嫉妒……嫉妒什么?
五条悟没头没尾的话让人很茫然, 但黑井美里被他围绕在身边的奇怪情绪所震慑,一时间忘记了语言。
那是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什么东西。
虚无缥缈的情感因为过于浓烈几乎要化为实质。交错着悲伤的情感,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但只有一瞬。
一瞬之后,五条悟就恢复了笑嘻嘻的样子:“明天等他们醒来后一定会超级可惜的吧?!但是已经没用了哦~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嘛!只能期待其他的什么时间再去看了!”
五条悟话里的幸灾乐祸简直压抑不住。
夏油杰跟上了他的节奏:“那你想做好买蛋糕并且下跪道歉的准备好了!被眼泪淹没的话, 我可是不会救你的!”
五条悟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啊咧咧?正论的杰就这么冷酷无情地看着我走上绝路吗?好无情哦!”
夏油杰黑着脸, 显然是对他的调侃很不满意:“你把’正论‘都当成什么了啊!”
两人的插科打诨轻松得和往日里没有太大的区别,似乎刚才无意中流露出来的哀伤只是黑井美里的幻想。
但是……五条先生嫉妒的是什么呢?
可爱的弟弟, 强大到她这个咒术界的边缘任务都如雷贯耳的实力, 英俊的长相, 优越的家世……像神子这样的存在,也会有烦恼,也有让他嫉妒的东西吗?
有的哦。虽然很不可思议, 但那个家伙——悟他一直在痛苦中难以走出。
夏油杰虽然很惊讶, 但脑子里不可避免地冒出了一个念头。那个混账,竟然也会有【嫉妒】这种属于普通人的感情啊!
这个想法冒出来后, 夏油杰自己都吓了一大跳。
原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 五条悟在他的潜意识里已经脱离了“普通人”这个标签了吗?
不,应该说是连【人类】都不是了。
虽然总是和五条悟吵吵闹闹的, 但这是第一次,他意识到这种事情。
不, 应该说,从一开始,五条悟就给他带来了极大的震撼才是。
他那么头疼,用尽方法使尽手段才困住的咒灵却被五条悟用一个极其轻松协议的态度秒杀了。
仔细回忆起来的话,他已经连那个咒灵的模样也记不清了, 明明是纠缠了自己很久的强大咒灵, 明明是花了很多心力才困住的咒灵, 明明是那么期待地想要将它变成自己的咒灵。
但是,回忆里,那个咒灵有什么样的术式他都已经忘得一干二净了。
能想起来的,只有抬头看着对方,却被那份压倒性的强大所支配的震撼,在那样的气势中,他只能注视着对方的声音,连呼吸也忘记。
少年人的自尊很强,夏油杰不愿意承认自己曾经被那样的强大所震撼,只是这样而已,总有一天,我会比他更强!夏油杰如此坚信着。
但慢慢的,越接触越多,夏油杰不得不承认,自己是在追逐着那样的背影。
强大,强大到目空一切,傲慢而自由地大步向前走。
好像这个世界没有任何东西是值得他留恋的。
“尼酱……笨蛋……”趴在五条悟背上的五条稚不知道梦到了什么,发出了含糊的呢喃。
五条稚还带着小孩子爱讲梦话的小迷糊,嘟嘟囔囔的梦话含糊不清,虽然不知道梦到了什么,但大抵又是五条悟仗着身高优势欺负他了。
“稚酱才是小笨蛋呢!”十六岁的五条悟像个较真的小混蛋,就算是弟弟在梦里的梦话,也要幼稚地争出一个胜负。
孩子气的做法十分讨小孩厌。
夏油杰无法避免地在脑海中重复着五条悟哀伤的眼神。
苍蓝色的眼睛似乎盛满了月光,温柔又哀伤,柔和了锋利的傲慢,甚至看着有些不像他。
夏油杰的心脏像无风却荡起波纹的湖面一样,脑子和情绪都变成了一团乱麻一样的存在。
因为稚酱吗?因为稚酱,所以在痛苦吗?
啊,这是当然的吧,稚酱可是悟的亲生弟弟。
但没有兄弟的夏油杰多多少少是有些难以理解的。
虽然稚酱很可爱,虽然自己也想要对稚酱好,不希望那样的孩子就这么凄惨地死去。
但是,夏油杰始终是没有“双生子”“兄弟”这样的概念的。
因为有同样的血缘所以就一定要怎么样吗?
夏油杰是有父母的,父亲的一半和母亲的一半共同组成了“夏油杰”,但是——
夏油杰是夏油杰,夏油夫妇是夏油夫妇,不是吗?
夏油杰不是不同情五条稚的遭遇,不是不怜惜更不是不喜欢稚酱。
只是,单纯地,没有那样的体验。
承担并将那一个人的生命也视为自己的一部分什么的……夏油杰多少觉得五条悟太过可怕。
“嘭!”
“嘭!”
“嘭!”
“……”
天空一连炸开十几朵绚烂无比的烟花,震撼得让人为这样的美丽倾倒。
黑井美里喃喃道:“糟糕了,小姐明天一定会闹的。”
五条悟则是侧过头,看着夏油杰说:“这样的烟花很漂亮吧~”
夏油杰点了点头。
五条悟扬起一个笑:“那就来帮我一起扬了那群人的骨灰吧~”明明说着再可怕不过的话,用的却是愉悦快乐的声线。
“我说杰啊,你有时候就是太压抑着自——”
“悟,你有想过放稚酱自由吗?”
五条悟的笑容凝固了,周身的气势一下变得极其可怕。但是他似乎是没听到夏油杰的话一样,嘴巴里说着刚才未说完的话:“——自己了哦~偶尔抛开那些正义啊之类的东西,好好地为自己的快乐考虑一下嘛!放飞自我的话——”
“我知道你很痛苦,但把稚酱强行地绑在这个世界上,不是很可怜吗?”
“闭嘴。”
“你在诅咒他对吧?太过沉重的爱会让他喘不过气的,只有他一个咒灵夹杂在人类的世界里,他不是很寂寞吗?”
“再不闭嘴我就杀了你!”五条悟的目光锁定了夏油杰,杀气让周围的空气都凝滞了起来。
夏油杰却没有在怕的:“你也知道吧。你知道自己强留着他在这个世界上很可怜,他既不属于咒灵的那一边,也不属于人类的一边。你满足于他在整个世界的空旷里只能依赖着你的感觉吗?”
“如果要杀我的话,你早就动手了。就是因为你自己也知道这些,所以才对说出事实的我无法动手,对吧。”
五条悟久久地沉默不语着,然后才笑了一声:“什么啊,我以为……我们早就是朋友了。”
结果到头来,一切都只是他的一厢情愿罢了。
五条悟走了。
夏油杰却被他离开前的那句话钉在了原地。
杰是个善良的人。
唔,应该说杰是个善良的好人。
五条悟不讨厌这样的人,虽然有时候也会烦这种叽叽歪歪的性格,但是,他并不讨厌。
高专的生活远比五条悟想象得更快乐。
稚酱在一点点地长大,遇到了有趣的人,一切似乎都在变好。
但果然,这个世界还是没救了。
*
天内理子醒来后果然闹了。
“为什么不把我叫醒!我可以回来再睡的嘛!睡觉这种事情什么时候都可以,但烟花没有了就是没有了啊!”天内理子委屈得快要掉眼泪了。
天内理子只是闹的话,黑井美里还能哄,但是眼看着她眼里蓄满泪水,黑井美里就什么也说不出口了。
“小姐,对不起……”
夏油杰皱眉道:“只是烟花大会而已,下次再带你去看好了!”
“你懂什么啊!我根本没有下次了!”天内理子不想哭的,她已经是大人了!不是无法控制自己泪腺的小孩子,初中生最多只允许一个人蒙上被子偷偷躲着哭,在别人面前克制不住流眼泪什么的……实在是太丢脸了!
但是,眼泪根本无法控制。
第一次去了海边,真好啊~这是她长这么大第一次海边玩!
至少、至少要将这样的幸福带到下一辈子。
天内理子这样想着,将这一天发生的所有事情牢牢地刻进了脑海。一起去吃烧烤,一起去踩海浪,一起捡贝壳,一起出海,一起堆沙堡,所有的一切,都让天内理子幸福不已。
还有一起去看烟花!
天内理子满心期待着,期待着烟花在天空盛开的那一刻,期待着她和朋友们一起在星空下仰头憧憬的那一刻。
然而期待落空了。
下一次下一次下一次——
“我已经没有未来!没有以后了啊!”一直安慰着自己,试图给自己洗脑的天内理子终于无法忍耐地爆发了——
“明天、后天?下个月?明年?就算推迟得再久,我的未来也已经注定了啊!我想要看烟花!只是想要看一次烟花、和大家一起看一次,这样也不可以吗?!”
天内理子崩溃地嘶吼着。
父母去世的时候,她还很小,是咒术界的人找到了她,收留了她,养大了她。
他们说,天元是维持立本现有和平的重要力量!是人类的希望!人类不可以没有天元的帮助。
而这样厉害又伟大的人物,需要她的帮助。
她是【星浆体】,被天元同化是她的使命,她诞生在这个世界的意义就是这个。
天内理子喜欢这个世界,喜欢黑井,喜欢学校的老师和同学,喜欢温柔的邻居姐姐,喜欢很多很多人。
所以,不要紧的,只是同化而已,只是同化而已,只是……同化而已。
我只是……以另一种的方式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罢了。
“只是、只是想要去一次烟花大会而已啊……”她那么期待,如果不让她去的话,一开始就不要给她希望啊!
“如果这个世界需要献祭某个生命才能继续存在的话,那么这个世界也没有继续存在下去的必要了。”
一双手擦去了她的眼泪。那是一双很小的手。肉乎乎的小手努力张开到最大也没有她的脸大,或许是因为没有帮人擦眼泪的经验,慌乱的小的手并不温柔,动作甚至可以说得上有一点粗鲁。
但是,很温暖。
干燥又温暖的手心像是在燃烧着一团名为“希望”的火焰一般,拉着她进入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不止是烟花大会,我们再一起去野营、爬山、看雪、赏樱、捞金鱼……”窗外照进来的浅金色的阳光落在他的眼睛里,熠熠生辉的异色瞳似乎浮现着他们一起去这些地方的场景。
“烤鱿鱼很好吃对吧?但还有比烤鱿鱼更好吃的东西哦!我们一起去吃吧!”
天内理子抱住了努力帮她擦眼里努力安慰她的五条稚,歇斯底里地呐喊后,她的声音带上了沙哑:“但是,我已经没有未来了啊!”
“会有的。”五条稚十分笃定地摸着她的头发,“只要理子想,什么未来都会实现的!”
五条稚描绘的未来太美好了,美好得天内理子没有任何拒绝的可能,但是作为【星浆体】她的身上背负着立本一亿多人的命运,她不能任性。
“一年的时间,真的可以——”
“不哦。”五条稚摸摸她的脸,湿漉漉的手只是将她脸上的泪水抹得更开了,看湿漉漉的天内理子很可爱,像一只被雨淋得可怜巴巴的小狗。
“理子只要幸福地生活下去就好了。人类的命运,就交给人类自己争取不就好了吗?”
【求求您了,您有无上的伟力不是吗?既然这样,只要您愿意,让全世界的人类都获得幸福不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吗?】
【请您去死吧,只要献出您一个,这个世界就能获得永远的和平!】
【拜托了,神子大人,这一切都是为了人类!】
被这样逼迫了一百零一次的五条稚并没有如他们所愿地实现了他们的愿望。
【等价交换】的代价是【自己的什么东西】,得到的也是【属于自己的什么东西】,为什么要我为了素不相识的人付出生命呢?人类的和平,不该是由人类自己去争取的吗?
五条稚不理解,也不想理解。
他喜欢五条悟!所以希望五条悟可以幸福!五条悟的幸福就是自己的幸福!
所以五条稚才许下了愿望,用【我】去换取【我的幸福】。
“理子是为了【理子的幸福】而存在的。”五条稚说,“所以,不要考虑其他的任何东西,只为了自己,努力地活下去吧!”
天内理子的眼泪流得更凶了。她虽然是个中二少女,但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天真小孩。
不可能放过她的,她的生命,从一开始就不属于自己。要么作为【星浆体】被同化,要么作为不听话的什么东西死去。
虽然很无可奈何,但这就是她的命运。从出生起就被决定的命运。
爸爸和妈妈已经因为她失去了生命,至少、至少不能让黑井和他们为了她再受到伤害了!
“不可能的,他们不可能让我活下去的。如果因此连累到你们的话——”
“你在说什么啊!”
一只大手狠狠地在她头顶敲了一下,天内理子吃痛地捂住脑袋,抬眼就看到五条悟放大的脸。
没有墨镜的遮挡,那双璀璨得没有任何事物可以媲美的苍天之瞳露了出来,五条悟笑得十分狂气:“我可是五条悟啊!只要是我想做的事情,没有人能阻挡!”
散发着霸道荷尔蒙的少年比软绵绵的可爱生物来得有冲击力多了。
天内理子愣愣地看着他,好一会儿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要和整个咒术界为敌也没有关系吗?”
五条悟像是听到了什么最好笑的笑话一样:“我说你啊,不是中二少女吗?这样都没有听说过【】的传说?明明这种传闻最容易在中二患者中传播了!”
天内理子:“……你是在嘲笑我吗?!”
“哈?”五条悟对到了这种地步依然抓不住重点的天内理子就是一个大写的服气。
“算了,总之,那边的怪刘海会保护好你的。你只要乖乖地和稚酱一起玩就可以了。等我把咒术界和盘星教的人全部杀了,你就安全了。”
五条悟风轻云淡的语气迷惑了所有人。
好半天,天内理子才反应过来:“等、等等!你要干什么?!你要把什么全杀了?!”
“拜托!你都已经高中生了!已经不是初中二年级的小鬼了!麻烦成熟一点好不好啊!”
五条悟虽然一直爱用开玩笑的语气逗人,但他一般很少开玩笑。虽然是用开玩笑的口吻,但并不意味着他是真的在开玩笑。
出门前,五条悟对夏油杰问出了那个晚上问过的问题:“杰,你知道为什么是你被派来执行这个任务吗?”
不等夏油杰回答,五条悟已经自顾自地回答了:“那群怕死的烂橘子是在试探我的底线。”
“想看看你被推到我的对立面时,我会不会下手。”五条悟轻笑了一声,“但是很可惜哦,他们猜错了,你这个从普通人走出来的咒术师,没有和挖掘培养你的总监部站到一起。”
在昨天晚上的“争执”之前,夏油杰就已经和五条悟通过气了。
“如果理子想要作为’人类‘继续生活下去的话,我大概会想办法把她藏起来。悟呢?你会帮我的吧。”
“不,我不会帮你的。”五条悟是个冷漠的人,虽然偶尔兴致来了会顺便救下用力伸出手求救的人,但他并不是一个爱心泛滥的圣父。
就算是有再多的苦衷和迫不得已,不想活下去的人他是连余光也不也会施舍的。
“我对正论没有兴趣,但对烂橘子们很讨厌。”五条悟冷酷地说,“如果理子想要去找天元的话,就直接把她打晕送走就好了。或者我去杀了天元。”
夏油杰对五条悟的这样的做法有一些惊讶。
但五条悟却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杰,不要考虑太多,头发会掉的哦!”
只是经过晚上的“争执”后,他们两个就没有再说过话了,夏油杰也没有那个心情再去思考五条悟话里的意义。
所以听到五条悟这样的决定,夏油杰被吓了一跳。
“悟,你——”不是说只杀天元的吗?不对!再杀死天元的选项之前,不是还有把理子藏起来平安度过同化时间的选项。
五条悟像是会读心一样地猜到了他心里的想法。
“啊,那个太麻烦了。”五条悟学着他的语气说,“而且为了那些人躲起来不是太可怜了吗?别的孩子在无忧无虑的玩耍,理子却只能隐姓埋名地像见不得光的什么东西一样躲起来。”
“不属于正常的普通人,也不能融入咒术界,只能依靠着黑井救命稻草一样地抓住她。不是——很可怜吗?”
夏油杰:“……”是报复吧!这个人果然是在记仇昨天晚上的事情吧!
黑井美里:“……”虽然事实的确是这样,但为什么从五条先生的嘴里说出来的话就突然嘲讽MAX了啊!
只有昨天已经睡过去的五条稚和天内理子对他们的加密交流一头雾水。
“吱——嘭!”
老旧的大门因为五条悟的离开发出了不堪负重的声音。
留下四个神态各异的人在客厅里陷入诡异的沉寂。
黑井美里是咒术界派来照顾天内理子的人,她在全心全意地照顾天内理子前自然也是在咒术界活跃的咒术师,但有了天内理子后,她就处于和咒术界断了联系的状态,所以对五条悟和夏油杰的话也是一知半解的。
她只知道五条家有个天赋奇高的六眼神子。还有五条家双神子的小道消息。
“说起来,稚酱和五条先生的关系很好呢。那和五条先生的双子弟弟呢?”黑井美里试图用话题将诡异的气氛打破,“稚酱既然是五条先生的弟弟,那么也应该是——”
“就是我呀!”五条稚一副骄傲地表情挺起了小胸。脯,“我和尼酱是双胞胎哦!很像吧!”
黑井美里:“!!!”
天内理子:“!!!”
天内理子不可思议地喊出声:“怎么可能?!你才多大啊!那个五条悟怎么看都有十六……岁了吧。”话到最后,她的声音几乎是微不可闻了。
恍然间,她想到了五条稚和她说过的——“我已经十六了,比你大哦!”
原来……稚酱一开始就没有骗过她吗?
但是,怎么可能呢?这么小的孩子,怎么可能和那个五条悟是双胞胎呢!
五条稚用很平常的语气说:“因为,我是被尼酱诅咒着的咒灵啊。”
“嘭!”
夏油杰失手打碎了茶几上的杯子和果盘。
天内理子和黑井美里也神色大变。
虽然一直生活在普通人的世界,但咒术界的基本常识她们还是知道的。
世界上的确有一种咒灵,一直被束缚了灵魂的咒灵。
“骗人……怎么可能……咒灵、咒灵不是不能被普通人看到的吗?!但是稚酱你、稚酱你……”天内理子泣不成声。
“因为尼酱很强大啊!那么——多的咒力包裹着我!”五条稚用力张开手臂,比了一个很大很大的范围,以一种充满骄傲的语气炫耀一般地说了出来。
“稚酱,你怎么会……”夏油杰脑袋空空荡荡的,嘴巴和舌头像是从他身体里独立出去的器官,发出了连他也不知道在说什么的声音。
五条稚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明明是同一天出生的兄弟,但哥哥一直在长大,我却还是这么小小的一个,不管怎么想,都很奇怪啊。我又不是小笨蛋,一直想也该明白了啊!”
但是,五条悟不希望他明白。明明已经被剥夺了未来,却清楚地知道一直期待着未来却怎么也无法等到,那也太过可悲了。倒不如让五条稚做一个永远快乐永远明媚的小孩。
虽然永远也长不大,但在此刻他是满心欢喜的期待着未来的。
五条稚冲夏油杰露出了灿烂的笑容:“不要紧的,我反正很快就会忘记的!”因为不想让五条悟伤心,即便意识到一百次这样的现实,五条稚也会一百零一次地选择忘记。
“不过这件事要替我保密哦~尼酱如果知道我已经知道了的话,他会哭的。真是的,像个孩子一样……”
“对不起……”夏油杰惭愧地低下头了,“对不起,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却说了那么过分的话。”
五条悟是不可能放手的,一百零一次才换来的奇迹,他是说什么也无法相让的。
不管多么卑劣,不管多么残忍,不管多么痛苦,他都一定会死死地拉住五条稚的手,在看不到未来的道路上一步一步扎扎实实地走下去。
不要紧的,尼酱,我不会放开你的手的。
五条悟从来不是一个。
五条稚抱住了夏油杰:“如果能更早更早地遇见杰就好了!我好喜欢杰啊!”
夏油杰怔怔地被他小小的怀抱抱住了,心跳声从对方单薄弱小的胸膛上传过来。
咚、咚、咚、咚、咚……
和人类的心跳不同,五条稚的心脏连接的是五条悟的心脏。
由咒力构成的身体本该是没有体温也没有心跳的。
但是,五条悟将他的心脏放到了五条稚的身上。
由咒力构筑成的身体,变得和【人类】一样了。
除了长不大,五条稚和五条悟交缠在一起的生命线像远处延伸了过去。
像是被什么震撼了一般,透明的泪水从夏油杰的眼中涌出,他紧紧地抱着这个年幼的孩子。
*
“是吗?已经走了啊。”
赌马场里,像黑豹一样的男人一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则是将手里的东西捏成一团废纸团,一脸晦气地丢进了垃圾桶里。
“正好我也输光了所有的钱,该为接下来的生活费努力工作一下了啊。”
盘星会的大部分高层虽然被抓了,但因为是走警察合法的官方程序,律师什么的还是能见的。
越是有钱的人越是懂得不能把所有的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的道理,五条悟的“一百亿”赎金虽然掏空了他们的现金流,但怎么可能什么后手都不留呢!
在五条悟的恐怖魔王阴影下顽强生存下来的黑市转向了黑深更黑暗的地方。
但同样的,能“活下来”的无一不是精英中的精英,人渣中的人渣!
很幸运的,伏黑甚尔就是这么一个人渣。
“按照你的计划,我们真的能从那个’五条悟‘的眼皮底下偷到许愿机吗?”伏黑甚尔对找上自己合作的小白脸的自信持怀疑态度。
带着毛茸茸帽子的少年没有抬头,只是盯着手里的几张牌:“你不是比我更有信心吗?有了那个许愿机,你的老婆也能复活了。”
男人一把抓住了他毛茸茸的帽子,毫不怜惜地抓着他的头发一起将他的脸抬起:“我不管你是出于什么目的,总之不要妄图想用这些威胁我!”
长着一张病弱美少年脸的陀思妥耶夫斯基轻轻笑起来,但却一副不在意的模样:“啊,是吗。”
伏黑甚尔恨恨地盯着他看了很久,然后嗤笑一声松开他。
“我不管你是想要干什么,但你要是敢对我的愿望动什么手脚的话,我会杀了你的。”
从烂泥一样的禅院家出生,最后也没有意外地长成了一个垃圾烂人,伏黑甚尔对自己的人生不抱任何的期待。
能活一天是一天,怎么活着无所谓,什么时候死掉也无所谓。
但是,那个人不一样。
那个像太阳一样把他从泥潭里拉出去的女孩不一样。
她阳光,灿烂,对未来有着无限的期待,她规划好了他们的未来。
“这个房间给小惠当儿童房,这个房间是客房,你的朋友如果来家里留宿也能有地方住,啊还有这里,要留出储物的空间,小孩子的东西可是用多少空间来收纳都不够呢!”
他的太阳兴致勃勃地规划着他们的未来,他不期待孩子,也不期待未来,但他期待着她的笑容。
这样的日子也不错。
还是禅院甚尔的他这么想着,慢慢的,慢慢地,他对一潭死水一般的生活产生了起来。
开始料理在咒术界的事情,处理和他有仇的对家,减少接任务的频率,甚至不对常去的赌马场和小钢珠店多给眼神,开始对银-行-卡里增加的数字感到满足。
“等到我找到正式的工作了,我们就去登记吧。我想入你的籍。”禅院甚尔想着料理完一切后,就彻底和禅院家、咒术界以及黑暗面割离。
然而在他处理完一切前,他的太阳永远离开了他。
急症来得又快又突然,在他为她找到治好的希望前,她永远地离开了他。
这样的我,根本就没有得到幸福的资格吧。
这样想着的禅院甚尔又回到了当初烂泥一样的生活。
“禅院甚尔、不对,伏黑甚尔,想要让你的妻子活过来吗?”
拯救妻子的办法、复活妻子的方法,伏黑甚尔非常清楚。只要去找那个许愿机,只要让他帮忙实现愿望,他的太阳又能回来了。
但同样的,伏黑甚尔也很清楚,他打不过五条悟。
打不过五条悟,一切的假设和前提都成了空。
“和我合作吧,我有办法将许愿机’偷‘来。”
伏黑甚尔看着眼前这个他一只手就能捏死的病弱少年,发出了一声嗤笑。
但回到那个家,看着继女和儿子的脸,听着两个孩子的声音,他感到了一阵空虚。
在离开禅院家还没和他的太阳认识的一段时间里,他靠着脸蛋当过一阵的小白脸,太阳离开后,浑浑噩噩的他又捡起了这项技能。和现任妻子就是这样认识的。
妻子离异带着女儿,他鳏夫带着儿子,看起来条件挺配,其实是他在吃软饭。
不过只是工薪阶层的现任妻子明显供应不起他赌-博的恶习,于是伏黑甚尔又重操旧业接起了单。
黑市严重缺人,他的身手在之前的诅咒师里都能算上顶级,现在更是有一大把高价的任务等着他挑选。
但伏黑甚尔挑任务的兴致不高,他是个烂人,没有养家的压力,赚钱只是因为妻子供不起他赌-博。
所以赌瘾来了他就去接几单,有了钱他会安分咸鱼很长时间,等钱全部花完了再想办法。
现在的妻子早就知道他的本性,因为从一开始就只是贪图他的脸和身体,所以对他摆烂咸鱼的样子适应良好。
而且因为父子俩都会“照顾”自己,所以对她来说也就是家里多了一张嘴的区别。
压力不算大,也就随伏黑甚尔去了,总比她的前夫强。
“你在这里干嘛?”伏黑惠冷着一张小脸,不善地看着他,“你挡到我写作业了。”
和早逝前妻极其相似的面容晃花了他的眼睛,伏黑甚尔不爽地啧了一声:“我要看电视,你去别的地方写。”
伏黑甚尔坦然地接受着自己是个烂人的事实,对待儿子也不是很上心。
伏黑惠拧着眉看他,怕他们吵架的伏黑津美纪连忙跑来:“小惠,和我一起到这里写作业吧。”
伏黑惠没动,他闻到了伏黑甚尔身上掩盖在浓重烟味之下的血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