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浅井惠子还是写下了那一封信, 并且在周围同事的怂恿下,买了转天的机票。
在所有的同事离开之后,浅井惠子回到宿舍, 打开自己的衣柜,拿出来一件有些破旧的胸罩。她再次伸手, 掐了一下这件胸罩, 左边的夹层里,有一块很明显的硬物。
希望可以顺利离开这里。
她深吸一口气, 将这件衣服换上。
这间宿舍灰白破败, 东西都很旧也很少, 就好像是墨城,经历了无数风雨的洗礼,像一个疲惫而又伤痕累累的老者。
她在屋子里沉默地站了好久, 之后才缓缓起身,打开行李箱,一件一件往里面收拾东西。
另一边负责守夜的安室透心情也很不好。他后来才知道这是他们早就商量好的计划。
如果有人来抓, 就把那些人带到相应的位置,之后制造已经逃跑的假象, 顺着医院的机关和暗道, 再次从别的路径,跑回来。
如此一来, 可以洗清医院的嫌疑,并且制造盲点。
大家演得不错,配合得也很好。唯一不好的是当时,作为唯一的一个外地人、被公选出去表演的浅井惠子, 和抽签轮岗的、被杀鸡儆猴的护士。
那些是黑色势力假扮的警察,不是么。而且这里是米利坚, 又不是霓虹。安室透如此安慰自己到。我无需为他们不安、内疚。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烦躁什么,狠狠地抓了几下自己的头发,躺在守夜的屋子里,开始复盘今天一整天的行动。
他从卷饼店跟着诸星大,对方似乎也不怕跟踪,光明正大进了一家挂牌为Kitty Bar的酒吧。他跟踪了好一会儿,观察了一下对方接触的人,也没发现什么不对。除了几个看起来见色起意的姑娘老是凑过去搭讪,其余人看起来都是普通市民。诸星大似乎真的只是来这家酒吧里玩耍的。
考虑到Kitty Bar和当地黑色势力的关系,安室透甚至开始怀疑,诸星大掩藏身份加入黑衣组织,背后的实际身份是某黑色势力的成员。可能对方来到Kitty Bar就是为了和他的同伙联络。
安室透内心的警惕丝毫不减,他又仔仔细细打量了一下屋子里的其他人,重点观察了留在屋子里迟迟不走的几个人,一个年轻男子,打扮得不三不四,一直在角落的地方喝酒,酒保,几个坐台女士,带着笑容招呼其余的几个客户……
除此之外没有什么可疑的人。他耐心地等着,从傍晚一直等到深夜,看着诸星大换了一个又一个地盘,一通吃喝玩乐,玩出来的花样让他大开眼界,震惊于对方竟然连赌·博·彩头这些东西都会。
诸星大沉得住气,安室透也沉得住气。反正,他没有什么要紧事情,着急的是对方。
安室透知道他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诸星大也知道安室透知道,但是他们都不能将这件事情挑出来。
所以这也就导致了,两个人在屋子里僵持了如此之久,互相知道对方的存在,却又装作互不认识的样子。互相警惕这,互相试探着,想要对方先露出来马甲。
在莫约凌晨一点多的时候,安室透看到诸星大挂掉了一个电话,但没有等他探究什么,他也收到了医院打来的求救电话。
对方将医院发生的情况告诉了安室透,并且委婉地表示,他们联系不到诸星君。
安室透皱着眉头,又打量了对方两眼。他本来就没有对黑衣组织的情谊带有什么期待,也没觉得诸星大不愿意多管闲事这个行为意外,略微犹豫了几分钟,就放弃了跟踪的事情。
他无法忽视医院里的那些他过来的时候,只是抱着给诸星大添堵的念头。他不知道对方要做什么,但总归不是什么见得人的好事,?
看到安室透离开,诸星大略微松了一口气,他靠近自己的目标,装作搭讪的样子坐在目标的旁边。
“这位小姐,请问可以认识一下吗?”他四处查看了一下,周围的人都沉浸在酒精和周围音乐的刺激之中,没有注意到他们二人的动作。
那位被安室透误以为是坐台女士的女子倒酒的手微微一停顿,抬眸给了诸星大一个媚眼。她的笑容带着几分意味深长,上下打量着诸星大,尤其观察着对方手上的枪茧,似乎是在确认什么。
“……我是怀特。”那个女子缓缓说出来这句话,语调带着独特的味道,她看到诸星大因为她的姓氏目光微闪,更加确定了一些东西。
“这里不是说话的好地方,我知道你想做什么,跟我来。”她将手里的酒杯放下,对诸星大招了招手。
诸星大见到对方这种反应,略微松了口气,知道这是找对目标了,但很快他又皱起眉毛,这件事情的水,似乎比他想象的要深。看着对方不知道在思考什么的表情,诸星大有些后悔了。
等到安室透赶回去的时候,事情已经结束了。早他一步赶回来的安妮医生帮受伤的浅井做了手术,其余人打扫被匪徒破坏的场地。哪怕地上躺着一个值班护士的尸体,但周围人的表情还是麻木冷静得可怕。甚至,他们完全没有想过要报复对方,只是在庆幸这次躲过了一劫。
安室透讲今天一天所有的事情回忆完毕,越发觉得内心有什么琢磨不出来的感觉,惶恐不安,他躺在床上,点开手机,将通讯录调到‘绿川光’这一行,但是犹豫了几次,还是没有拨打出去。
他已经很不开心了,不想让这件糟心事情再打扰了景光。
“我最近可能要出差,前往霓虹。”这是他们两个人之前通讯记录的最后一条消息。
至于诸星大,安室透将通讯录滑到另外一行,然后点开了‘威士忌’三个字,如此好的机会,他当然要抓住对方的小辫子,告一状。
如果他真抓住了什么证据,反而会留下来作为威胁对方的手段,但什么都没有找到,这些捕风捉影的事情,还是交给他的便宜上司着急去吧。
他噼里啪啦发了一封邮件,觉得心情畅了不少。再次检查一遍今天的所有事情,安室透打开放在柜子里的毛毯,裹到自己身上,迷迷糊糊地想着,早点休息吧,他们应该不会来了。明天,明天还要送浅井去机场。
至于那些学生,还有那些人会不会再次过来搜查,要如何避免这件事情,要如何保护他们。安室透还没想好这一点。总归刚刚打发走了对方一波儿人,他应该还有些时间慢慢思考对策。
另一边,诸星大还没有睡觉,他跟随怀特小姐来到了一个单独的包间里面。
打扮得时尚靓丽的女子面带笑容,拉开凳子,随意地坐下,然后抬了一下下巴,示意诸星大跟上。
“这里很安全,诸星先生。”她说着,没有等诸星大回答,就自己开了一盒雪茄,点燃之后,深深吸了一口,脸上露出来一分陶醉,顺便弹了一下雪茄末尾的灰烬。她的动作十分熟练,眉眼间都透露着老道,明显不知道做了多少次。
这个表现让诸星大更是眉头紧皱。
“是我的父亲让你来的吧?”怀特看到对方瞬间绷紧的表现,反而笑了,“放心,放心,我没有被绑架,也没有被胁迫。这里很安全。”
“我在这里挺快乐的,而且也认识了很棒的男朋友。”她说着又吸了一口嘴里的雪茄,叼着烟,目光迷离,“我过几周就会回去的,让他不要催了。”
“……”诸星大已经彻底后悔了,他没有多留,只是冷淡地摇了摇头,“我听不明白您在说什么。”
“抱歉,告辞。”他直接离开了包厢,留下那个女子一个人停留在屋子里。
诸星大推开周围群魔乱舞的人群,无数打扮得浓烟妖娆的侍者在人群中穿梭,提供一些助兴的小东西。诸星大想到那位怀特小姐竟然觉得这里是一个好地方,再想到她本身的家庭代表的能力,大感头痛。自己冒着暴露的危险,被上司催促着,来‘救援’的就是这样的一个人?诸星大快气笑了。
他觉得自己真是太好脾气了。
之前的军用直升飞机流出也好,现在的任性失踪浪费宝贵警力也好,这些上司能不能做一点带脑子的事情?难道是他自己一直被蒙蔽了双眼,没有睁开眼睛看这个社会吗?
真是错得离谱。他掏出手机给詹姆斯回了一封短信,这种叛逆少女离家出走的伦理问题还是让那位领导自己纠结去吧。如果对方下定决心要把自己女儿强抓回来,再做行动也不迟。
至于其他人……诸星大有些犹豫要不要选一个别的地方作为投靠地。他的目标是找到他的父亲,没工夫参与他们的上层大型扯皮运动,也对建设美好米利坚没什么心思。不过这一切,是在他找出来上面到底是谁在拖后腿,谁和黑衣组织有关之后的事情了。
他带着一身酒吧的烟酒味道回到了医院,住在隔壁屋子的安室透听到脚步声,睁开眼确认了一下时间,凌晨三点,然后又重新闭上了眼,懒得理会他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过听这个脚步声,的确没有发生什么愉快的事情。
清晨,浅井惠子拖着一个小手提箱,脱掉了白大褂,穿着一身白色风衣,脸上带着笑,对所有人打招呼,做最后的道别。
“东西都带好了,飞机还有四个小时就起飞了,快走吧,浅井。”
??“让安室开车送你吧。”那些医生护士议论道,周围的气氛非常缓和,浅井惠子在这里实习几个月,和其他人交情挺浅的,今天来送她的人不多,都是同一个科室的人。
“好的。”浅井惠子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她想起还躲在医院里的几个人,眉头又忍不住皱起来。
“你身上还有伤,要小心,多注意休息。”安妮医生似乎是猜到了对方的想法,如此叮嘱浅井惠子,“不用担心其他事情,不用烂好心。我们忙自己的事情还来不及呢。”
浅井惠子脸上的笑容有些勉强,但为了让那些人的心血不白费,她别无选择。
墨城的早上还没有多少人,机场里的人却很多,他们大多神色紧张,带着大包小包,裹紧了衣服,匆匆穿过机场大厅。这里就连机场都带着一股灰白的残缺感。
“请您在这里停下吧。十分感谢,今天早上真是麻烦您了。”浅井惠子笑道,她看了看机场的安全检查门,“之后就是登机站台,没有机票的人不能进去了。”
安室透点点头。他最后看了一眼浅井惠子,不知处于什么心情,忽然问了一句:“浅井小姐,您在墨城找到需要的东西了么?”
“啊?”浅井惠子一愣,她低头捋了一下头发,一时间想到了很多,最后,她下意识将手放在胸前,轻轻点头,露出一个笑容,“算是找到了吧。”
“不负此行。”她的语气带着凝重,直到此刻才有了些真实感,肩膀垮下去,眉头显露出些疲惫,看着人来人往的机场大厅,有些分不清楚自己身在何处。
早晨的第一缕阳光洒进来,落在安室透浅金色的头发上,他看着浅井惠子,想起自己之前窃听到的消息,不知为何心跳忽然漏了一拍,那种象征着不好征兆的心悸感。
但这个感觉很快就消散了,安室透不知道是自己的错觉还是熬夜太久的原因。他还是什么都没有说,缓缓露出一个笑容:“那么,祝您此行顺利。”
“多谢。”浅井惠子拖着行李走进候机厅,直到拐弯,再也见不到对方,她一直紧绷着的表情才松懈下来。
安妮医生说安室和黑色势力有牵连,她不知道对方到底是什么身份,什么立场,尽早避开也好。浅井惠子顺了一下头上的碎发,缓缓吐出一口气,如果对方是好人,也可以避免牵连到他。
她拖着小箱子,一直到门口的位置,缓缓站停。很快,那位工作人员检查到她了。他看了一下浅井惠子的证件,检查到对方工作地点的时候,目光微微一闪。他和另一边站着的同伴对了一个眼神。
?? “不好意思,小姐,我们要检查您所有的东西。”穿着灰蓝色工作服的人露出一个歉意的笑容。
“嗯?”浅井惠子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她看着对方打开自己的箱子,然后丝毫没有犹豫,拿出来箱子里面的手提电脑,甚至开始检查自己携带的所有硬盘。浅井惠子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对方的话的意思,她高声叫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她冲过去,感觉全身的血液冲上了大脑,她被对方与以往不同的动作惊到了,然而又担心做了什么反而被发现破绽,没走两步就愣在原地。
但很快,不用她犹豫了,因为她被另外的两个工作人员拦住了,根本动不了。
她看着那些人野蛮地翻找着自己的箱子,然后把自己的电脑打开连接上硬盘,肆意浏览里面的资料,又急又气。
“我的电脑里面全都是实验机密和珍贵资料!你们这是侵犯我的隐私权和我们学校的知识产权!”她的声音吸引了周围一些人的注意,但很快,大家将目光转过去,他们不愿意多管闲事。
“这位小姐,你现在是很可疑的嫌犯,我们收到了警方的通报。您可能携带危险机密资料。”那个工作人员话语带着调侃,“还请您配合一点,不然接下来会发生更不好的事情啊。”
本来在浅井惠子周围排队的人们,听见这句话,神色大变,纷纷遮挡着脸,跑到了另外几个安全检查区域,一时间,浅井惠子周围只剩下了那些野蛮的检查人员。
“……我什么东西都没有。”浅井惠子的脸色变了几次,最后定格在一个冷笑上,“这就是你们的服务态度吗!我会投诉你们的!”
“我是Haward大学的学生,你如此对待我,这是对我和我的母校的侮辱。”浅井惠子的心思彻底冷静下来,语气放得更加和缓,“你们凭借着捕风捉影的传闻,就如此污蔑我?胆子也太大了吧。而且这可是光天化日之下,你是将法律上写的自由民主几个字,视若无物吗?我最后告诉你一遍,我没有任何可疑的物品。”
“我建议你现在就好好想想,最后,你们什么都没有查出来的时候,要用什么说辞向我交代?”
见到浅井惠子这幅说辞,对方反而迟疑了,但搜索硬盘和电脑内容的手却丝毫没停下来。
浅井惠子见到他的眉头越皱越紧,甚至开始翻箱倒柜寻找自己箱子的夹层,稍微松了一口气。此刻的内衣还是钢丝网圈结构,而且扫描设备也不是很清楚。他们丝毫没有怀疑那里的金属有什么问题。
安室透站在外面,忽然听到了手机嗡嗡的震动声。
他看到号码,是安妮医生打来的。
安室透掏手机的动作一僵,点下了接通按键。
电话那边的声音非常嘈杂,还夹杂着枪声和咒骂声。
这让安室透更是心跳微微加速,这是发生了什么事?医院怎么了?
“安室,现在立刻,去找浅井!”安妮的声音简短而又急促,好像一把尖锐的刀子,一下子扎在人的心头。
“安妮医生? ”安室透的声音忍不住有一点拔高,一下子吸引了周围人的注意,然后他又压低了声音,将语调降下来。
“发生了什么事情,您那里……”安室透皱着眉毛。
他从没有过如此心情复杂的时候。他本来不应该如此冲动,这些人都是和黑衣组织相关的人,亦或者是冰冷麻木的黑色势力人群,都是一些死不足惜的家伙。他们和另外的势力发生了冲突,无论谁死了,都是让人称快的事情。
但在此刻,他陡然发现,自己竟然不能清楚地区分自己一直坚信的黑色与白色。这两种颜色似乎一直是混在一起的,又似乎黑色一直是黑色的,从来没有白过,而白色上面也满是污点,看起来比纯黑还要令人厌恶。
安室透深吸几口气,最后缓缓平复下来,他告诫自己,哪怕是十恶不赦的人,也应该交给法律制裁,而不是像这样,随随便便杀死他们。安室透竟然想通了,他心下稍微松快一点,反复思考后进行了自我说服,他担心这些人,是因为医院里有很多学生,还有那些医生,他们救了很多人,做了很多好事情。就算他们是恶人,在遇到困难的时候,他也应该伸出援手。
“您说,到底发生了什么?”安室透的语气少了几分犹豫和不安。
“那些学生有人投降了。”安妮的话语简洁冰冷迅速,好像一把钢刀一样,咔嚓一下插到了安室透的心底。
为什、安室透的疑问刚刚浮出来,就很快自己找到了答案,太多的可能了。比如有家人被抓了,比如被利诱了。本身是凭借着一腔热血做的事情,也会因为头脑冷静下来而想要放弃。
“你不必管医院。你去找浅井。”安妮医生的呼吸有些急促,夹杂着抽气声,声音沙哑,“这些牲口到底特么地拿了什么东西!”
“他们已经开始用火箭炮清扫医院了,就连普通的患者都被清扫了。”安妮医生的语气残忍而又冷静,“这里已经被包围了,可能有人可以跑出去,但是绝对不是我。”
这句话让安室透听得头顶发凉,他想要反驳安妮医生的话,但又想到现场情况这么糟糕,这已经是表明了。他们找不到那些东西,或者说怀疑那个东西在我们手里,所以他们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知情者。
到这里,安妮医生的声音有些无奈:“已经有人泄密了,他们承认了自己拿了那份软盘。但没有人知道东西在哪里……”
这句话说的很慢,断断续续的,声音非常小,时而夹杂着惨叫声和火并的声音,听得安室透惊心动魄。
他几乎是瞬间想起来浅井惠子今天早上的话,再结合到之前窃听到的秘密,还有浅井惠子忽然离开这个动作,还有什么不能理解的。
他如同泥塑木雕一样,站在原地,全身凝固了几分钟,然后瞬间冲出去,往安检的方向跑。
整个机场全都是人,大家都行色匆匆,一路小跑,他的行为混在人群中竟然不是格外突兀。
安室透深吸几口气,他努力回忆浅井惠子的机票信息,推测她可能在的方向。
她在哪里?已经进去了吗?安室透深吸几口气,他大脑发蒙,不知道自己该往哪边走。
“天哪,真是太可怕了。”
“难道我们也要被那样检查吗?”
“她胆子真大,竟然敢当场反驳那些工作人员……”
类似的窃窃私语传到耳边,好像在安室透耳边炸开了一声惊雷。
“你说的人在哪里!”安室透一把抓住那个路过的女性,眉头紧皱,语气凝重而又压抑。
“!”那个中年妇女被安室透的行为吓了一跳,半天吐不出来一个字。
“不好意思,请问您可以告诉我,那位被安检人员为难的女性在哪里吗?”安室透强压下自己跳得飞快的心跳,尽量缓和自己的语气问道。
他现在已经不清楚自己是在担心浅井惠子可能携带的证据被销毁,还是担心浅井惠子本人出事了。
“你说什么,没有找到?”
机场安检的地方,一个戴着墨镜满脸猥琐的男子赶了过来,他是被这些工作人员叫来的,算是一个狐假虎威的小头目,本身没什么本事,但却凭借着亲戚关系占据了这一块油水丰厚的地盘。
他皱着眉头,审视地看着眼前的女子,身形单薄,脸色惨淡,看起来又瘦又小,一点都不像他们本地的姑娘,连小野猫的爪子都没有。
“这种简单的小事你们都做不好?”那个男子啧了一声,然后双手环胸,上下打量着浅井惠子。
那些工作人员有些慌乱地翻找着箱子,对那个男子赔笑,另外检查电脑的人也露出尴尬的笑容。他们都害怕这个男子,害怕对方向自己的上司和靠山告状。
“你就是负责这一块的人?你是黑色势力的人吧?”没等对方说话,浅井惠子忽然开口,她的目光停留在男子手臂和脖颈的纹身上。
“机场难道不是墨城市长负责的吗?”浅井惠子的语气毫无波澜,她似乎是受到了太多的打击,已经变得麻木了。
“嗯?有点眼力,外地人。”他挑起眉毛,“市长?那是什么东西?不如我们的意,我们就换掉它。至于飞机这种高级玩意儿,只有我们才有财力能够开起来。”
果然是这样,浅井惠子又想起来前两年的报道,打压药物·贩子的墨城市长被人当街杀害。路过的人甚至都不敢将当时和她在一起的孩子拉开。让那个五六岁的小孩和自己母亲的尸体躺在一起,哪怕再大街上哭得撕心裂肺也没人敢看一眼。
而现在,他的枪口对准了自己,浅井惠子近乎冷漠地想着这一点,她觉得此刻的时间变得非常慢非常慢。她看着那个漆黑的枪口,那里好像会吃人,也的确会吃人。
“现在,我解答了你的问题,你也要回答我的问题了。”那个男子露出一个残忍兴奋的笑容,“不说也没关系,反正,只要把知情的人都杀掉,不论有什么秘密都会消失。”
不,无论你们做了什么,到了太阳底下,冰雪融化,掩藏的罪恶终究会现行。
浅井惠子觉得自己的心跳变得很慢很慢,她瞥到自己的手提箱,被人大敞四开扔在一步前的地上。
仇恨就好像是跗骨的花,让我日夜惊醒,每天晚上我都扪心自问,今天我报仇了吗?没有。
我日日夜夜害怕这些人,现在反而不害怕了。
“你们这些人,永远都学不会老实啊。”那个戴着墨镜的男子如此嘲笑着,对浅井惠子说道,他叼着一根烟,目光戏谑。
“装作听不到,看不到,还能活得久一点。”他笑道,“做你们的家人,大概是最倒霉的事情了吧?”
浅井惠子看着对方的表情,也笑了:“不是啊。”
“我在来之前问过了我的养子,我目前留下来的唯一亲人。”
“我问他怕不怕,他说了,他愿意为父母报仇,甚至愿意因此做他最痛恨的事情——”切实感觉到生死的威胁,反而让她再也不瞻前顾后,浅井惠子厉声喝道,“我亦是如此!我们愿意为了复仇手染鲜血,又怎么会害怕这种事情?”
那个男子一愣,他似乎被对方的语气所摄,竟然没有反应过来。他看着浅井惠子一脚踩了一下自己手提箱的外围,一把小巧的□□弹了出来,被她一把抓住。
拔枪上膛,一气呵成,等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对方的枪口已经对上了自己的额头。
“!”
他想要说什么,想要骂人,慌乱地想要扣下扳机,但手里的扳机似乎有千斤重。他再也说不出来了。他的躯体缓缓倒下,眉间多了一个血洞。
他从头到尾都没有把浅井惠子放在眼里,没有觉得对方有任何危险,哪怕拿着手·枪威胁对方,也觉得这是大材小用,甚至为了避免伤害到自己,他都没有上膛。
现在,他体会到了自己的苦果。用自己的生命诠释了狂傲和散漫。双目圆睁的尸体缓缓倒下,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和震惊。为什么,为什么这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外地人,比自己还要爽快利落地开了枪?她难道不害怕吗?
可惜这个问题没有人回答他了。
浅井惠子握着枪的手微微颤抖。她的内心远远没有外表那么冷静,但在外人看来却是对方眉毛都没皱一下就杀了一个人。她深吸了几口气,在周围人动作凝固、满面震惊的时候,一巴掌打开塑料护栏,往外跑去。
这一圈机场的安保人员此刻才如梦初醒,但哪怕这样,也没有人立刻追过去,他们结结巴巴地讨论,互相推卸责任,大眼瞪小眼,都想让其他人做那个出头鸟。
当他们认为目标是一个无害的猫咪的时候,所有人都争着抢着做这件事情,但忽如其来的一枪,让这一切变得如此玄幻,让他们觉得目标对象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冷血杀手,甚至有可能是特种战士什么的。他们的脑洞如此大,都是因为浅井惠子之前无害的形象和之后的行为产生了太大的对比。
他们止住了。毕竟他们一向贪生怕死,浅井惠子掌握什么东西和他们有什么关系,这里有没有老大和领导盯着,何不做一些安全、稳当的事情。于是他们发挥了自己最大的特长,磨洋工、出工不出力,嘴上叫得沸反盈天,脚下却磨磨蹭蹭,步子也变慢了,手·枪也哑火了。甚至怕自己追得太快,脱离整体部队,被当做出头鸟处理了。
所以这也就导致了,浅井惠子奇迹一样地突破了现场工作人员制造的包围圈,全身上下除了几处太过倒霉遇到了流弹导致的擦伤,几乎可以说是毫发无伤。她一下子跑到出了登机台,和赶过来的安室透撞了个正着。
机场里面其他的客人都尖叫着逃走,形容惨淡,举止慌乱无措,一窝蜂地往外跑。浅金色头发的男子就好像是全场最亮的焦点,逆着人流拼命向里面跑。
“浅井小姐!”安室透看见披头散发、行迹慌乱的浅井惠子,满脸惊喜。
他的目光向下,触碰到对方胸口的血点时一顿,然后又看到对方手里的枪支和早已不见踪影的行李箱。
“您跟我来。”他开口,上前两步,但对方却避开了安室透的手,颇为警惕地瞪着他。哪怕她手里拿着枪,身上沾染着上一个受害者的血,此刻看起来还是毫无杀气,就连警惕的动作都看起来带着温柔。
“等等等!我不是敌人!”安室透瞬间明白了对方的意思,苦笑着将双手抬起来,“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您姑且相信我一回?”
相信……浅井惠子的眉头皱起来。
她相信的警察告诉她,她的姐姐姐夫全家死于自杀。她相信的侦探夸大其词,骗空她的钱财后,将她打发到海外进行大海捞针般的调查。她相信的墨城官方是养育黑色势力的根源。一直到安检……
这个地方,还有谁能够相信吗?
她说不出自己的心里是什么滋味,有些疲惫地抬了抬嘴角,她想说,安妮医生都说了你和黑色势力的关联,你就不要在这里花言巧语。她又想痛斥对方无耻,把自己当傻子骗。
但她还是犹豫了,她想起自己遇到的导师,想起在酒吧帮助自己的玻利瓦尔,想起一直很可靠的安妮医生,想起医院里的其他同事……
“你跟我说相信这个词?”她语气颤抖着反问道,嘴角颤抖,似乎被对方的话逗笑了。
想起自己在墨城这些日子的离奇经历,还有墨城官方造就的囚犯出狱就可以变成狱警的奇葩做法。安室透也沉默了,他的目光带着试探,语气也格外斟酌,脸上似乎在说,‘我真的是好人,求求你再相信我一次’。
“抱歉,我知道这很难。”
他的话音未落,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忽然瞳孔收缩,猛地上前一步,抓住浅井惠子的手臂。
浅井惠子不明所以,还以为对方不打算装了,要直接行凶,有些慌乱地按动扳机。
她在来之前就听说这里非常乱,特意请教射击教练学会了开枪的方法,但根本没有几次实操。之前能够一枪打死那个男子全靠偷袭和对方的大意。两个人都近到半米的距离了,对方的保险栓都没卸下来,这要再打不赢,她要蠢到什么地步。
这一枪擦着安室透的肩头而去,被避开了大半,但子弹扫过的风还是划破了衣服和皮肤,割开一条浅浅的口子。
她被对方一巴掌拍在脑袋上,整个人往前倾,最后摔倒在安室透的怀里。慌乱中,她似乎闻到有焦香味道从自己耳边传来,刚刚似乎有一颗子弹划过,打断了她几根头发。
“……”
浅井惠子眼前是散乱的发丝,纷飞的衣片,让人眩晕的光影,其余什么都看不清。
似乎,错怪好人了?但她还来不及尴尬别扭,就直接被对方一把扛起来,带着往前跑。
浅井惠子勉强平复了自己乱七八糟的内心,顶着周围散乱的枪·击,将之前的情况给安室透讲清楚。
“……然后我就遇见了你。”
“另外,□□是安妮医生给我的,说是可以伪装成小装饰贴在金属箱子上,不会被检查出来的最新品。”浅井惠子被颠簸得胃酸都快吐出来了,身上的枪伤、旧伤隐隐作痛,整个人好像和石子一起塞进了洗衣机里,又晕又痛,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难受,但她强压着自己的不适,控制着动作,以免自己碍手碍脚。
“精准度比一般□□要好,你可以用这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