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酒他的确做过, 但他也没有案底。如果你同意,我可以保证,不会让他回到霓虹。”
“我们没有必要将关系闹得这么僵, 对你我都不好,不是么?”玻利瓦尔笑了笑, “你还没有想明白吗?因为你们霓虹的黑色势力根深蒂固, 所以你们的上面领导者,被迫承认了黑色势力的合法性。”
“所以, 你们都承认了那么多个黑色势力, 为什么不愿意承认我们的合法呢?”玻利瓦尔的话非常轻, 但却好像惊雷,在安室透耳边炸开。
“老实说,我之所以能站在这里, 便代表无数想要收手却无法收手的人的期盼。”
“你不愿意采取缓和措施,想要将组织清除干净是不可能的。”
“除非,你想要将他们, 将这十几万人,全部逼死。”
听到这个数字, 安室透瞳孔微缩, 他放在桌子上的手微微颤抖,牙齿咬紧了, 几乎能感觉到自己喉咙的血腥味。
但,他怎么不知道黑色势力的危害性,他的那些同事同学天天头痛那些被官方认可的黑色势力,现在竟然又要多加一个, 这怎么甘心。
所以他嗓音干涩地反驳道:“这不一样。只要摘除掉首恶,那些下属就会自动解散……”
怎么可能会都死了。
玻利瓦尔轻笑一声:“哪里不一样。我的分公司大大小小牵连了十几个国家, 近百家公司,仅仅是格里德本部就有一万多人。”
“组织的人有多少,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是我公司的十几万人,大多数都是黑色势力的人的亲属。每一个加入黑色势力的青壮年,会有父母、配偶、兄弟、子女,孑然一身的终究是少数。”
“几十年来积攒和发展,导致亲属团膨胀到现在这个地步。”
“一旦你们采用了强硬手段,清扫了组织的人,他的父母子女必然会因此仇视你们。”
安室透想要反驳,那些人做的是恶事,被警察抓了、打杀,天经地义,群众也会理解。但是那毕竟是他们的亲属,怎么可能会释然,大多数人估计还是会选择为自己的亲人复仇,尤其是那种环境……
玻利瓦尔声音低沉地说道:“所以,你们算是一个催化剂,逼迫他们,从灰色地带,跳到了黑色。”
安室透的呼吸渐渐急促。
“景光已经加入了我们了,你就不要负隅顽抗了。”玻利瓦尔忍不住笑了,“降谷零警官,你的同学松田阵平也在格里德工作啊。”
他最后掏出来一沓照片,几十张,厚厚的,有男有女。
他将照片一张一张展示给安室透看,一边讲解道,语气轻快。
“这个姑娘是你在警校学习的时候,隔壁班同学的恋人。”
“他们已经打算结婚了。”
“这个年轻人,是你的教官的儿子。”
“这个男子,是你上一届学姐,那个漂亮的警花的丈夫。”
“……”
“……你用他们的照片,是在威胁我吗?”
安室透脸上的表情渐渐冷下去,他之前有些动摇的心重新恢复了平静。
“如果我不配合你,你要杀了他们?”
他的内心甚至找到了几分熟悉,啊,终于来了,这才是熟悉的威胁敌人的方式。虽然,眼前的玻利瓦尔知道得太多了,他调查的信息详细到让他心头发寒,但他还是有了几分把握和底气。
玻利瓦尔脸上带着一丝奇异的色彩,露出一个和缓的笑容,很慢很慢地摇了摇头。
他的语气非常轻柔,但却无异于毒蛇吐信:“不是,我是在告诉你,这些人都是格里德的员工。”
安室透的脸瞬间变得煞白。
“他们的衣食住行,经济来源都和格里德息息相关。但凡格里德倒下了,他们瞬间会失去工作,无法偿还房贷、车贷、信用卡贷款。”
“有些事情比死更可怕,比如贫穷,饥饿,绝望……”
“甚至,他们不少人将钱存在了格里德的网络银行里。”
“这仅仅是你认识的一小部分人,像他们一样的普通人,在格里德还有千千万万,还有无数上游下游的企业。”
“如果没有了格里德,”玻利瓦尔勾了一下嘴角,眼里却毫无笑意,然后缓缓改口,“你应该知道,这代表着什么。”
安室透额头的冷汗滑了下来。
不要说了,安室透想大声反驳,说,你是在骗人!
然而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很清楚,玻利瓦尔说的是实话。
“不要想着斩首行动。如果我出事了,我的下属将整个银行数据摧毁,格里德宣告破产,全员失业,账户里的钱也彻底蒸发……”
“至少有几十万人失业、破产、受到影响、流浪街头,他们会过得不如乞丐。然后,在饥饿的驱使下,引发□□。你爱的霓虹,会承受又一次冲击和动乱。不是么?”
“你认为,你的政府,可能承担得起,这一份责任吗?可能安抚的好,这骤然多出来的,几十万失业人口吗?”
安室透铁青的脸色已经回答了玻利瓦尔,承担不起。
他们不愿意,也不可能承担得起这个重任。
“所以,为了避免这个糟糕的结局——”玻利瓦尔微微一顿。
“你留下来,帮助我。难道不好么?”
“我们完全可以避免这个糟糕的结局。”
“你应该知道那些人有多么不靠谱,但是他们不愿意做的事情,我们可以做。”
“零,我从来都没有骗过你。”玻利瓦尔看着降谷零的脸,“我的确不算是一个好人,但我想做的是好事。”
“我想要一个安稳、富庶、不用再为自己的生命安全担惊受怕的社会。”玻利瓦尔道,“我厌倦了打打杀杀的日子。老实说,做资本家不比做什么黑色势力头子香?”
安室透沉默着,坐在玻利瓦尔的对面,好像与那一片黑色融为一体。他没有说话,这话他完全无法反驳。
“世界上最厉害的黑色势力团体,一年的流水也只有十亿美金。”玻利瓦尔嗤笑一声,“还没有我好好开一家公司赚钱。干黑色势力还要担心他们给自己惹事情。”
“而你,想要的是一个更加繁荣富强的国家,不是么?你我的目的并不冲突。”玻利瓦尔道,“我的公司需要员工,我的公司可以提供就业,设计生产出来的新产品促进消费,最新的全国GDP,有百分之多少是我们制造出来的?”
安室透无话可说,他很清楚,格里德在米利坚的年度总收入。在最近几年,格里德的收入翻了好几倍,已经达到了两千万亿以上。
而整个霓虹,年度GDP只有四万亿美金。
相当于整个国家收入的二十分之一。
这件事情已经不是他能解决得了的。
或者说,他的上司也解决不了。
如果他要干掉玻利瓦尔,必须要通过舆论战打击对方,让群众抵制他的商品,由此让格里德收入减少,被迫一点点裁员,最后逐步蚕食,取得胜利。
这将是一个动辄牵扯了数十万人,耗时好几年的大工程。
而且他不能用查税等方式对付玻利瓦尔,因为玻利瓦尔真的,很干净……
想起这点安室透面目扭曲。
他觉得玻利瓦尔是不是早有准备,最近几年,玻利瓦尔竟然从没有在税款方面动手脚,一直遵纪守法、老实缴税!
安室透可以肯定,玻利瓦尔一定走了别的路子敛财,但他看不出来。
毕竟,安室透根本不知道组织的底蕴有多深厚,不知道和格里德交易的那些公司,有一大半都是组织操控下的集团,所以他猜不出来这个敛财路子。
当资本走违法的路子敛财,比如造假、偷税漏税、贪污受贿等方式敛财的时候,你可以对付它。
但当它完全守着公平公正的原则,凭借着创新的优势富起来的时候,这就是个阳谋。只能利用某些反倾销、反垄断法例来对抗它。
但,这一点太难了。霓虹经济本身有两个鲜明的特色,一个是垄断财阀林立,一旦用格里德开了反垄断口子,给反垄断定了标准,这些大财阀必定会人人自危,所以他们会坚决抵制反垄断这个行为。而他们的确也有话语权来反对这个事情。
霓虹经济的另一个特色是依赖于外资和进口,根本不可能开展反倾销手段,如果反倾销,自然会引起其他国外资本的不满,第一个玩完的就是它自己。
所以安室透根本无法对格里德怎么样。
玻利瓦尔也十分清楚这一点。当他带着足够多的创意和资本踏足霓虹这片土地,并且成功利用乌丸的人脉填补了最后一点缺陷的时候,他就是无敌的。
他和诸伏景光讲述这一点的时候,没有说的太明白,毕竟对方的商业嗅觉和政治敏感度都是中等水平。
所以他用的是光明和黑暗那一套,毕竟他需要对方在情感上偏向自己,不要将秘密泄露给安室。
但是安室透有这个能力听懂这些,他对于那些上面的人的认知也十分清楚,玻利瓦尔也不需要他保守什么秘密了,只需要他老实给自己干活。
所以玻利瓦尔选择直白一些,直接告诉他,这条路走不通。
他清楚地知道,对方的所有退路,所有选择,都被他所身处的体制和环境的弊端,切断了。
“你所爱的国家,切断了你一展拳脚的可能。”玻利瓦尔缓缓说出这个让安室透心头发寒的结论。
“只要霓虹还是那样,你就没办法对付我。”
我已经将自己完美融入了,你的阵营的规则之内。如果你不改变规则,那么别想动我。
哪怕你想改变规则,这个规则也不是你想变就能变得。
想明白这一点的安室透脸色铁青,他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看起来下一秒就会昏死过去,但还是强撑着,坐在原地,他的手指用力,将桌板捏得咯咯作响。
对方说的话,几乎是将他的那句,我最爱的人是国、家,扔在地上踩。
看到了么?这就是你最爱的国、家!
你今天的滑铁卢,完全是因为你的国、家背叛了你!
安室透无法反驳,他思考了良久,然后绝望地发现,玻利瓦尔说的话完全无反驳,他最好的选择竟然就是他一开始说到的那句,协助玻利瓦尔,将黑衣组织变成他的。
之后,加入格里德,一方面监督玻利瓦尔不用格里德做坏事,一方面找机会改变那些规则。
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打玻利瓦尔一顿,出口恶气,还要担心别打重了,打死了就麻烦了。
然而,旁边坐着的库拉索就代表着,他这个朴素的愿望不可能实现。
于是他只能,非常窝囊地,一拳劈烂了眼前的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