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到假期, 邵雨婕几乎都不会在店里，学生放假，她也放假。
奶茶店里只有四个学生崽。
祝童在做题, 之前在餐饮桌旁被人打断, 一道物理题做到现在还没做完。
邵铭在做奶昔, 现在没有客人, 也不知道他是给谁做的。
陆哲宇在清扫柜台……他好像一刻都不肯闲下来，就算没有工作他都能给自己翻出一点儿“工作”，他去其他店里兼职，一定也是最受欢迎的打工人。
罗索就很无所事事了, 他一会儿看看左边，一会儿看看右边。
左边是陆哲宇。
关于他和卓雨南是熟识的事, 他既对卓雨南没表现得有多熟稔，对他们似乎也完全没有解释的打算。
他对卓雨南的态度几乎可以说是冷淡的……当然他对所有人都很冷淡。
而卓雨南似乎也很熟悉他这样的冷淡，“叙旧”无果之后走得也挺干脆。
罗索好奇陆哲宇和卓雨南的关系, 好奇得抓心挠肝的，更让他抓心挠肝的是，他的好奇心还没有地方分享！
唯二的两个听众对此还兴致缺缺的样子。
是因为他们自己也有心事？
邵铭的亲爹在A城的事罗索是知道的，他亲爹还想把他认回去，高一的时候还让人故意接近方便监视来着。
但是邵铭是没打算回去的。
他一直不肯承认自己的身份，贡水县也几乎没人知道他的身份？
为什么突然有人找上门来了？
铭哥去A城的那几天都发生什么了？
自己最厌恶的身份突然在喜欢的人面前被人点破，他现在又在想什么？
罗索不由得担心他的“右边”。
他今天对祝童又有了新的认知，他觉得祝童的家庭简直是个无底洞, 背景雄厚深不见底。
他这样的人, 他家里会同意他和铭哥的事吗？
啧, 他都替人犯愁，当事人得多愁？
正想着, 他就看到犯愁的当事人把刚做好的奶昔递到了祝少爷面前。
“尝尝，芒果奶昔。”
“……”
祝童偏头看了看，连笔都没放下，就着邵铭递过来的吸管，低头吸了一口。
邵铭做的奶昔是热的，入口柔滑细腻，口感很好，果香浓郁。
祝童眼中亮了亮，“好喝。”
邵铭道：“比起布丁西米露，哪个好喝？”
之前喝过的奶茶还搁在柜台上，祝童转头看了眼，又看了看邵铭手里的奶昔，认真想了一下，抬头道：“都很好喝。”
邵铭轻轻挑眉。
祝童道：“真的，你做的都很好喝。”
“……”
邵铭突然沉默，祝童被他看得有点别扭，又重新低头，继续做题。
顿了一会儿，邵铭又道：“那以后我们每周换一种口味怎么样？”
现在做题当然是装模作样的，祝童又转头道：“每周都换？”
邵铭：“嗯。”
祝童笑道：“那要是每一种都尝过了怎么办？”
邵铭弯唇道：“你是在怀疑人类的创造力？你喜欢的话，我可以让你天天不重样。”
“……”
这是不是太夸张了？
但是祝童也没质疑他，点头道：“好啊，那我以后每周都喝不一样的。”
邵铭：“要是遇到不喜欢的口味怎么办？”
祝童：“不会，只要是你做的，我都会喜欢的。”
“……”
罗索：“……”
他刚刚在担心什么？
小丑竟是他自己？
看着右边已经陷入蜜里调油的两个人，罗索默默离他们两个远了一点，在客人进来之后，主动抢了陆老二的单，给客人做奶茶去了。
陆哲宇工作被抢，闲下来时忍不住看了祝童一眼，视线顿了一两秒，又很随意地移开了。
在他把视线移开之后，祝童又把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
祝童是真的不在意吗？
他只是不想表现得那么在意。
不管是陆哲宇的事，还是邵铭的事，因为他们俩看起来都不想说。
而这两个人的事，好像有同一个可供他打听的渠道。
下午晚餐时间，店里忙碌起来了，祝童两张卷子也写完了，他坐在柜台后的一把休息椅上开始玩手机。
打开微信，找出聊天对象，酝酿斟酌了一下，祝童决定直白一点。
【祝】：你认识陆哲宇吗？
【程家公子爱犯二】：……
【程家公子爱犯二】：卓雨南告诉你的？
这反应肯定是认识了。
目前为止，祝童对陆哲宇为数不多的了解都是通过别人知道的。
陆哲宇以前进过娱乐公司。
陆哲宇后来被娱乐公司开除了。
他进的是哪一家娱乐公司？
祝童以前没考虑过这个问题，直到今天卓雨南出现。
他本来只是试探一下，毕竟陆哲宇和卓雨南认识，他们也不一定就是一个公司的。
没想到陆哲宇还真去过表哥的公司。
手机很快又震了两下。
【程家公子爱犯二】：他和卓雨南说话了？
【祝】：卓雨南单方面和他打了招呼。
默了两秒。
【程家公子爱犯二】：哦。
祝童：……
哦是什么意思？
表哥为什么问陆哲宇和卓雨南说没说话？陆哲宇在公司话都不跟人说吗？
不会吧？他在学校里虽然话少，但是别人和他说话他还是会回答的。
卓雨南……也不像是和他有过节的样子。
不是和人有过节，那就是和公司有过节。
祝童皱了皱眉。
【祝】：你为什么开除陆哲宇？
【程家公子爱犯二】：谁开除他了？
【程家公子爱犯二】：是他自己要走的。
祝童：……
为什么感觉表哥的文字里……有点气急败坏？
陆哲宇是自己要走的？上次在清吧，那什么乐队的人不是说陆哲宇是被金主甩了……
哦，传言不可信。
【祝】：那你知道他是怎么进你公司的吗？
那边又哑了，过了好半天才回复。
【程家公子爱犯二】：这涉及个人隐私，不能告诉你。
隐私？谁的隐私？表哥的还是陆哲宇的？
表哥应该没什么隐私，他连三岁的时候光着屁股上树的事都被小姨给他抖落出来了。
陆哲宇的话……
祝童心里微惊，朝陆哲宇那边看了眼，心想他该不会是真的因为金主才进娱乐公司的吧？
正想追问一下，话被表哥截断了。
【程家公子爱犯二】：你怎么问起陆哲宇了？你不会是移情别恋了吧？
祝童：……
【祝】：呸，你才移情别恋！
【程家公子爱犯二】：我心如铁坚不可摧，我是不可能移情别恋的。
【祝】：你当然不会，你现在连恋的对象都没有。
【程家公子爱犯二】：……
他表弟怼人的技能真是越来越纯熟了。
祝童轻轻吸了口气，觉得这样打听别人的隐私确实不太好，也不再追问，转而问另一件事。
【祝】：上次让你帮我查的事怎么样了？
【程家公子爱犯二】：你心上人的事？
【祝】：……
【程家公子爱犯二】：有眉目了，那些谣言大概率不是空穴来风。
祝童顿时心里一紧。
【祝】：是谁？
【程家公子爱犯二】：还不能确定，但是能确定散布谣言的人和谣言中的集团老总应该是同一个人。
【祝】：你是说散布谣言的人可能就是邵铭的亲生父亲？他为什么这么做？
【程家公子爱犯二】：因为你啊。
【程家公子爱犯二】：按我猜测，你刚被刘叔认了干儿子，A城就传出了你和一个私生子在一起的谣言，为什么强调是私生子？想接近你的人，就算不知道那小子是谁的私生子，也不会把一个没有背景的高中生放在眼里，放出这个消息，只是在做一个铺垫，我没猜错的话，他亲爹应该已经找过他了。
祝童：……
【程家公子爱犯二】：虽然只见过一面也了解不多，但我看得出来那小子不是个善茬，也是有韧劲儿的，他可能根本不想认他亲爹，这样的话，散布谣言就还有另一个目的，就是逼他回去，利用谣言让他成为众矢之的，他亲爹自己不用做什么，就有你的追求者去让他知难而退，让他认清自己卑微的身份，他如果想继续和你在一起，你觉得他会做什么选择？
祝童：……
一个手机屏幕都装不下的两段话，让祝童心里一瞬间翻江倒海。
邵铭的亲爹已经找过邵铭了？
为什么他一点都不知道？
还想逼邵铭回去？
他十几年来对邵铭母子不管不顾，现在要来把人认回去？他凭什么？他也配？
还制造舆论引导别人来骂邵铭是私生子！
孔露也是因为这个来的？
现在还只是一个孔露，一个蠢到在他面前讽刺邵铭的人，以后呢？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会有多少个孔露在邵铭面前诋毁他奚落他？
这和夏阳招蜂引蝶最后反噬到邵铭身上有什么区别？
“艹！”
脱口而出的一个音节，柜台前的几个人同时一惊，连陆哲宇都忍不住朝他看过来，脸上略带诧异。
罗索一双眼睛瞪得老大。
他刚刚……是听到祝童爆粗了吗？
“你……你怎么了？”
祝童倏地回神，对上三双眼睛，还有柜台前的客人奇怪的眼神。
“……”
祝童悻悻道：“一种植物。”
“……”
没人接他的梗，他一张脸慢慢红了，最后破罐子破摔道：“你们忙，不用管我。”
然后在休息椅上换了个方向，面朝柜台后把所有目光都隔绝在了背后。
邵铭目光落在他低头显露出来的脖颈上，脸上若有所思。
祝童已经重新拿起了手机，给表哥回消息。
【祝】：你才不是善茬，你才身份卑微。
【程家公子爱犯二】：……
这就开始胳膊肘往外拐了？
程陈叹了一声。
【程家公子爱犯二】：还有一个猜测，你要不要听一下？
【祝】：什么？
【程家公子爱犯二】：传谣的人反应很快，他如果只是因为你的关系想把儿子认回去，他首先该做的不是逼迫而是争取，私生子这种身份毕竟容易被人诟病，想最大程度的保障自己的利益，最好的办法是私底下把人认回去，给人去掉私生子的标签，再散布他和你的关系，他直接选择把事情闹大，很可能是在知道你们的关系之前就已经接触过那小子了，并且被拒绝了。
【程家公子爱犯二】：一个只看重利益的商人，会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接触一个被他丢弃了十几年的私生子？
【程家公子爱犯二】：还记得宴会上江晚说过的话吗？我让人查过江家最近几年参与过的项目，前几年都是多向发展，但是近半年来有了针对性，尤其是针对夏氏集团，都只差在夏韦毅的办公室外面拉个横幅说要和他作对了。
宴会上江晚可是指名道姓说她从夏韦毅手里抢的项目是邵铭帮她拿下的。
邵铭当时也没有反驳。
程陈想着不觉笑了笑。
表弟看上的这个人，不简单啊。
祝童已经石化了。
【祝】：你的意思是邵铭的亲生父亲是夏韦毅？
【程家公子爱犯二】：我没这么说，只是猜测，只是夏氏集团的某个高层也说不定。
祝童：……
也对，可能是表哥弄错了，或者只是某个高层。
夏韦毅怎么可能是邵铭的父亲呢！
夏韦毅是谁？万人迷的亲爹！
邵铭是谁？是万人迷的白月光！
邵铭怎么可能是夏韦毅的儿子呢？这太离谱了！
祝童在心里默念一百个不可能。
可是一想到夏韦毅在宴会上对邵铭的态度，他又觉得心里没有底。
邵铭当时对夏韦毅的态度也很奇怪。
他当时只以为是因为夏阳，可如果只是因为夏阳，夏韦毅也不应该在别人开办的宴会上去为难一个晚辈。
如果是因为项目……邵铭和江晚合作的时候是没有透露身份信息的，夏韦毅又是怎么知道是邵铭帮江家对付他的？
夏韦毅和邵铭到底有没有关系？
忽然手机又震了两下。
【程家公子爱犯二】：顺便我提醒你一下，因为A城最近的谣言，你和你男朋友的事情，你外公百分百已经知道了。
祝童：“……”
这就很没有心理准备了。
因为是元旦，第一天又没有新店员来兼职，奶茶店下班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了。
陆哲宇已经提前下班了。
罗索帮忙打扫完卫生之后也回去了，回去之前，还看着他俩欲言又止了半天，最后什么话都没说出来。
邵铭留在最后锁门。
祝童一边等人一边望着灯光明亮的广场发呆。
冬天天气干冷，入夜之后，气温骤降，一口气吸进去，能直接凉到嗓子眼儿。
忽然一条暖融融的围巾缠到了他的脖子上，连他的嘴都直接捂上了。
祝童看了眼旁边给他缠围巾的人：“你什么时候……”
他记得邵铭来的时候是没有戴围巾的。
邵铭道：“之前放在店里的，放心吧，是干净的，戴好，一会儿骑车会冷。”
“……”
祝童知道肯定是干净的，都能闻到洗衣液的味道。
他又看向邵铭的脖子：“那你呢？”
邵铭轻轻一笑：“我最近火有点旺，吹吹风挺好。”
火有点旺？什么意思？
祝童惊道：“你上火了？”
上火了吹冷风有用吗？
邵铭把围巾给他围好，“男朋友每天沉迷学习，美色在前能看不能吃，可不得上火吗？”
“……”
祝童一呆。
邵铭借着给他围围巾的机会凑到他耳边碰了一下。
在外面站了没一会儿，祝童的耳朵已经有点凉了。
见人呆住，他又笑道：“开个玩笑，走吧。”
“……”
祝童后知后觉的脸上有点热。
按照学习计划，最近在校的时间每天晚上都有相应的学习任务，确实没多少腻在一起的时间。
可现在说这个，好像也有点不太合适。
祝童偏头看着邵铭，心里有些犹豫。
“呆成这样？在想什么呢？”
邵铭忍不住刮了一下他的脸。
祝童摇了摇头。
他有点看不懂邵铭，他不知道邵铭现在这样平静是真的平静还是把情绪都藏在了心里。
私生子的事，他好像也没有要解释的打算。
祝童想了想，实话实说道：“在想孔露来店里的事。”
邵铭怔了下，又笑道：“你是在提醒我我还有一坛醋没来得及喝吗？”
祝童：“……”
“才不是。”祝童下意识反驳了一句，又很快反应过来。
这和吃醋有什么关系？
孔露又不是因为喜欢他才来找他的。
“我是想说……”
忽然一阵冷风吹过来，祝童被冻得一个激灵，话音也顿住了。
他看了眼天寒地冻的广场，又看了看邵铭光秃秃的像是在勾引冷风灌进去的脖颈，主动拉住他的手道：“回去再说吧。”
“……”
邵铭漆黑的眸底看不清情绪，他低头看着被祝童握住的手，薄唇微抿，用力回握道：“好。”
两个人又从奶茶店往外走。
自行车停在广场出口，天气冷了之后，邵铭已经很少骑自行车了，今天是早上出门的时候祝童特意问了一句，想着天气还行，就久违地骑了一趟。
看了眼祝童脖子上的围巾，邵铭又替他拢紧了一点。
坐上自行车后座的时候，祝童忽然想到什么，一边搂住邵铭的腰，一边道：“对了，我刚刚在店里和我表哥聊了陆哲宇的事，陆哲宇以前进的娱乐公司就是乘舟娱乐。”
邵铭点头道：“嗯，猜到了。”
“……”
也是，邵铭那么聪明，估计在卓雨南跟陆哲宇打招呼的时候就猜到了。
他有点泄气，规规矩矩坐到了后座上，把头缩在邵铭背后。
然后他听到前面的人说：“你晕倒那天，有人给老二发了消息告诉他你进医院的事情。”
祝童：“……”
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