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晏臻大年初一回到北城时, 正好遇到回国探亲的发小,于是他陪着对方逛了逛街,顺道看发小给男朋友买礼物。
结果逛了半天, 对方什么都没买到, 倒是贺晏臻看中了一支耳钉,意大利的珠宝品牌, 黑色珐琅配镀黑金属, 浑然一体的H形,但光下细瞧, 能发现两种材质交缠出的锁链花纹。
贺晏臻一眼看中,买下来的那会儿便想着怎么给何意戴上。
他知道何意这样的乖学生很可能会抗拒打耳洞, 因此说这话的时候手指轻轻勾着何意的脖子,眼睛也特真诚地望着他。
何意的确不想打,他当惯了人群里的隐形人, 虽屿囍然本性也有活泼的一面,上大学后也参加了一些社交活动,但带耳钉这种行为对他来说过于张扬了。
他害怕被人注视并议论,但是面对着贺晏臻的期待,他又很难拒绝。
“真的不明显吗?”何意心里忐忑,反复问他:“会不会显得很怪?”
“不会的。”贺晏臻说,“现在戴耳钉的男生很多,多好看啊!”
他们说这话的时候已经到了打耳洞的店里, 何意不着痕迹地看了眼贺晏臻,心想如果他戴耳钉的话肯定会更好看。但显然对方没有这个想法,何意也不打算提。
他知道年轻情侣间互赠戒指手链等饰品, 多少都有点束缚的意思。
现在他俩在一起, 何意却只愿做被束缚的那一个。至于贺晏臻, 何意希望他是自由的。
——
当天晚上,何意回到宿舍,舍友们便发现他多了两样东西——一个新手机,以及左耳上的新耳洞。
“你这两个手机一模一样啊。”新舍友拿着何意桌子上,米忠军让人送来的那个翻来覆去地看,啧道,“真有钱,不过你也用不了俩吧?另一个直接卖个二手呗,比二手店便宜点,肯定有人收。”
何意正在给彭海看自己擦耳洞的药膏,听这话愣了下。
彭海忍不住道:“卖给你吗?人家包装盒都没拆呢,怎么就卖二手了?占便宜也不带这样的。”
舍友愣住:“我也没说要占便宜啊,我说我要买了吗?”
他俩这几天在宿舍里一直不合,主要矛盾是彼此生活习惯不同,彭海说话呛人,新人则上纲上线,动不动就找甄凯楠主持公道。
今天何意没来得及说话,这俩眼看着又要吵起来。
甄凯楠叹了口气,无奈道:“你俩别动不动就呛呛了,烦不烦。”
何意也拍了拍彭海安抚他,又对新舍友解释:“这俩手机都是别人送的,桌子上这个我得还回去。”
“还呗!也没人说要买你的,瞧不起谁?”新舍友嘀咕一声,把手机没好气地往桌子上一搁,转身摔门出去了。
宿舍里的三个人面面相觑。
彭海说:“能不能让他换个宿舍?天天的这事那事,阴阳怪气的。”
“理由是什么?”甄凯楠摇头,“大学宿舍里没有矛盾的反而少见,大家性格和习惯都不一样,只能互相迁就一下。何意,你觉得呢?你要是也觉得这样不舒服,我就去跟辅导员提一下。”
“老大,”彭海狠狠“呸”了一声:“你这个双标狗!”
何意也不喜欢新舍友,但因为这些琐事就让对方换宿舍,他又觉得有点小题大做。当然,还有个原因是,何意一直在反思他们三个人是不是有意无意地对新舍友表现出了排挤。
“要不再看看吧。”何意说,“我们三个认识的久,又是同班同学,早就彼此适应了。新舍友可能还需要磨合。”
“这都磨合多久了,史宁来的时候大家也没有磨合期啊。”彭海说。
何意心想,史宁来的时候你们没有磨合期,但我有,因为自卑。
“可能他只是对有些话题比较敏感,要不然我们尽量少提这些……”何意想了想,解释道,“我以前就这样,很在意别人评价,在自己在意的事情上,总感觉别人是在针对我。”
“他对什么敏感?”
“贵重物品和高消费吧……”何意看了眼自己的两个手机,一时间哭笑不得。大概在新舍友眼里,自己也属于有钱人了。
二十多分钟后,新室友从外面回来了,大家都努力装作无事发生。
甄凯楠随便找了个话题,问几人:“咱学校下个月办秋季运动会,你们参加吗?”
A大的秋季运动会每两年举行一界,周五开始,为期三天。前一天半是各学院的田径运动比赛。从第二天下午开始,则是几大球类运动的半决赛和决赛。
每个项目都会记入各学院得分,最后进行总评比。但从第二天下午开始,非参赛的学生们可以请假,学校不做强制观赛要求。
甄凯楠要比网球,彭海比篮球,因此俩人都跟何意提要求,到时候何意一定不可以请假出去玩,至少送送水,喊个加油什么的。
“万一你俩比赛撞时间了呢?”何意有些担心。
“不会的。”甄凯楠嘚瑟道,“咱学院篮球烂的一批,四强肯定进不去。到时候就指望我去为学院争光了。”
“放屁!”彭海怒而坐起,“万一我们踩狗屎运了呢!”
何意:“……”
何意哈哈大笑,见新舍友也在低头笑,心里松了口气。
第二天,何意拿着手机直奔了米忠军的医院。
之前司机送东西来的时候,他也想过直接拒绝,但当时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于是他想到可以借此接近米忠军的工作单位。
他知道米忠军并没有真正拿自己当家里人,如果他只寄希望于在米宅找到存放的证据,又或者接近别人让别人主动说出米忠军如何收钱,这些可能性都太低了。倒是医院里人多眼杂,又是工作地点,保不齐能有什么发现。
何意出门前特意换上了米忠军之前送来的衣服,人靠衣装,他原本就长得清朗俊秀,稍微换身好衣服,便立刻有了一种不差钱的贵公子气派。
再加上他打了耳洞,即便现在只塞了一根养耳洞的钛合金耳棒,也跟他身上优等生的气质形成剧烈反差。连甄凯楠都忍不住频频朝他看,目光里充满欣赏。
“我有时候都想劝你放弃。”甄凯楠等着他一块出门,路上压低声说,“你父亲之前不称职,但现在肯弥补,只要你能过了心里那道坎,以后就不用做兼职打工了,大学时间可以用来做更有价值的事情。当然你也可以继续不跟他来往,这样内心自由一些。反正你现在有男朋友了,恋爱甜蜜,学业也顺利。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平淡生活吗?”
人生短短几十年,大学正是一个人刚刚成年,又不必为了成年人身份负责任的时期。甄凯楠希望何意能够过得舒心一些。
何意知道他是好意,却无法说服自己,只能笑着摇了摇头。
中午下课,他打车直奔了米忠军的医院。
院长办公室在行政楼的三楼,何意在一楼被保安拦住,于是他告诉对方自己是院长的大儿子。
“我来给他送东西,”何意对保安道,“麻烦您告诉他一声,他要是忙的话,我放在你们值班室也行。”
“你是院长儿子?”保安皱眉,“我见过米院长的儿子,不是你。”
何意表现出几分惊讶,随后才道:“我是他原配的儿子。”
保安:“……”
这个保安在医院工作了两年,隐约听说几句关于院长传闻,但并不敢当真。如今何意往这里一站,张嘴便坐实了大家的猜测,于是保安惊愕之余又忍不住看热闹,立刻打了内线电话。
米忠军正在开会,院长秘书听说是院长原配夫人的儿子也是吃了一惊,最后让何意把东西放在了保安室里。
何意将手机放下,给米忠军发了条信息,转身便走了。
当天晚上,何意正跟贺晏臻在食堂吃晚饭,就见米忠军来电。
“你今天怎么去医院了?”米忠军的语气十分不满。
何意心头一跳,稳了稳心思,才道:“我不想去你家看见那俩人。”
米忠军没说话,不知道那边是在忙,还是不相信他的说辞。
何意紧张到呼吸凝滞。他对米忠军的了解太少了,生怕自己哪一步走得不对,让对方看出端倪。
贺晏臻歪头地看着他,伸手覆住何意的手背握了握。
温热的触感缓解了何意的紧张,他深吸一口气,嘲弄似的对着手机笑了一声。
“我知道了,以后不会去了。这段时间我一直很受煎熬,每次看到那俩人,我都觉得我对不起妈。那天去看老太太就是个错误决定,她拿我当过孙子吗?”
米忠军问:“你这话太没大没小了,你奶奶没管过你?”
“她要是不管我,你就要犯遗弃罪了。别忘了那时候我才11岁。你妈替你处理麻烦而已。”何意道,“今天我去医院,他们都说认识院长儿子。怎么米辂能去我不能去是吗?我跟你没关系?那行啊,我以后不去讨嫌,你也别来找我了。咱谁也不认识谁!”
他说完骂了个脏字,恶狠狠地挂断。
米忠军果然立刻又打了过来。何意又挂,那边还打,他干脆关机。
手机屏幕黑掉的时候,何意的脑子里闪过一丝犹豫——要不要趁这次放弃?
他不稀罕米家的钱,如果现在放手,肯定是跟米忠军恢复老死不相往来的状态。
其实甄凯楠的那番话,对他来说不是完全没有触动。自从跟贺晏臻和好后,何意就像掉进了糖罐子里,干什么事都觉得甜滋滋的。这种浓烈的幸福感让他沉迷,也不忍心破坏。
他之前一直想要平平淡淡的生活,内心又渴望亲密关系,现在两个条件都已经具备,他其实可以开始享受了……
可是真的甘心吗?
何意脑子里一团乱,他抬起头,这才想起自己在食堂里,贺晏臻就坐在对面。
贺晏臻若有所思地看着何意。因此何意脸上闪过的一瞬间的慌乱也被他瞧在了眼底。
“怎么了?”何意问。
“没事。”贺晏臻抓了抓他的手,笑道,“你骂人的时候真帅!”
他说得云淡风轻,语气里却满是纵容,好像并不关心电话内容似的。
何意低下头,心里乱糟糟的,他不想让贺晏臻知道自己回到米家的目的。梁老师和贺叔叔跟米忠军关系那么好,何意怕他们来劝自己,也怕走漏风声。而且,他也知道自己的成功率不高,因此潜意识里,也不想让贺晏臻看到自己失败。
他是贺晏臻崇拜的学长,何意希望自己能尽量保持住这点吸引力。
不过……
“你爸……跟我爸的关系,有业务上的往来吗?”何意突然想到,假如自己能成功,会不会牵连到贺叔叔。
贺晏臻疑惑地挑眉。
何意的视线迅速从他脸上移开,假装不在意道,“我就是问问,你跟米辂之前那么熟,是不是俩家还有点别的关系……”
“现在好像没什么了,就是老邻居的交情。”贺晏臻琢磨了一下,“我对我爸的事情了解不多,下次我问问。”
何意点了点头。又一想,这次一闹,米忠军短期内应该不会来找自己了。算了,船到桥头自然直,以后怎么做等遇到了再说。
他跟贺晏臻见一次也不容易,何意怕贺晏臻往分校区跑耽误上课,因此这两天都是他到本校区,来找贺晏臻。
如果晚上俩人都没课还好,假如一方有课,那他奔波这么远,俩人也就能吃个饭。
以及饭后打个啵。
“转过来,我看看耳洞。”贺晏臻轻轻碰了下他的左耳,“你皮肤真好,好滑。”
何意愣了下,一听这俩字立刻脸红了。
贺晏臻之前用空白卡兑换了他的除夕夜。在那一晚,这家伙对何意的身体做了很多评价,每一个词汇都伴随着他的亲吻,落在何意的敏感地带,给何意带来强烈的羞耻感。
于是最后词语与感觉一起烙在了何意的脑子里。
“学长,你怎么脸红了?”贺晏臻明知故问,“我高考赢来的万能许愿卡呢?你是不是怕我在上面乱写,故意不给我?”
“忘了而已,我怕你个球!”何意红着脸嘀咕道,“改天买了便签本给你一张。”
“不用改天了,我包里就有。”贺晏臻笑笑,从书包的侧兜里拿出一盒橘色的便签纸。抽出来一张递给何意。
贺晏臻说:“你在背面签个字,我留着以后用,来兑一票大的。”
何意接过他递过来的笔,在便签纸后面写了个花体的“HE”,旁边画了一朵小花。
贺晏臻心满意足地收起来,放在了自己的钱包夹层里。
“你想干什么?”何意好奇。
贺晏臻看他一眼,勾了勾手指。
何意凑过去,就觉耳旁一阵温热的呼吸:“我想……让你给我口。”
何意:“!!!”
他“腾”地坐直,面红耳赤地瞪着贺晏臻。
“口……述下篮球社的活动安排。”贺晏臻一脸无辜地摊开手,轻咳一声,“怎么样?不可以吗?你怎么又脸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