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过后, 何意开始忙碌起来。
他才返校,原本就有许多手续亟需办理,现在又要操心导师的事情, 还要准备本学期考核, 一时间千头万绪,倒叫人分不出神去考虑其他。
甄凯楠和彭海在本校区和医院外面各租了房, 前者是为了方便在本校区上课方便, 后者是贪睡,不愿每天在学校和医院之间往返。
但自从圣诞夜聚餐后, 他们反倒又搬了回来,轮流陪何意住宿舍。
何意心下感激, 知道舍友是在体贴自己,但这样给别人添麻烦他又过意不去,极力拒绝。
彭海在这种事情上一切跟着舍长走。
何意只得对甄凯楠解释:“真的没什么, 我们已经分手快一年,他有他的生活,我也在忙自己的学业。更何况是我提的分手,总不能要前任为我立牌坊。”
甄凯楠却仍坚持:“至少让我们住到过年。”
那天他在何意走开后,立刻让店员将未上的菜打包,与彭海提前出去等着何意,以免何意与那桌人碰面后尴尬。
在他喊服务员时,贺晏臻显然听出了他的声音。因为他起身时, 贺晏臻回头朝他这边看了过来,与他对视了两秒。
于是甄凯楠相信贺晏臻一定猜到了何意刚刚在这,后者的脸色变化太明显, 那神色让人几乎以为他用情未变。但十多分钟后, 当甄凯楠在走廊看到何意下唇上的点点血迹时, 他又觉得贺晏臻活该。
如果可以,他希望何意能立刻结识一位新男友,将贺晏臻完全抛之脑后,然后趁贺晏臻旧情未泯时招摇而过,出尽风头,要不然出不来今日这口鸟气。
可何意显然没有这心思。
他这次的交流时间有点长,已经耽误了实习,进度想要赶上有点难。而导师的选择也需要慎之又慎,何意不敢随遇而安,因此一有空闲就去找导师自荐。
在这件事上,他主动寻求着一切能够争取到的帮助。甄凯楠和彭海都在出力,其他学生也纷纷帮他打探口风。
然而他下手太晚,眼看看一天天过去,自己钟意的两位导师仍是没有任何商量余地。
何意只能先去追学习进度。
梁老师知道何意的现状是一周后。
那位交流办的老师还记得梁老师十分关心何意,因此在何意回来后,她特意跟梁老师说了一声,又忍不住慨叹:“这学生也真是的,当初我们办公室的老师几次提醒他,不建议他那会儿出去,即便是走,时间也要短一些才好。结果他不听,这样任性,回来可不就耽误了。其他学生早都跟导师联系好了,课题都做起来了,他这时候想挤,哪里还有他的空。”
梁老师本不打算再多管闲事,但是听到这种情况,心里不禁又犹豫几分。
她请那位老师到办公室里小坐,又为对方冲了咖啡,轻声问:“现在有名额的老师是哪两个?”
“还能是谁……”年轻老师刻薄道,“唯有高嘴炮和汪扒皮,学生避之如蛇蝎。”
“何意自己钟意的导师呢?”
“马教授,课题好,经费足,对学生也和善,喜欢外科的学生为了他抢破头。”
“看来何意想去外科。那俩导师也的确不适合他。”梁老师为何意开脱了一句,随后思索半天,却道,“我想跟马教授见见面,你觉得我是约他出来好,还是上门拜访更合适?”
年轻老师愣住,愕然半晌。
“我觉得是上门拜访,听说马教授与夫人十分恩爱,很多事情都会听取夫人意见。”老师适当提醒,不禁问:“你是为了何意?冒昧问一下,他是您的……”
“一个有缘分的学生。”梁老师笑笑。
两天后,她带着拜访礼品到马教授家,教授夫人听她讲明来意,不禁也诧异:“这学生是你的……”
“何意曾辅导了我儿子考上A大。后来俩孩子也恋爱过一段时间。”
梁老师这次说了实话,“还有个原因,何意出去交流这么久,耽误了实习和联系导师,其实也跟我儿子有关。他们年轻人容易意气用事,但为此耽误了前途不值得,将来肯定会后悔。”
“你是个好母亲。”教授夫人听出她的担忧,若有感慨地拍拍她的手道,“可惜孩子未必懂得做父母的一片苦心。”
梁老师含笑以对。
她与教授夫人相谈甚欢,又约着喝了几次下午茶,终于在周末时,得到了对方的回复:“老马说他们科室会试试再争取一个名额,这名学生的GPA怎么样?之前进过实验室吗?”
梁老师一听便知道这事八九不离十了,马教授不可能不知道何意的情况。但名校和名导都对学生的诚意十分看重,何意又耽误了实习,因此被马教授拒之门外,现在即便自己搭着脸面去求情,对方也收得不情不愿。
梁老师对何意满口盛赞,又适当夸奖了教授夫人驭夫有术,最后又道,这事儿别让何意知道,年轻人冲动做事失去机会,理应吃些苦,让教授好好给他上一堂教育课。
她撑着笑脸跟教授夫人谈笑,等回到家关上门,终于忍不住给丈夫打电话抱怨:“难得我也有今日,天天去陪着喝下午茶,都快成教授夫人的小丫鬟了。这些夫人们也真有趣,看着人淡如菊,实际上对丈夫的学生了如指掌,略有姿色的女学生在她们眼里简直是公敌。”
“你没听说过医生的四段婚姻吗?”贺爸爸笑道,“先是大学同学,然后是小护士、女药代,最后是自己带的研究生。”
梁老师想了想:“说的不就是米忠军?”
贺爸爸:“……多亏他不是老师。”
“可你儿子倒是去他家当老师了。那天米辂还跟着来家里了,我看晏臻给他打印了份什么东西。”
梁老师说到贺晏臻就犯愁,对丈夫道,“你有空了就跟他谈谈吧,米家的公司对他来说没有任何用处,他现在不适合把时间花在这上面。”
她坚持认为贺晏臻应该正经读JD,同样的资历,国内工作时间长收入低,现在贺爸爸主管集团的海外业务,贺晏臻如果愿意移民,她也双手赞成。
现在这样在米家公司跟闹玩似的,米辂又成立了一个小公司,梁老师怎么也不能理解,说了几次贺晏臻又不听。
贺爸爸应下,挂断电话后便给贺晏臻打了一个电话。
然而贺晏臻没有接。
他现在正在送米辂回家,车子开进别墅区时,米辂忍不住侧过脸,对贺晏臻道:“对不起。”
贺晏臻神色冷淡,没有说话的意思。
米辂面露惭色,低声解释:“他也是为了我好,这些年他一直拿我当弟弟……”
“拿你当弟弟还是当其他,你心里清楚。”贺晏臻却打断他,一路黑着脸将车停进车库,随后道,“你家到了。”
他说完下车,转身便沿着停车场的路往外走。
米辂心里着急,推开车门追上去,拉住了贺晏臻的胳膊。
“你别生气好不好?我以后不跟他来往就是了。我这次真的没别的意思,是他找到我说一人有限责任公司风险太大了,俩人都比一个人强。”
米辂道,“俩人的话,公司如果出现债务,股东除了注册用的钱不用再担责任。但一人公司如果出现债务,股东是要担责的。”
让他们俩产生争执的是米辂多年的追求者,当年米辂暗恋贺晏臻时,那位同学也一直在暗恋米辂。
与贺晏臻不同的是,米辂对此心知肚明,并使唤其对方为他做了不少事情。
前不久的圣诞节,这位同学找到一份回北城实习的工作,主动联系了高中同学聚会。
他还记得当年为了给升学宴上米辂出气,曾给了贺晏臻一拳。因此特意邀请了贺晏臻。谁知道这次回来,贺晏臻却跟米辂和好了。
贺晏臻依旧是高高在上的那副样子,米辂也依旧傻乎乎地跟上去。
这人心里有怨气,几乎处处要跟贺晏臻作对,听说米辂成立了公司也积极出谋划策,指出他公司的不妥之处。
米辂觉得他说得有道理,又想着让贺晏臻也来当股东。
贺晏臻却为此生了气:“他这么明白,你以后只找他就行了,不要再来麻烦我。”
米辂解释:“我只是觉得他说得有道理而已。其实我也不懂,这不是还是来问你吗?”
“我不想管,你爱找谁找谁。”贺晏臻大力抽回胳膊,仍旧朝外走,“以后别来烦我。”
“我以后不理他了!”
“跟我无关。”
“可是公司……”
“米辂,”贺晏臻听到这里,终于停下脚步,看向他,“我问你,你公司是做什么的?营业执照的范围是什么?公司是靠什么盈利的?”
米辂:“……”
贺晏臻道:“你不说,那我替你说。你的公司没有盈利能力,它就是一个空壳公司,它存在的意义就是给你爸爸套钱!你跟我嚷嚷一路加股东,你要加谁?有了其他股东就意味着以后的每一个决定都不是你自己说了算,你能保证谁始终跟你一条心?还口口声声公司债务,这个公司就是你爸用的,你觉得你爸会坑你?”
“我爸当然不会!”米辂说完,也觉得自己这番欠考虑了。看起来像是突然要防备别人一样,别说贺晏臻,恐怕他爸知道了都会觉得寒心。
“你别跟我爸说好不好?”米辂连忙恳求道,“我以后不会瞎打听了。”
“你随便,你最好把你爸的打算,把空壳公司运作全跟人讲才好呢。”贺晏臻道,“以后你公司再有什么法律问题,另请高明吧。我没空伺候了。”
米辂看出他极为生气,不由急出了哭腔:“我真不是不信你。”
他张开胳膊拦住去路,一脸委屈,忍着泪小心翼翼地地看着贺晏臻:“对不起,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贺晏臻怔了下,内心有片刻挣扎,最后还是转开脸,眼睛看着别处。
“我说的不是气话。我要为了来年的申请做准备,T6的学校并不好申请。不仅你这里,你爸那里我也没空去了。”
“你是不是因为何意?”米辂知道他在准备申请LLM项目,但现在何意才回来没多久,贺晏臻就要疏远自己,他很难不联想,“你是不是又要去追他?他根本不喜欢你,他亲口跟王越说过,他只是见不得我好!我喜欢什么他就抢什么!”
贺晏臻皱眉:“你怎么知道的?”
“王越跟罗以诚说过,不信你自己去问。”
“……”贺晏臻停一停,目色平静下来,“你说的对,何意根本不喜欢我。所以我不会去追他。除非他主动,否则我们之间没什么可能了。”
米辂不出声。
贺晏臻冲他点点头,绕开他走了。
之后几天,贺晏臻果然不再出现,米辂打电话过去那边也是在忙。他心里焦急,偏偏朋友起哄,分析那晚上贺晏臻的行为,说怎么看都是在吃醋。米辂跟追求者的联系刺激到了他。
米辂听人恭维半天,自己也觉得有那么点意思,他心想不如干脆去学校堵人,偏偏米忠军专门回了趟家,将米辂叫到了书房里。
“你觉得公司需要改一下?”米忠军并不在意他的想法,只问,“这是谁告诉你的?”
米辂傻眼,他不想报出同学的名字,怕米忠军觉得自己耳根子软,于是撒谎道:“是我表舅提醒的。”
米忠军一听这个,却正触雷点,心里沉了下来。
他对孙雪柔一直存有一点戒心,但对米辂却没话说。谁知道米辂愚蠢成这样,被人挑拨着反过来防着他这个当爹的。
再一想贺晏臻一直以来强调的,越是有钱人,与亲人反目成仇的概率越大。
米忠军那时候刚发觉孙雪柔暗地里的小动作,笑着开玩笑:“看来娶老婆要慎重。愚蠢任性一点都没问题,太聪明的反而麻烦,做了事也让你查不出。”
“这话就错了。”贺晏臻却摇摇头,“其实要想少麻烦,你就守住自己的嘴,管住自己的钱,什么事情都不要跟别人说,什么权力都别往外放。”
他说到这淡淡笑了笑,看了眼米忠军的女伴,“在这个前提下,你可以娶任何人当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