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阿嚏!”陈晚一连打了三个喷嚏,手里的汤勺落回盆里,幸好他没在吃东西,不然恐怕会被呛到。

“肯定是大嫂他们在念叨你。”陈二姐笑着帮陈晚舀好汤,排骨炖莲藕,那香味,馋到了半个筒子楼。

又是炖又是炒,有那嫉妒的在背后说闲话,说蒋庆功是个耙耳朵,放任陈二姐拿夫家的东西招待娘家人。

待到三点多,陈晚向陈二姐辞行,陈二姐留他吃了晚饭再走,陈晚没答应,说赶着回去做衣服。

“那你等等,我给你装点菜,免得你们回去还得另做,家里有饭吗?”陈晚回了个没有,陈二姐索性多拿了个碗,盛了满当当的一碗饭。

汤汤水水不方便带,要不是陈晚在旁边看着,她能把锅里剩下的排骨捞空。

陈晚的赶着做衣服不是借口,陈勇飞在纺织厂帮他接了三十多笔单子,够他忙上一个星期的了。

肉味不停地从袋子里往外飘,陈晚和许空山一上车就收到了不少人的注视,尽管见惯了大场面,陈晚依然感到了不自在,主要是以前被盯着看的时候,那些人的眼神没有这么直勾勾的。说实话,有点慎得慌。

车尚未到站,陈晚已站到了门口,只为在第一时间离开。

“陈晚!”朱文在站台旁焦急地等待,看到陈晚的刹那,他激动地跺了下脚,“不好了,出事了!”

啥?刚从车上跳下来的陈晚还没站稳,被朱文的一嗓子嚎得差点摔跤:“怎么了?”

“有人写了你的大字报贴学校公告墙上了!”朱文语速从来没这么快过,“我刚准备去学校打饭,路过公告墙发现围了许多人,本来没当回事,结果听见了你的名字,挤进去一看……”

朱文一边说一边把手里的大字报递给陈晚,他撕得有些慌张,所以边缘的地方破破烂烂的,但不影响整体的阅读。

大字报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贴上去的,朱文也不知道有多少人看到了。因为不清楚陈晚的住所,朱文只能来公交站碰碰运气,那天在火车上跟陈晚闲聊时,陈晚提起过自己在省城有亲戚,所以他猜测陈晚今天极有可能会去亲戚家吃饭。

话音刚落,陈晚便合上了大字报,朱文愣了一下,以为陈晚被气昏了头,看不进去上面的内容,于是打算讲给他听。

“这上面的内容我曾经看过。”陈晚的确很气,这张大字报上写的东西和匿名举报信一模一样,“谢谢你告诉我。”

“不客气,有什么要帮忙的你尽管跟我说。”别的朱文不敢打包票,但涉及到文字方面,他还是很自信的。

许空山一头雾水,他就听到一句陈晚被人写了大字报,大字报意味着什么许空山是清楚的,正因为清楚,他才愈发担心。

陈晚满脸平静,看来对方是不满意举报信石沉大海,因而采用了更极端的方式。

和朱文分开后,陈晚给许空山讲了具体的经过,包括举报信:“山哥没事的,学校是站在我这边的。”

“是谁写的?”陈晚的安抚并没有丝毫作用,许空山气得咬牙,他攥紧了拳头,太阳穴和脖子上都鼓起了青筋。

“可能是董嘉年。”陈晚这时才反应过来他忘了跟许空山说董嘉年的事,“对不起山哥,我不是故意瞒着你的。”

陈晚当时是真的没把董嘉年放在心上,他哪能想到这人会做出如此恶心人的行径。

“我去找董教授。”许空山的想法很简单,既然董嘉年是董教授的儿子,那么董教授一定知晓他的行踪。

“别。”陈晚拦住许空山,“举报信我给齐教授了,他说会帮我解决,我们看看他怎么说吧。”

所有涉及到陈晚的不好的事,许空山永远是反应最大的那个。

大字报已经被朱文揭了,陈晚不急着这一时半会,和许空山回家放了饭菜再去找的齐仲康。若不是许空山的心思明显不在吃饭上,陈晚甚至想先把饭吃了。

通过跟陈晚为数不多的几次接触,齐仲康深知他是一个讲礼的人,如果不是特殊情况,他绝不会在吃饭的时间上门。联想到董嘉年的举报信,在见到陈晚的瞬间,齐仲康的心立马咯噔一跳。

陈晚为他的打扰表示了歉意,齐仲康放下筷子让沈文珺他们继续吃,站起来把陈晚二人领到了书房。

“齐教授,那封举报信确认是董嘉年写的了吗?”陈晚开门见山,齐仲康心道果然,果然和董嘉年有关。

“确认了,我下午去找过你,你不在。”齐仲康打开抽屉,拿出举报信。“董教授那里我明天会告诉他的。”

当初看到举报信时齐仲康便觉得上面的字迹有些眼熟,跟董教授的有七分相似。齐仲康不想董教授为董嘉年伤神,所以他自行用董教授写给他的信做对比,研究了两者的笔迹,通过其中的一些小细节,确认举报信是出自董嘉年之手无疑。

“董嘉年在学校的公告墙贴了我的大字报。”既然是董嘉年写的,陈晚就可以直呼其名了。

不论董教授与董嘉年的父子关系是否名存实亡,在这件事上,他都无法独善其身。齐仲康神色凝重的扫过举报信的前半段,然后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我现在去找董教授。”齐仲康走了两步,扭头看向陈晚,“你们也一起吧。”

“愚昧!”董教授将大字报摔得啪啪作响,他年纪不轻,再加上下放时遭了不少罪,身体底子大不如常人,齐仲康怕他气出个好歹,不断出言宽慰。

董教授做了几次深呼吸,齐仲康说得没错,他一个孤家寡人,气病了折腾的还是自己,不值当。

“实在对不住。”董教授向陈晚致歉,“没想到我那不成器的儿子会给你添那么多麻烦,他这么做无非是为了我这套房子,你放心,我会让他亲自给你个交代的。”

齐仲康跟董教授的关系再好,也不可能越过董教授去管教董嘉年,尤其是他和董嘉年素未谋面。他之前跟陈晚承诺的给他个交代,实际上指的是做董教授的传声筒。

如今既然陈晚与董教授当面谈了,那他用不着再两头跑。

多亏了王利安,陈晚虽然没上过董教授的课,但也了解了他在学校的光荣事迹,他说出口的话,那是一口唾沫一个钉,绝不会食言。

董教授的前妻姓广,广家在老东门,时隔多年,董教授依然记得广家的当家人,也就是他的岳父,生日在举国同庆这一天。

当年的广家何其光鲜,谁能料到他们也有落得住大杂院的一天,连带着广老爷子的排场也跟着寒酸了起来。

“老广家的,有人找!”广老变成了老广,董教授感慨他那好面子的岳父想必也品遍了人生的酸甜苦辣。

“谁呀?”女人的手掀起了帘子,故人相见,女人防备地挡在门帘外,“你来干什么?”

岁月不败美人,董教授咽下喉咙里那句好久不见:“我找董嘉年,你叫他出来见我。”

从称呼上足以看出董教授对董嘉年的态度,然而女人仍旧如临大敌:“你找他干什么?”

“我找他干什么他自己心里明白。”董教授脾气是遇好则好遇坏则坏,“老爷子的七十大寿办得挺热闹的。”

“你等着,我去叫他。”女人终于妥协,进门把董嘉年叫了出来。她原想在外面守着,奈何广老爷子一直唤她。

董嘉年浑身酒气,他全然不知董教授的来意:“爸,你怎么来了?”

见他嬉皮笑脸地没个正型,董教授原本熄下去的火苗滕地蹿到了脑门:“你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胡编乱造,匿名举报、贴大字报,你可真有出息!”

董嘉年眼神闪躲:“爸你说啥呢,那些事我根本没干过。”

“你的字是我教的,你当我是瞎子?”董教授指着董嘉年的鼻子,“跟我回去给人道歉。”

董嘉年拒不承认自己的所作所为,父子俩在院子里僵持,门帘一动,中气十足的男声传来:“嘉年,你外公找你——这位是?”

“爸。”董嘉年回头,意识到此刻的场面后,尴尬地改了口,“孟叔,这是我生父董经纶。”

董嘉年称呼的变换让孟叔的身份昭然若揭,面对前期的现任丈夫,董教授道了声你好。

“你好。”董教授的怒斥孟海在屋里听了个一清二楚,董嘉年叫了他十来年的爸,他有责任问清事情的来龙去脉。

董教授猜到董嘉年会否认,他将举报信递给孟海:“这上面的字迹,我想你应该不陌生。”

董嘉年没想到董教授会有举报信,他顿时慌了神:“爸,你听我解释——”

“一分钟,给我合理的理由。”董嘉年的字迹孟海当然不陌生,他一目十行地看完了举报信的内容,哪怕不了解实情,他也能看出这封举报信的不妥。

凡事讲究真材实据,董嘉年的举报信,孟海总结下来这位叫陈晚的学生只做了两件事,穿新衣服以及租董经纶的房子,其余皆是主观臆断。

或者说,胡编乱造。

“我……我……”董嘉年支支吾吾半天,除了一个我字什么都没编出来。

“时间到。”孟海交还举报信,“明天我会带嘉年去南财大当面向陈晚道歉,小吴,去把车开过来。”

此时公交车已停运,董教授没和孟海客气:“明天早上七点,我在校门口等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