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格里德总部, 一片黑黢黢的。几只鸟扑棱棱从一棵树上飞到另外一棵树上,发出凄厉的叫声,叫声顺着窗户缝隙直接传到冷白色灯光的办公室里面。
办公室里面满是文件, 几乎没有地方下脚,一个黑色头发的男子坐在办公桌后面, 不停敲击着电脑, 在页面上记着些什么,看起来全神贯注。
随着夜色渐沉, 伏案工作的男子揉了揉酸痛的肩膀, 看一眼堆积的报告, 灌掉一杯冷咖啡,再次投入工作。堆积的任务太多了,最近几天, 几乎所有人都在为公司明天晚上的博览会准备着,最后一步审核他不敢交到别人手里,唯恐明天的事情出了什么差错。只能自己留在这里加班加点收尾。
他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手机不知什么时候没电了, 屏幕熄灭。没电的手机就好像一个没用而又贪吃的废物,将发过来的短信和电话悄无声息地吞下去。
格里德楼下, 七层办公室, 一脸疲惫的诸伏景光抹了一把脸,直起腰。他深吸一口气, 明天他负责会场的招待工作,身上的担子也不轻,他送走了最后几个留在公司的同事,自己站在电梯口, 活动一下酸痛的肩膀。
“叮铃——”他好像听到细微的动静。
他睁大了眼睛,侧耳细听, 的确有细微的动静从远处‘沙沙’传过来。
他下意识握住腰间的手、、枪,警惕地望着那边。此刻是凌晨两点半,格里德大部分员工都离开了,这一楼只有自己,所以到底是谁?
他想要喝问一句,但对方似乎透过灯光看到了诸伏景光,轻声叫道:“是我。”
这个声音非常轻,还带着稚嫩,诸伏景光觉得有点耳熟,想要掏枪的念头打消了大半。
随着矮小的黑影接近,诸伏景光终于看清楚对方的脸,倒吸一口冷气,他蹲下来,抓住对方的肩膀,急声问道:“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你身上是怎么回事?谁打得?是琴、黑泽院长虐待你了么?”
整个黑影都站到灯光下面,照出来对方的脸。对方竟然是之前离家出走遇见诸伏景光的那个孤儿院的孩子。对方此刻的样子乱糟糟的,似乎爬过地洞,滚过草地,身上带着不少灰黑和渣子,衣服也被刮破了好几个口子。
他昂起头,看着有些高傲:“先别管这个,听我说,你的身份暴露了,老师要带人来杀你。你快跑吧。”
诸伏景光听见这句话,全身僵硬,每一个字他都听得懂,但是连起来的语句却如此突兀陌生。他拉出来一个尴尬的笑容,一时间大脑想法纷飞,是试探?算计?还是真的被发现了?
“你……”他有些犹豫,不知道该说什么,甚至对眼前的孩子产生了防备。
然而对方冷哼一声,看起来天真又好笑:“这样我就不欠你的了。”
他挥挥手,好像赶苍蝇一样:“你帮我找回来照片,如此我们扯平了。就算老师要杀你,我也不会帮你的。”
“你的脸……”
那个孩子打断了诸伏景光的话,眉头一夹:“婆婆妈妈做什么,我不会出事的,他们又不敢杀我。这是我跑过来的时候,为了躲开那些保安不小心蹭到的。”
这件事情的确很巧,琴酒收到任务短信的时候刚好在孤儿院落脚,便被其中一个孩子看到了,告诉了自己的老大。之后几个人讨论一番,互相遮掩着,趁着琴酒不在的空档,让为首的孩子成功遛出了孤儿院。如果琴酒知道,自己教会的徒弟,实战运用潜行和隐匿技巧的第一次,就是为了给自己的任务目标告密,估计会气的吐血。
诸伏景光却是又慌张又感动,他很快就相信了眼前的人没有骗自己。他几秒钟顺清楚了思路,将这个孩子抓到自己的办公室里面,将窗帘拉上,拿出来放在角落里的医药箱,一边帮他把破口处理干净,一边压低声音细细询问。
那个孩子很不耐烦:“我就知道这么多了,你快走吧,不然就被人包饺子了。白费我的功夫。”
“听着,这件事情没有这么简单。”诸伏景光摸了摸他的头,想到组织的心狠手辣,无论如何也不相信对方回去后会平安无事,哪怕对方口口声声说着琴酒不敢拿自己怎样。
诸伏景光手脚轻快地将他最后一个伤口裹上,心下有了决断。对方是为了提醒自己,所以不能不管这个孩子。
“不差这几分钟,”他深吸一口气,慢慢解释道,“你觉得琴酒、你们的院长,粗心大意到会让你的同伴,看到自己任务的可能性,会有多高?”
“……”那个孩子瞪大了眼睛。
诸伏景光笑了,脸上的表情看起来有几分温柔:“所以他们可能是故意放你过来的。他们可能已经掌控了附近的信号,如果我慌乱地想要给谁发邮件发消息打电话,联络我的人,就会让他们暴露,让组织的人把他们一网打尽。”
“那……”那个孩子面带迟疑,他切实产生了几分担忧和害怕。
这时候,外面传来了发动机的声音。嗡嗡一声。那熟悉的发动机声音让两个人同时一惊。
这是琴酒最爱的老爷车保时捷356A的发动机的声音!诸伏景光迅速靠到床边,顺着窗帘缝隙瞄了一眼,果然是对方!
他一凛,迅速抓起来那个小孩。
“别怕。”诸伏景光掏出来一串儿钥匙,将隔壁办公室的门打开,把孩子抱进去,藏在屋子的大柜子里面,还拿了些小零食和毯子塞到柜子里。
黑暗中只能看到对方的眼睛,似乎在发光。他竖起一根手指,挡在对方的嘴上,轻声吩咐道:“等到天亮了,你就快跑,或者找格里德的员工。你应该分得清黑泽院长和普通员工的不同。”
那个孩子迟疑地点点头,小声嘟囔道:“当然,我可不想因为你对上琴酒。”
然后他一下将柜门关上,迅速离开了这间屋子。
藏在柜子里的小孩往里面缩了缩,打定主意不会出去,但心跳却越来越快。他忍不住握紧了毯子,小声抱怨道:“这次亏大了,不过我从不欠人情。”
他的心情还是比较轻松的,但诸伏景光却不敢有丝毫放松。他慢慢回到自己办公室,将放在抽屉里的备用枪、、支和装备穿上,再拿出来自己的手机。他的嘴角慢慢抿紧了,用枪口怼着手机,几次犹豫,最后还是直接开了枪,装□□的枪发出来闷闷的响声,上面多了一个大洞。之后,诸伏景光转角来到洗手间,将手机扔到了厕所,下水里面。
周围的黑暗好像会吃人一样,渗着寒意。他慢慢将身后的屋门关上。门好像将整个屋子内外分成了两半,有暖白色灯光的卫生间内,和透着寒意的楼道外。幽暗弯曲的楼道散发着诡异的色彩,踩在上面让人觉得轻飘飘的,脚底打滑,手心湿冷。
琴酒会从哪里上来堵他呢?诸伏景光的大脑反而越发清醒,格里德有左右两个楼梯,另外还有一个紧急通道,他的办公室在七楼,顶楼是玻利瓦尔的办公室,boss应该还没有离开。诸伏景光的眉毛皱起来,他不能将危险带过去。楼下有两个保安,同楼还有正在加班的……雅克。
他刚想到这里,就听到另外一阵脚步声,从身后传来,对方似乎非常光明正大,脚步声不紧不慢,他下意识攥紧了手里的枪,来人是雅克?还是琴酒他们?
他倾向于对方是雅克,听脚步声没有杀气,而且非常平和,只有一个人。
他慢慢转头,面无表情地看着那边,手做好了准备,随时要掏枪。然后灯光找过去,来人脑袋上的小卷毛暴露了他的信息,也让诸伏景光松一口气。
“雅克。”他慢慢说道。
“嗯?”对面的雅克似乎有些迷茫,还带着熬夜的混沌,他摇了摇头,看清楚眼前的人是诸伏景光,揉了揉眼睛,“是你啊。”
“绿川,”他看起来非常疲惫,满面疑惑地问道,“你在这里干什么?”
诸伏景光没有说话,他想起来当初雅克和自己是同一批次进入格里德的新人,可能是组织的成员,但又想起日常和他相处的表现,又觉得对方不会是。
他仔细看了看对方全身上下的衣服,舒适贴身的休闲装,没有什么地方可以藏武器,手上只有一个空的咖啡杯,不锈钢制成的。他的怀疑稍微减轻了一些。
半晌,他才缓缓说道:“有一点事情,出去一下。”
“哎,那行,路上注意安全,不要疲劳驾驶。”雅克似乎没有发现对方的不自在,絮絮叨叨地叮嘱道,他手里端着咖啡杯,对着诸伏景光摊手,“我去给boss准备咖啡。”
“嗯。”诸伏景光微微点头。他慢慢往前走,雅克慢慢往后,最后他还是忍不住提醒了一句:“雅克,等一会儿……”
“什么?”雅克没有听懂。
他斟酌再三,最后还是将眼前的人当做普通同事一样,小心告诫道:“如果你听到危险的声音,不要下楼。”
“……”雅克的目光一瞬间变得复杂而又古怪,他上下打量着诸伏景光,看得诸伏景光一股寒意直接冒上脊椎,等等!他不会是!
还没有等诸伏景光反应过来,雅克的手好像在变魔术,不知道按到了哪里的开关,那个咖啡杯咔咔两声变成了一个小巧精致的□□,他手臂稍微往前一送,枪口刚好怼上了诸伏景光的胸口。
“雅克?没想到你也是组织的成员?”诸伏景光全身冰冷,他的心脏跳得飞快,看这举起枪口对准自己的人,说出口的声音还带着颤抖。
“为什么……”他的话语带着真实的不理解,在他看来雅克就是一个普通人,甚至有些胆小……
“……抱歉,绿川,和你相处的日子很愉快,你是个好人……”雅克犹豫了一下,眼底带上几分真实情绪,带着难过和愤怒,“不过我也没想到,你竟然是公安卧底!”
“……”诸伏景光内心竟然也产生了几分骗人的心虚。
“听我说,白兰地先生很仁慈的。”雅克咬着牙,他想要再次挣扎一下,枪口下意识偏了偏,没有对准对方的心脏,“……你和我回去,对白兰地大人解释。我们可以从琴酒手下保住你。只要你愿意加入我们。”
“……抱歉,雅克。没有什么好解释的。”诸伏景光似乎是笑了,笑对方的天真,但又觉得这个态度不对,脸色一点一点冷下去,“我感谢你的好意,但我和黑色势力,势不两立。”
他脸色非常复杂,然后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是放弃了一样:“好吧,或许还有最后一句遗言,看在过去的面子上,可以听我说完吗?”
“……”雅克面色迟疑,最后还是点点头,“说吧,你还有什么遗言,如果是汇款或者给家人寄信的话,我可以帮你。”
“……谢谢,”诸伏景光笑了,“我要告诉你的是……”
诸伏景光的脸色忽然变了,变得惨白吓人,半张着嘴巴,好像遇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他指着雅克身后挤出来两个字:“僵、僵尸!”
走廊一片漆黑寂静,只能听到两个人的呼吸声,雅克的眼睛猛地睁大,他想要说你别骗我,又想要反驳,但看着诸伏景光满面震惊的样子,只觉得毛骨悚然。
雅克看到诸伏景光身后的光影昏黄,似乎在动!似乎真的有什么东西在他背后要扑过来!他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大叫道:“哪里!”
雅克猛地回头,将枪口对准了背后,开枪啪啪啪打了一通,之后又挥舞了半天也没看出来哪里不对,站在原地大喘气,呼哧呼哧半天,才意识到什么,一怔,之后猛地回头,这才发现,诸伏景光这个孙子已经跑了!
“你这个混蛋!啊啊啊!该死!”雅克气得脸都红了,青筋蹦起来,跌跌撞撞追上去,“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