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意一听这话, 便知道梁老师并没有向贺晏臻提起过那晚的通话。
贺晏臻竟然没好奇聊天记录?
何意怔了会儿,突然猜到贺晏臻可能误以为他喝迷糊了,那通电话是他接的。
何意:“……”
贺晏臻疑惑地看着他。
何意沉默了一会儿, 只得哭笑不得道:““没什么事, 就是不太好意思。””
他知道自己跟梁老师产生矛盾时,贺晏臻一定会站在自己这边。但正因此, 他要更小心翼翼的维护这对母子的关系, 过去的事情更没办法说了。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贺晏臻仍是怀疑,又问, “那你今晚来不来?”
何意笑着“嗯”了一声。
他将车开出去,拐到路口时, 看到林筱还在路边打车。
北城的寒雪来势汹汹,过往的出租车都已经载了客,网约车估计也要抢爆。
女孩穿的少, 小脸已经冻得惨白,她裹紧大衣朝路上望着,冷不丁看到何意的车子,愣了下,又转开了脸。
贺晏臻面无表情地将窗户升上去。
何意收回视线,内心叹息了一声。
贺晏臻脸色果真好了起来,过了会儿才道:“以后不要让别人坐你副驾,这位置是我的。刚刚那女的是谁啊?前天她就坐你车了吧?车上都是香奶奶的臭味。”
何意敷衍地“嗯”了两声, 心里琢磨起另一件事:“王越那边我得过去一趟,毕竟说好了要去,临时爽约太不礼貌了。一会儿我先把礼物送给他, 当面表示下歉意。然后我们再去你家, 怎么样?”
贺晏臻牢骚完, 心情好了许多:“当然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何意:“……”
“今晚就在我家住下吧。”贺晏臻侧着头看他,抬手去摸他的脸,“你这两天都憔悴了。”
何意将导航改成了去鱼公馆的路线,闻言一愣,无语地瞥了他一眼。
他们俩人在外面时百无禁忌,贺晏臻不知道从哪儿学了些花样,什么穿戴的项圈和束手束脚环就好几套。何意在床上是完全被他支配的状态,何意越羞耻,贺晏臻就越沉迷。。
这家伙嘴上说着不想俩人之间只剩下那个,但实际上他们只要在一起的时间超过十分钟,贺晏臻就不可能安分。
何意昨晚就没怎么睡觉。
“再说吧。”何意叹了口气,“我最近是得好好休息一下了。”
车子慢行至目的地。风雪越来越大,鱼公馆的停车场里却已经来了不少车。
王越充分发挥了富二代的挥霍本性,将一处人均两三千的私房菜馆包下一层来庆生,因而今天来的客人也多是非富即贵。
何意跟王越的交情不深,礼物不太好选,便宜了怕自己有占便宜之嫌,送贵了又显得自己巴结。
最后还是史宁帮他从国外买了台新的游戏机,因为是刚出不久的新版,手柄配色很得玩家们喜欢,因此一上市就被抢购一空。
何意没上楼,给王越打了电话,在一楼的大厅等他。
公馆的一楼灯火通明,暖煦而不干燥,想必是楼下装置的水景增加了湿度。
何意想起米忠军说起过这里,食材如何珍贵难得,做法如何特殊考究。只不过米忠军的话里讥讽之意更多,他认为这些都是商人噱头,这年头,做什么事情都要学会讲故事。
平平无奇的东西,经由经历和寓意一包装,身价立刻就上来了。有钱人心里明白,却就吃这一套。
何意在暖洋洋的室内,忍不住想到刚刚的女孩子,看着比自己大不了几岁,他也不知道对方的故事是不是真的,但是在听到她妈住院的时候,何意的确心软了。
他设身处地想了下,假如自己的妈妈还在世,他不管多大,都是愿意不计一切代价去换她长命百岁的。他当年就是太软弱,如果能让他回到小时候,面对去学校找他的孙雪柔,他一定不会被吓得手足无措往人群里躲。
他应该像王越,嘴里骂着脏话,抄起板砖拍在那人的头上……
王越接了电话下楼,从电梯出来时,正看到何意站在水景前出神。水光荡进他的眼睛里,使得他眸光潋滟,看起有几分魅惑。偏偏这人脸上没什么表情。
王越心里啧了一声,心想怪不得贺晏臻这么宝贝他,连自己这种大直男都要防着,明里暗里宣誓主权。实在是何意的确很有吸引力,长得一副唇红齿白诱人采撷的样子,神色却极为禁欲,作风也端正。
这种特别能激发男人骨子里的恶劣因子,让人想要玷污破坏。
王越驻足,拿出手机抓拍了一张,装饰灯正好亮起,光影天成,镜头里的人瞬间有了神圣感。
他的手机没有设置,快门按下时,咔嚓一声,让周围的人纷纷看了过来。
何意回神,也抬起了头。
“什么事儿这么急?”王越一脸不乐意地走过来,“我都等你半天了,怎么就不能吃饭了?”
何意知道他是客气,笑着解释:“丈母娘急召。”
王越一愣,哈哈哈大笑起来:“那你老婆呢?”
“在车里等着呢。”何意将东西递过去,“昨天才到的,不知道会不会送重复。”
“不会不会,我正让我爸给我买呢。”
俩人客套了两句,王越还要待客,道谢一番欲转身上楼,何意也转身往外走,谁知道一回头,就见门口处进来两个人。
米辂见到何意也意外地一愣,脚下稍顿了一下,随后径直走了过来。
王越忙退回来,耳语道:“我可没请他。这俩人咋还带了个兔子?”
何意认出米辂身边的正是那个姓罗的,只是今天这人脸色不太好,手里提着一只白兔子。那兔子浑身白毛,眼圈一周倒是黑的,被人抓着耳朵,时不时踢腾着剧烈挣扎一下。
何意突然想起他们生理实验用的大白兔,那些兔子在实验课后都会被处死,丢进垃圾桶。何意怕小动物们遭受折磨,每次操作都最为快准狠,但晚上会时常做梦。
“这是我同父异母的哥哥。上次在机场见过。”米辂在他愣神间已经走了过来,对罗以诚说了一句,却没有搭理何意的意思,而是转而跟王越打招呼。
王越不情不愿地应了声,又看向罗以诚:“你们怎么还带个了这个?”
米辂道:“小畜生不听话,把诚哥的手咬了,今晚带过来让厨师烤了吃。”
“你喜欢?”罗以诚却看向何意,提着兔子的手抬了抬,“这小东西挺凶。”
“反正今晚就要吃了。再凶也就一盘肉。”米辂拉了把罗以诚,“快上去吧,都跟厨师说好了。”
兔子大约知道死期将至,黑溜溜的眼睛开始流泪,又踢着后腿挣了挣。
何意并不是站在大街上管别人吃荤吃素的人,但此时此刻,小东西的眼睛里流露出的恐惧和哀求,却让他怎么都移不开眼。
何意“嗯”了一声,想说话,却又顾忌着对面这人的身份。
王越一眼看明白,干脆笑了笑:“诚哥,这兔子能卖给我吗?看着这么小的东西,还不够给您塞牙缝的。”
“这有什么不能的。你今天过生日是吧?”罗以诚点点头,“送你了。”
他说完,却把兔子往何意跟前一递。
何意来不及多想,忙小心翼翼地提着兔子后颈,把小东西接了过来。
罗以诚对他的手法感到好奇:“你怎么不提着耳朵?”
“兔子的耳朵神经发达,提耳朵会疼。”何意把兔子环抱在怀里,低声回答了问题,又要转交给王越。
王越却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先帮我养着吧,我楼上走不开。”
他说完冲何意眨眨眼,招呼着罗以诚,俩人勾肩搭背地聊着天走了。
米辂的脸色格外难看,他不明白为什么跟自己不对付的王越能跟何意交好,就连罗以诚骂骂咧咧一路,差点将兔子摔死,刚刚却因何意多看了几眼就能送给他。
他落后了一步,几乎怨毒地看着何意:“姓何的,是不是抢别人的东西格外爽?”
何意看那俩人已经走远,把兔子护在怀里,对米辂点了点头:“是的吧,你问问你妈?”
——
贺晏臻在车里等得快要不耐烦,见何意抱着只兔子出来时,半天没能反应过来。
“这是刚刚罗以诚提的那个?”他下车给何意开门。
刚刚在车里,贺晏臻就看见罗以诚和米辂提了个挣扎的小兔子进去,没想到转头何意又给抱回来了。
何意抱着兔子眼巴巴地支使他:“你开吧,我现在动不了了。我要抱着它。”
贺晏臻问:“……他怎么给你了?”
何意傻笑:“他送给王越的,我替王越养两天。”
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明白王越刚刚是替他要的。他面对米辂身份尴尬,刚刚再心软都不可能主动开口。这样一来,算是欠了王越一个人情,何意打算改天再道谢。
贺晏臻也猜到了缘由,他回头看了鱼公馆一眼,想了想,却没说什么,换去了另一边开车。
俩人无缘无故带回来一只兔子,贺家从上到下都忙翻了天。
阿姨忙着给在鬼门关走过一遭的小东西准备菜叶子,梁老师则去网上查资料,先看这兔子是什么品种,该怎么养活。
何意不好意思给别人添麻烦,然而想到刚刚米辂怨毒的眼神,又怕兔子在米家遭殃,只得默认让贺晏臻养着。
幸好贺晏臻对小东西并不排斥,他从异宠宠物店定了整套的笼子和兔粮等用品,给足了车马费,让人连夜送来,又从母婴店里外卖了尿垫。
何意的小卧室里正好有块空地,他抱着兔子不敢撒手,贺晏臻便找来东西挡了挡,让兔子在圈起来的地盘玩耍。
因这番意外,何意跟梁老师之间的尴尬倒是不知不觉消解了。
之后几天,何意惦记着兔子,既怕它在贺家乱拉乱尿,给人添麻烦,又担心它的身体。于是勤快地往贺家跑了一阵子,每次都带些贺家正好需要添置的东西。
兔子也格外腻歪他,何意每次推门进去时,小家伙一定会跳过来,低下头让何意摸摸脑门,又或者给何意舔手,翻肚皮给何意看。何意只要在屋里待的时间长,它就会跳兔子舞,原地起跳,身体还在空中翻转一下。
何意第一次养小宠物,几乎乐不思蜀,每天下班先去贺家看看。春节的几天也没顾上感伤,一睁眼就往贺家跑,大年初一还收了一个大红包。
对此,米忠军格外纳闷:“你怎么跟他们家这么投缘?。”
何意嘿嘿直笑,又嘴甜地恭维了米忠军两句,之后照跑不误。
寒假眼看着要结束,何意最后几天干脆不去医院当助理了,整天跟贺晏臻在家伺候小兔子。一会儿换水添草,一会儿让兔子趴他身上,俩个一起睡觉。
贺晏臻受到的待遇不如他,每次都忿忿道:“这兔子怎么也看人下菜碟,果然是随了王越。”
又或者夸张大喊:“这家伙怎么也掉毛!还钻鼻子!”
何意被他逗得直笑,边给兔子梳毛边说:“你家里太暖和了。不过你知道吗,我们医学院有种说法……”
贺晏臻好奇:“什么说法?”
“实验的小动物上辈子都是医学生。”何意让兔子趴在自己的腿上,给它挠痒痒,“兔子几乎不会叫,除了特别疼的时候,我在实验室听到过它的惨叫声。”
他说到这突然想了想,“我要是下辈子变成了实验兔,希望让我在实验课上死得痛快一些,不要被反复处死死不掉,太惨了。”
贺晏臻心头一蹦,觉得这话太不吉利,忙道:“你瞎说什么,人哪有下辈子。”
何意嘴角噙着一点温柔地笑意,给小兔子挠腮帮子。
卧室里充斥着淡粉色的晚霞,何意逗弄白兔子的一幕像是渲染出来的童话。
贺晏臻心里怦怦直跳,他突然想到了何意在自己的心里,正是一只被圈养的温驯沉默的兔子。
他越琢磨越觉得大过年的说这个不详,然而又不知道还能说什么来弥补一下,于是默默在心里发誓,自己一定要小心照顾好他,不要让他有痛到发出叫声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