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声称, 格里德作为一个巨大的跨国企业，理所应当承担更多公众责任。格里德有能力也有责任，做到这一点。”加西亚语调麻木, 将最后一点文章念完，然后抬头。
“这件事情不严重, 但是很麻烦。”
“对方在媒体上的声誉非常高。嗯……”
安室透不想继续听了, 他还有很多工作没有完成。
“嗯？安室，等一下, 别走, 毕竟这件事和你也有些关系。”玻利瓦尔叫住了安室透, “功夫菜还有最新的速食产业，都是你目前在负责的，所以那些人还有记者可能会拦到你的面前。”
“你打算怎么回复对方？”玻利瓦尔问道。
“……”安室透露出一个尴尬而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他谨慎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给出来一份不算错的答案，“不要让他们有机会冲到面前。联络律师, 联系那些养猪场的负责人，用泄露商业机密、侵犯个人隐私权等借口送对方上法庭。”
玻利瓦尔听到这个回答沉默了一秒。
“嗯……我们当然不能对待动物人道, 毕竟人道是形容人的。”加西亚也轻笑一声, 开口说道。
看安室透的脸色，明显他是认可这句话的, 他的嘴角泄出来一丝笑容，但一想到说这话的人是加西亚，他嘴角的笑容又收回去了。
总觉得赞成了对方的话自己就输了。
玻利瓦尔转了一下钢笔，上下打量着安室透, 将他看的足底发毛。
“他们在外面？”玻利瓦尔问道。
“是，已经拦到我们门口了, 就在楼下的接待室，是艾薇助理正在接待他们。”加西亚说道，他看了一眼那份报告上的时间。
“他们还带来了大量的媒体记者，主要负责人来了，三四个副手也来了，还有十几个普通成员，就是那些‘大学生’。”加西亚重点强调了一下最后几个字。
“好吧，看来对方是有备而来。”玻利瓦尔轻笑一声，然后看了一眼安室透，“你跟上。”
“嗯？”
“至少也要见见对方，不能直接将对方当做恶人。”玻利瓦尔解释道，“在屋子里不要搭话，全程保持微笑。”
“哎？”安室透晃了晃自己因为熬夜加班有些晕沉沉的大脑，被加西亚一把勾住脖子，推着往前走。
“跟上跟上，”加西亚笑道，“虽然不知道波利打算做什么，但我觉得，可能是我们的福利。”
“别凑这么近。”安室透皱着眉头，将加西亚的胳膊拍开，他有些不自在地抖了两下，整理好自己的领口。
现在整个格里德的关系非常微妙，他们几个人全是看在玻利瓦尔的面子上，维持表面的平衡。一想到自己平时相处的公司同事竟然是组织的人，安室透就觉得浑身不自在，但在真正忙起来的时候，又经常忘记自己的搭档是组织的人，反而发自内心地佩服对方的能力，觉得这个搭档真好。
之后又会陷入自我唾弃之中，他的心态不断在‘我要警惕他’，‘忙死了，快来个人搭把手’，‘真香’，‘我刚刚是糊涂了吗’，‘我要警惕他’……之中反复横跳。
他们两个慢了一步，追着玻利瓦尔赶到了楼下，推开接待室的门，为首坐着的女子莫约四十岁上下，是现任动保协会会长，她身后坐着几个差不多四五十岁的中年男女，在后面的位置坐着那些年轻的成员和大批媒体人。
见到玻利瓦尔进来了，为首的女子眉目一挑，嘴角的笑容意味深长：“您好，罗萨莱斯先生，真没想到您竟然亲自来了。”
“哦，我就知道，能够做出来墨城事情的企业家，怎么会和那些腐朽的政客与只知道赚钱的土匪一样。”女子吹嘘了两句玻利瓦尔。
听见对方的吹捧，玻利瓦尔连眉头都没皱，直接带笑坐在对方对面。
“会长女士，幸会。”
“您这话实在是抬举我了。我还有很多做的不到位的地方，比如这次，我也感谢您的提醒。还有，我很佩服您还有其他成员，之前为保护动物做出来的积极贡献。爱护和保护动物，也是格里德一直以来所注意的地方。”
玻利瓦尔说道：“您看，我们公司的名称，格里德，就是来自于我最喜爱的一种动物，老鹰的名字。”
“哎。”听见这话，在最后面坐着的那些学生还有媒体人脸色好看了不少，明显将玻利瓦尔当成了受到供应商蒙蔽的爱心企业家。
玻利瓦尔看见对方脸色渐渐和缓，似乎想要进一步说出来自己的各种条件，便再一次侃侃而谈，装作无意，将对方的话堵了回去。
“据我所知，除了老鹰，这世界上还有更多急需我们人类呵护的动物，比如南极的企鹅，北极的北极熊等等，它们被全球变暖等因素所困扰。”
“我真的好爱动物，一直想找一个人和我聊一聊有关的事情，但周围的人总是对此漠不关心。今天您可要在这里多留一会儿，会长女士。”玻利瓦尔道，他看起来非常和蔼，“我最喜欢的动物是企鹅，您呢？”
“嗯，企鹅，对，我也很喜欢企鹅，而且我写过几篇关于企鹅的论文，还算是小有心得。”那位会长有些高傲地扬起头，
“哦，我似乎读过您的文章，是不是那篇风头黄眉企鹅的论文？”玻利瓦尔问道。
“嗯，啊，就是那篇。”那位女士目光闪烁了一秒，似乎是回忆了什么，然后缓缓点头道。
“那真是太好了，在所有企鹅小分类里面，我最喜欢北跳岩企鹅，它是凤头黄眉企鹅的三个亚种之一，刚好是您研究的方向。”玻利瓦尔说道，“就是那个，眼睛上有一簇长长的黄色羽毛的企鹅。”
“哦……”会长的目光有一瞬间的慌乱。
“它们主要分布于哪些位置来着的，会长女士？南极，还有哪里？”
“……嗯，应该是很多其他的地方，总之是寒冷的地方。”她的脸有些僵硬，笑容带着勉强。
“我记得它还有一个兄弟，似乎是南跳岩企鹅，这也是凤头黄眉企鹅的亚种。”
“嗯，您说得对。”
“您既然是研究凤头黄眉企鹅的，想必能将它们区分得很清楚吧？不知可否请您简短为我们讲解一下，这两种企鹅，到底如何区分？”
“呃……”对方的面色微僵。
“我还听说，有一种名字叫做跳岩企鹅的，不知道这三种有什么区别。”
“额……您说得对，”女子舔了一下自己的下唇，“这个区别，其实很大的，不过，想要一时半会儿讲述……大概是讲不完的……您知道，一个小话题也足够我们写很多的论文，进行讨论和研究。”
那个女子说着，似乎是找到了底气，重新坐直了：“对，就是这样，学术界还没有统一观点，所以一定存在争议。”
旁边的媒体举着摄像机，将这一幕完全录了进去。
坐在玻利瓦尔对面的会长在心里暗骂，看对方这细致程度，她不相信对方是真的不清楚，很可能是有备而来。但是玻利瓦尔不是这个专业的，说错、答不出来可以，她如果回答错误就是彻底丢人了，而且她是真的忘了这一点。
“好的，感谢您的解答。”玻利瓦尔客气地鼓掌，明明对方什么都没有说，周围格里德员工也配合地拍掌，一时间屋子里的气氛更加古怪尴尬。
安室透能够看出来，对方在还算热烈的掌声中脸色从红转白转青。
“我也一直很想去帮助它，不知道您有没有想过呢？或者说，有相关的计划？”
“我们当然也想帮助它。”那位动物保护组织负责人脸色稍微和缓，她觉得玻利瓦尔在给自己台阶，便肯定地接话说道，“但是我们没有足够的设备，没有钱。”
“那这真是太好了。要知道，我一直有这一份心，想要帮助那些可怜的动物，但是我没有时间，也不像您一样专业。更没有学习动物学的天赋。”玻利瓦尔笑道，“为了感谢您这次远道而来的提醒，我想为您的工作付出一份力，我记得我这里有一份世界濒危动物分布地名单。”
在那位会长不好的预感中，玻利瓦尔弯腰，打开自己的公文包，掏出来一大份地图册和论文集。
“上述这是全球二百三十个濒危动物栖息地。因为我们缺少专业的相关人员，所以一直没有行动。但此刻，您来了，我想再也没有比您的组织更专业更爱护动物的人了吧。”
“你们为了动物无私奉献，敢于自我牺牲的精神，让我感动。”
“所以这是格里德的诚意，我们会提供全套最专业的野外救助动物所需要的工具，希望您们可以提供人手，尽快去那些地方，将动物救出来。”玻利瓦尔微微一笑。
“……”加西亚接过来那一份名单，好家伙，全都是非洲大沙漠，大西洋湍流区这种危险重重的地方，他转手将这份名单递给那位会长女士。
“为了那些可爱的动物，格里德不会吝惜自己的钱财。”玻利瓦尔笑道，“这是我们的投资，我们想要和您共同组织一个互助项目，看看您身后那些孩子，他们都是有心而无力的人。”
玻利瓦尔指了指坐在后面的那些年轻学生，问他们：“你们难道不想去阻拦那些国家罪恶的捕鲸船吗？难道不想去南极捡垃圾救助企鹅吗？难道不想去热带雨林，近距离观察狮子河马，去西伯利亚北部，援助棕熊吗？”
“难道你们连迈出国门的勇气都没有，只想着，和你门口的罐头小商贩打交道，和你的邻居互撕对方是否虐待宠物狗的小事？”
“现在难道不是你们离开家，对着自己的爸爸妈妈展现勇气，实现自己志向的时候吗？多少人认为你们是在做无用功，这不正是一个向国外宣传你们的勇气和能力的绝佳时刻吗？”
这一连几个反问句听得安室透眉头发颤，然而却刚好戳中了那群年轻人的红心。不少人激动得脸色发红，纷纷附和道：“当然！”
“我愿意做！”
“这可真是太好了！”
“感谢您！您真是一个大好人。”
“等一下，年轻人要脚踏实地……”那位会长还想说什么，她觉得事态失去控制了。
“哦，我的女士，您要知道，本身有资本而不去利用是蠢事。难道我们现在还要像原始人一样自己制作衣服，自己种植食物吗？要大胆地借助别人的力量。”玻利瓦尔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笑道。
“现在格里德帮助你们，是双赢啊。我们成全了自己爱护动物的心，你们也解决了资金和设备短缺问题。”
“对啊！这是好事啊！”
“会长女士！”
“我想去看北极熊，它的毛看起来就很软。”
那些年轻人叽叽喳喳地说道。
“当然，”玻利瓦尔说道，“而且我觉得这项活动非常有教育意义，我想要投资给我的员工预订一个公司福利，南极三月游。可以去南极游玩、保护动物，学习相关知识。”
“我和几个经理都会亲自前往，近距离观察和接触那些企鹅，不知道可否邀请您亲自带队？为我们讲授一些您知道的专业知识？”
“呃，这个，”那名会长含糊地说道，“可能要看行程安排，我最近行程有些忙。”
“那请问您什么时候有空呢？我还想邀请您召开讲座，为您录制一批电视节目，就是那种随机选取幸运观众提问，然后您帮他解答一些有关于动物保护知识的节目……”玻利瓦尔殷勤地问道。
记者和媒体人将这一幕全部录到了视频里面。
“玻利瓦尔先生，感谢您的好意，但我最近几个月都比较忙，我下午还有别的会议。”会长女士的笑容非常尴尬，“我感谢您的捐款，还有项目，这项工作我会委托给我的副会长。”
“嗯，我接下来还有另外一个会议。抱歉，我不得不离开了。”
玻利瓦尔再三表示了挽留，然而那位会长女士好像火烧眉毛一样飞快逃走了，留下来一批年轻人还有一位中年女子，这人估计就是她的副会长。
最后中年女子接下来了这个项目，并且表现得非常感兴趣，承诺会在一个月内立刻组织人手前往计划的目的地。
安室透看了一眼，对方选择的第一个目的地竟然是撒哈拉沙漠。
佩服佩服，是个狠人。
等到事情彻底结束，安室透也长舒了一口气，他刚刚全程保持微笑，脸都快僵硬了，说起来自己最开始来玻利瓦尔办公室，是来做什么的？
忘记了，不过应该不是什么大事吧？
安室透再三思考着。
“好吧，我承认，我之前的做法有些武断了，这里面还是有真心热爱动物的人的。我们应该给他们一个机会。不能直接用恶意揣测他们。”
“有的人只是误入了歧途，或者被人蒙蔽了。还是可以引导走上正路的。”他说着。
但他还是对玻利瓦尔草率地给出来慈善款的事情，有些质疑：“我看那位会长女士，似乎不是什么善茬。如果她们贪污了那些善款，反而没有去救助动物呢？”
玻利瓦尔瞥了安室透一眼，似乎在好奇对方为什么要问这么简单的问题。
他到了一杯茶水：“我亲爱的经理，那就更好解决了，这是送上门的证据，我们可以直接将她们抓了。”
“咳咳。”安室透被噎到了。
感觉到屋子里的氛围欢快了些，闲杂人员都离开了，玻利瓦尔重新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才正色，对加西亚说道。
“等到第一拨儿出发的队伍走了，他们进入深山老林信号不好了。联络律师，联系那些养猪场养鸭场什么的负责人。”
“用泄露商业机密、侵犯个人隐私权等，总之什么借口都可以，把留下的、所有能抓的人都送上法庭。”玻利瓦尔说道。
“嗯？”安室透发出一声无意义的感慨。这不是自己之前的办法吗？不是被否了吗？之前不是说要等到对方贪污再抓他们吗？
“成年人选择全都要，小孩子才做选择题。”玻利瓦尔拍了拍他的肩膀，“效果最佳的当然是组合拳，当有钱的时候。所有的选择困难症，都是没有钱导致的。”
“……”这话说得竟然还有几分歪理。
“知道了。”加西亚倒是没有意外玻利瓦尔的秋后算账，相比之下他更关心另一件事。
他犹豫地问道：“那个什么北极项目？南极项目？您认真的”
“我还是挺想去的。我觉得可以保留，就算团建了。我想那些普通员工应该也会很欢迎的。”玻利瓦尔越说语速越快，“打出来！对外宣传我们和动保组织达成了合作，给每个为了格里德工作十年的老员工的福利是为期三个月的带薪南极游玩！”
“可以带十五岁以上，六十岁以下的家人的那种。”玻利瓦尔一拍掌，脸上有些激动。
去北极团建？安室透拿着文件的手微微一顿，他不得不承认，哪怕是他也被这件事情诱惑到了。
可是这是给工作了十年的员工的福利……
“当然，每位经理，没有达到工龄的，也可以选择船票钱一起参加。”
安室透的心跳忽然加速。
“我们每三年举办一次。”
玻利瓦尔托着下巴说道，他打开电脑，慢慢将这份计划补全。
等到他敲下这个文档最后一个字母，微微转头，对着旁边两个人说道：“我忽然意识到一点。”
“什么？”
“我现在有钱了。”
“？”
玻利瓦尔最开始的语速非常慢，满脸的梦幻，让安室透怀疑他是不是没有睡醒：“所以是不是可以……”
“去某个地方——”
他最后一句说得非常快，字里行间都透露着兴奋，脸上更是带着加西亚理解不了的激动：“包、养一只熊猫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