么绝情十几年对邵雨婕母子不闻不问，他就不怕邵雨婕心怀怨恨把事情给他捅出去吗？
祝童看了看邵铭，说：“他是什么时候来找你的？”
邵铭挑了下眉，“在我把邱少平送进去，开了奶茶店之后。”
“……”
把邱少平送进监狱，到奶茶店开张，中间应该是隔了一段时间的，要来找人为什么不在一开始就来找，偏偏过了一段时间才来。
他是在观察。
观察邵铭这个人，调查他的过去，衡量他的潜力，能给自己带来多大的利益，值不值得他“冒险”把人认回去。
见过极品渣的，没见过这么极品的！
这世上还有这种当爹的？
祝童双手越握越紧，又道：“那他最近有找过你吗？”
邵铭点头：“找过。”
祝童惊道：“什么时候？”
难道他沉迷学习把男朋友忽视到这种地步了？连人渣什么时候找上门都不知道？
邵铭感受着完全裹住自己的手的温度，轻飘飘道：“在你家的宴会上。”
宴会上？
祝童怔了下，忽然错愕地看着邵铭。
沉默在两个人中间无限蔓延。
最终祝童开口打破沉默：“不会是……”
邵铭道：“嗯，是夏韦毅。”
祝童：“……”
真的是夏韦毅？
祝童觉得自己裂开了。
“那……”
那邵铭和夏阳……
万人迷和白月光？
天下有情人终成兄……呸，有情是夏阳单方面的，和邵铭没关系！
但是祝童还是不知道现在该说什么。
他直愣愣地看着邵铭，用僵硬的神情表达自己现在的心境。
邵铭用空置的手捏了捏他的脸，脸上重新浮现出笑容：“还想问什么？我都告诉你。”
都坦诚到这个地步了？祝童还有什么好问的？
最后还是担心占了上风，祝童压下所有的震撼，问：“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我能做什么吗？”
邵铭凑近他道：“你想帮我？”
祝童直接道：“想。”
邵铭笑着拨了一下他的刘海，“谢谢，不过暂时不用，我有办法。”
“……”
祝童依旧担心地看着他。
邵铭道：“你信我吗？”
祝童毫不犹豫地点头：“信。”
邵铭把他搂进怀里。
祝童又在他怀里抬头：“那……你的办法是什么？”
邵铭低头看他。
祝童忙道：“我不是不相信你，我只是好奇，我……”
一个字卡了半天，他突然沮丧道：“我好没用，我要是能帮你就好了。”
不是依靠家里，而是靠自己。
可是他什么都不懂，面对现在的情况，他想帮忙都不知道从何处下手。
同样是高中生，为什么差别就这么大呢？
邵铭用下巴蹭了蹭他的发顶，说：“你已经比很多人都厉害了。”
学习上的努力，祝童绝对可以超过一中任何一个人。
他只是身体受限，以前连努力的本钱都没有。
祝童却会错了意，他说：“厉害的是外公他们，不是我。”
邵铭安慰他说：“你以后也会很厉害的。”
祝童轻轻抿唇。
可他现在就想帮忙。
像是看出来他在想什么，邵铭说：“我的办法很被动，现在我也做不了什么，所以不需要帮忙。”
祝童不解道：“被动…是什么意思？”
邵铭沉吟道：“我可能……不是我妈亲生的。”
祝童：“？”
祝童：“？？”
他原本是斜着靠在邵铭怀里的，闻言瞪大了眼睛，瞬间直起了身体。
邵铭倒是很平静，“夏韦毅来找过我之后，我回去问过她，她以为我会跟着回A城，怕我有心理负担，跟我说了十几年前的真相，十几年前，夏韦毅怀疑自己的妻子怀的孩子不是自己的，偷偷让人把孩子掉包了。”
祝童已经傻眼了。
他感觉他的人生观受到了冲击。
事情还能这么办？
邵铭继续道：“我把这件事，告诉了夏韦毅的太太。”
祝童：“……”
“他为什么……”
为什么要掉包孩子？
话问到一半，祝童突然反应过来了。
十几年前的商业联姻，夏韦毅明明怀疑妻子不忠诚，为什么还要任由她把孩子生下来？因为孩子是一个纽带，可以稳固两家的关系。
那个时候，夏韦毅是需要助力的，就算孩子真的不是他的，他也只能忍气吞声。
可他又不甘心，他也不敢去确认……或者没办法确认。
他在防备别人的时候，别人也在防备他。
他们互相不信任。
可他最后又是怎么把孩子成功掉包的？
难怪他十几年来对邵铭母子不闻不问，敢情他一直都以为邵铭不是他儿子！
“那他最后是怎么……”
“怎么确定我和他的关系的？”邵铭轻描淡写道：“邱少平给了他可以做鉴定的样本。”
邱少平去找过夏韦毅之后，回来跟他动手，弄到了他的血。
祝童：“……”
邵铭轻笑道：“所以我们现在不需要做什么。”
他倒是很期待项家的人知道夏韦毅做过的事后会有什么反应。
项家这十几年来虽然有些败落，但是让夏韦毅栽跟头的能力还是有的。
说完却见祝童还在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眼睛都不眨一下。
邵铭心里微痒，凑过去道：“其实你非要帮我也可以的。”
祝童下意识道：“怎么帮？”
邵铭在他耳边说：“比如……尽一下你作为男朋友的义务？”
祝童：“……”
他用直白又火热的目光看着自己，仿佛要把人脑子里的杂念全部都烧干净，祝童觉得自己也快要烧起来了。
男朋友的义务……是什么？
他不懂想问，忽然脑子里响起一声提示。
“恭喜宿主获得白月光好感度+2%，当前好感度90%。”
祝童：“……”
出口的话突然滞住，他没有询问，转而看向洗手间，耳根微红道：“你……要不要先去洗澡？”
邵铭：“……”
这反应显然是默许了。
见邵铭愣住，祝童也没辩解，脸颊发热道：“时间很晚了。”
“……”
邵铭觉得他真的有必要去洗澡了。
他又把祝童按在沙发上亲了一下，一言不发地起身，直接进了洗手间。
祝童只觉得身体一紧一松，再一抬眼，人就不在面前了。
他一脸懵地坐直身体，看着快步走进洗手间的人，歪头茫然了一会儿，又很快集中了注意力。
好感度涨了。
为什么这个时候涨了？
“应该是因为他坦白了。”
“……”
祝童道：“他坦白跟好感度有什么关系？”
系统道：“以前说过，好感度很容易受客观因素影响，他自己的顾虑，也是客观因素的一种。”
祝童：“你是说邵铭有顾虑？他在顾虑什么？”
系统思索道：“或许…是你们之间的差距。”
祝童：“……”
差距？他和邵铭之间的差距是挺大的。
邵铭什么都会，他什么都不会。
系统：“……”
见他脑子根本不转弯，系统无奈道：“我说的是家庭的差距，你是不是忘了你家里是做什么的？”
祝童想了想，皱眉道：“跟家庭没关系吧，他又不在乎这个。”
邵铭虽然总是叫他“少爷”，但是从来没有因为他的身份疏远过他。
系统道：“他不在乎你的家庭和他有顾虑是两码事，他不在乎是因为你，他有顾虑是因为他自己。”
祝童微怔了下，忽然皱了下眉。
系统的话他明白。
邵铭喜欢他，不会因为他的家庭离开他。
也是因为喜欢他，所以不想在这份喜欢里掺杂任何别的东西。
被夏韦毅找上门，在知道夏韦毅的目的是祝童的时候，邵铭明明可以说出来，只要说出来，刘叔自然会处理。
可是邵铭从来没提过，他被夏韦毅为难被施压的事，他知道自己亲生父亲是谁的事，都没提过。
他一个人用他自己的方式在应付在处理，他觉得那是他自己的事，是不应该把喜欢的人牵扯进去的事。
祝童没跟邵铭说过外公是谁，但是邵铭知道，要帮他摆脱夏韦毅，对祝童家里来说或许只是一句话的事。
正因为对祝童来说太简单，他才只字不提。
他会不会觉得那是一种利用？
或者说，他不想被别人觉得他是在利用自己喜欢的人。
祝童恍然地想：虽然邵铭一直表现得很淡定，但他其实也会在意，也会紧张，也会在乎家里人对他的看法。
他是不是不敢跟自己回去见家长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