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开了。
茉莉稍微偏头, 避开被瑞秋遮挡住的半个身子，往屋子里看过去。
屋子里的人不少，站在靠外的位置是一名身材丰满、皮肤微黑的女子, 她满面烦躁，咬着一根签字笔, 思考着什么, 周围堆满了表格和纸张，看起来是实验做到哪一步卡住了。那个穿着白大褂的女子回身, 皱着眉头往外看过去：“谁呀。”
她刚好和往里张望的茉莉一眼看个正着。
“！！！！”
“！！！！”
那一瞬间, 两人的脸色都变了, 女子下意识抄起来自己放在旁边的棍子，一下子甩过去。
茉莉后退小半步，似乎是吓傻了, 只敢伸着胳膊挡在自己面前。
斜里伸来一只手，抓住了差点砸到茉莉头上的棍子。
“你这是在做什么？”瑞秋一把抓住了那根棍子，将茉莉挡在了身后。
她皱着眉头, 瞪着实验室里面的几个人，那眼神带着鄙夷和审视, 将人从头打量到脚, 这一眼扫过去，对面的几个人感觉自己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瑞秋的语气非常冲, 明显是最近熬夜太久，心情不好，之前和霓虹对接员积攒的怒火刚好找到了发泄口。
她张嘴就是一通噼里啪啦，就差指着对方鼻子骂了：“做实验做癔症了？找不到脑子了？”
“你！”听到这话, 珍妮想要说什么，然后被瑞秋更大声地打断了。
“你别说话！我还没说完呢！”
瑞秋伸出根指头, 对着珍妮指指点点：“你们乌鸦制药公司想要撕毁协议吗？翅膀硬了，想单干了？早说啊，想和我们合作的公司从东京排队能排到京都！不缺你们一个！”
“我！”珍妮再次张嘴，然后又被瑞秋大声打断了。
“我说了！你别说话！”
“你刚刚那是做什么！哦，我想起来了，你讨厌亚麻色头发是吧？”瑞秋冷哼一声，“你之前和宫野小姐怎么打都是你们制药公司自己内部的事情，还准备欺负到我们的人头上了？”
“你！”珍妮脸都涨红了，然而瑞秋比她更大声，吵得旁边站着的宫野志保都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我说了闭嘴！怎么做下属的！领导讲话你就这样没礼貌！还会犟嘴插话！”
“当着我的面都敢这样，要是我离开了，我家员工会被你欺负成什么样子！”瑞秋叉着腰，说一句话，隔空点一下对方的鼻子，“竟然还敢对我们无辜的员工诉诸暴力！反了你了！”
“你！”珍妮连脖子都被气红了，胸口剧烈起伏，更让她血压升高的是，躲在瑞秋身后的茉莉，迅速抬头对她露出了一个嘲讽的笑容，然后在瑞秋转过头的时候，一秒变脸，变成被吓坏了的小可怜样子。
“闭嘴！你再这样吵到我耳朵，我就把你炒了!真以为我们没办法治你是吧！”瑞秋说道，然后又转头拍了拍看起来被吓傻了的茉莉的肩膀，“别怕，玛丽！我们扣她工资！还有奖金！”
“之后，她敢不听话，敢不完成任务，就直接骂她。不用客气。”瑞秋当着珍妮的面，表现得非常不客气。
之前艾薇打过招呼了，这个叫珍妮的和她有私仇，这次被迫和格里德合作，不用对她客气。她刚好借此机会为艾薇出一口恶气。
听见瑞秋这话，珍妮的脸微微扭曲了一下，她本身就是被朗姆逼过来的，说什么白兰地给她寄了欠款账单，本来的四千万账单竟然利滚利，翻到了一亿美金！
两年，翻了二点五倍！就算是高利贷都没有这么算的吧！
珍妮深吸一口气，死死瞪着瑞秋，又瞪着茉莉。她咬住自己的下唇，防备自己此刻冲动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
别生气。珍妮想着，不要生气。
她现在为组织做一个任务只能那几十万美金，因为她本身的身手不算太好。但加入了制药公司就不一样了，她是直接算收入百分比的，每年年薪最少几百万美金，作为研发员待遇很好。
她不能在这里得罪了对家，丢了工作。
……
个鬼啊！
她本来就心愿已了，四大皆空，不想活了，也不在乎什么钱！
现在还留在朗姆这里完全是好奇自己的家乡东安迪会变成什么样子。
珍妮离奇愤怒了，她答应朗姆加入制药公司的条件就是搞死茉莉，为什么这个家伙竟然还活着！
冷静，冷静，不能在这里动手，珍妮瞟了一眼旁边蠢蠢欲动的安保人员，人太多，而且旁边的这个瑞秋看起来也有两把刷子。
万一她没有一击必杀，干掉茉莉，反而被对方抓个现行，她就没有机会补刀了。
珍妮站在角落，一脸阴沉，捏着试管不吭声。
而在珍妮旁边站着的宫野志保握着试管的手微微颤抖，她能够感觉，对方身上一瞬间冒出来的浓郁杀气。
她要杀谁？宫野志保看了一眼眼前亚麻色头发，脸上有两道伤疤的女子。那个女子看着珍妮的目光有一瞬间的扭曲和害怕。但更多的是仇恨和快意。
你进我退，你退我进。
你在格里德很安全，我们有最先进的安保系统，最忠诚能干的保安，员工宿舍和公司大楼都是用最优质的材料建造的，坚固、美观、实用、安全。
茉莉似乎又想起了玻利瓦尔说服她来格里德时候的话。
啊，对啊，周围都是自己人，如果她敢对自己动手，那些保镖不是吃素的。脚底下站着的这一小块地板似乎给了她无限的力量。
茉莉很快找回了脑子，她一向熟悉珍妮，知道如何用她最讨厌的方式恶心对方。
她伸手，将自己的碎头发别到了耳朵后面，勾起一缕质感极佳的头发。
“不知道这位夫人怎么称呼？”茉莉阴阳怪气地笑道，她的目光好像夹子，从对方的头发、衣服、腰间的肥肉上划过，然后鄙夷地努嘴，“我可以理解的，毕竟，这位夫人看我年轻，觉得我没什么真才实学，放心，我一定仔细核查，您的账单。”
“还要麻烦您配合了。”茉莉对着珍妮，假惺惺地说道，“您在制药公司工作几年了？两年？哦，那就先把这两年您负责项目的银行存根、原材料清单、库存清单、收支平衡表……都拿出来吧。”
“毕竟，我作为接任者，也要再次审核一下，合作成员是否可靠。”茉莉斯文地笑着，她心里冷漠地想着，看我不找出来你偷税漏税、浪费原材料、欺上瞒下的证据。
就算什么都没有，这一套折腾下来也要花费好多天了，你的实验一定会出问题。一个研究员的实验完了，那她基本也就完了。
站在旁边的宫野志保甚至维持不住自己高冷的形象，眼睛睁大，若有若无地偷偷往珍妮身上飘。
“……好，请您稍等。”珍妮也阴阳怪气地回答道，她的脸也扭曲一瞬。呵，查材料？好啊，我那里别的不多，就是废弃账单多。
瑞秋双手环胸，此刻她也看出来了，这两个人大概有什么恩怨，她没有什么闲心思管这些事，这里是格里德主场，茉莉在自己主场还能吃亏就太菜了。
她只是点点头，对着茉莉说道：“出什么事记得叫保安解决。”
“当然，瑞秋经理，多谢。”茉莉客气地点头。
她的目光重新瞟到珍妮身上，她想起来玻利瓦尔说得，他们在酒吧碰过面，而且玻利瓦尔说自己和珍妮也有仇。
玻利瓦尔认识珍妮，玻利瓦尔和珍妮有仇，玻利瓦尔知道珍妮和自己有仇，玻利瓦尔承诺会让自己报仇，玻利瓦尔知道珍妮和某个黑色势力有牵连。
茉莉有些迟疑地猜测，这一次boss将自己送到这边是不是故意的？毕竟这边最缺人的两个岗位都是珍妮的直系上司。瑞秋是不是也得到了boss的叮嘱，特意将她安排过来？
她想到墨城被干掉的那些黑色势力的人，是不是珍妮的后台已经被玻利瓦尔干掉了？所以，他这是在暗示自己，可以动手，报仇雪恨？
茉莉脸上的表情慢慢严肃。她反复思考了几遍，大概确定了这个推论。至于玻利瓦尔有没有把自己当刀子的意图，她并不是很在意，反而很乐于亲手从珍妮身上拿回来这一份债。
在想通这一点的时候，茉莉有一瞬间的迷茫。要怎么对付她好呢？
现在自己变成了对方的上司，可以在法律许可的范围内，肆意发泄自己的不满，比如像某些研究生导师或者上司一样，把下属当成自己的保姆，召之即来呼之即去，假公济私，打击报复，疯狂压榨她的劳动力。
不过似乎都不解气，而且都有一种索然无味的感觉。
茉莉目光复杂，看着珍妮，忽然开口说：“我本来打定了主意，再次见到你的时候，也要把你的脸划花了，让你也顶着这种毁容的样子过一辈子。”
“但——”茉莉再次看了看她的脸。
对方看起来老了不少，因为频繁做实验没有好好打理自己，头发干枯憔悴。
“我改变主意了。”茉莉的语气很轻，表情很认真，就连珍妮也下意识凝神，有些好奇，她为什么改变了主意。
“我现在觉得，你这张脸似乎也不能变得更丑了，我那样做了说不定是在帮你整容。”
“你是想找死么！”珍妮快被气歪了鼻子，她将一整沓资料重重砸在桌子上。
“你过得也没有那么逍遥自在，你看你的手，因为实验做太多，满是粗糙的开裂和爆皮。被迫卖身给黑心上司，很劳累憔悴吧？”茉莉感慨道，她是发自内心如此认为的，也正是如此，让珍妮更加生气。
让她更加不能理解的是，为什么对方能顶着那张脸大摇大摆地出来晃，好像一个没事人一样。
“我会去报警的，你等着被抓吧。”茉莉心平气和地说道，她在见到珍妮的瞬间，忽然就释然了。
之前，她自己在屋子里日夜反思自己当初的做法，的确，自己和马丁有错，她承认当时抱着不甘心的心情，想要将马丁抢过来，然后收获了惨痛的教训。珍妮做得非常过分，但不是没有原因的仇恨。所以她反复思考过，自己抓住珍妮之后要如何报复她，但她毕竟做不到那么狠。
她真的被这件事情折磨了太久，就连报复都提不起来心思，只想着让她快点从自己眼前消失。
的确如同玻利瓦尔说的那样，仇恨记太久就不知道是在折磨谁了。
茉莉似乎经过了大彻大悟，心里好像卸掉了一颗巨大的石头。她现在觉得boss真贴心，特意将报复的机会送到她面前，点醒她不要执着于过去。
珍妮双手环胸，不清楚茉莉经过了怎样的思考，她也不在意这一点，反而是在盘算着，对方说的报警这件事的可行性。她觉得可行性比较低，茉莉的反应肯定没有那么快，要顾虑格里德最新研发的产品的口碑。
再加上茉莉没有证据，只有她自己作为人证。所以就算她想报复自己也要花一段日子找其他事情作为借口或证据。
至于她最近做的坏事的证据，大多都掌握在朗姆手里。想到这里，珍妮有不太好的预感，她需要立刻联系一下朗姆。
珍妮微微咬了一下下唇，她能够感觉到，自从宫野姐妹提出来和格里德的美妆合作项目之后，朗姆对她的重视程度直线下降。再加上之前，她研究了两年，也没有弄清楚宫野志保制药原理，那位先生也因此对她失去了期待。
她必须要想个办法。
珍妮眸子里划过一丝厉色，她一贯睚眦必报，马丁死了之后，她也彻底不收敛了。不管是谁，招惹了自己，她拼死也要从对方身上要下来一块肉。
而另一边，离开了格里德公司，带着格里德的拒绝三连的两个警官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里，向他们的boss汇报这件事情。
对面穿着咖啡色警部服装的男子皱眉，他搓着自己的圆鼻头，面色凝重：“这样啊。”
“不，我们不可能将那些机密设备开放给那些人。”坐在圆鼻头男子上方的另一位警官拒绝道，他沉吟着，指节敲击在桌子上，思考着这件事情。
“是的，这是对方的原话。目暮警官。”小卷毛男子，也就是松田阵平，忍住自己想要打哈欠的冲动，他实在不想做这些互相扯皮算计的事情。可惜目暮警官非说自己之前的案子和格里德有了几分交情，非要让他带人前来。
而坐在桌子旁边的目暮警官忽然一拍脑袋，异想天开地说道：“根本原因，不是因为我们没有这一类技能的人才吗？有了自己人不就可以自己搭建那个系统架构了么？”
“话说，松田，你不是擅长这些机械类别的东西吗？”目暮警官托着下巴，将目光移到对方身上。
“要不，我们派你多和对方接触一下，你试试能不能偷师？”目暮越说越觉得这件事情可行，“我记得你大学本科学的是，机械？自动化专业？”
“哈？开玩笑吧？”松田阵平的脸上带着压不住的嫌弃，“我说，目暮警官。先不说您高估了我的水平。说这话之前，请您先了解一下，互联网和机械根本不是一个东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