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除夕这天, 何意给贺晏臻放了一天假,允许他睡到自然醒,也不再管他玩手机玩游戏。

他自己则早早起床, 赶去市场买过年的东西。年关底下, 许多摊贩早都回家过年了。何意跑了好几处,直到半上午才买齐了过年的东西。

贺晏臻来电话时, 何意正在让人称瓜子。

“你醒啦?”何意的手指冻得发红, 一张嘴就是一团白气,“今天特别冷, 你多穿点,把空调和加湿器都打开。”

“唔……”贺晏臻带着鼻音应了一声, 过了会儿,他才打了个哈欠,朝窗外看了眼, “你也别在外面了,瓜子让超市送就行。”

何意却笑了笑:“超市里的不一样,没有年味儿。就要散称的,五香的、原味的、奶油的,各来一大袋子,再买些花生和糖果……你吃过酒糖吗?”

“嗯?”贺晏臻道,“没有。那是什么?”

“酒心糖,那我买一斤回去。”

“里面真的是酒?”贺晏臻却笑道, “多买点吧,能吃醉了更好。”

何意:“……”

何意在前一晚,花费了很大的功夫来劝说自己, 相信贺晏臻不会在今晚有什么过分的要求。他知道贺晏臻虽然看着任性, 但其实很有分寸。

来这边找他玩, 也会不好意思给他添麻烦,明明不会套被罩也说自己来。

知道何意节俭,贺晏臻白天便很少进卧室,这样只开客厅一台空调,还能让何意一块取暖。

那天晚上,贺晏臻看出了何意的无所适从,上楼之后便先关灯,让何意有缓冲的时间。

这人就像是一只觊觎他人领地的年轻兽王,选定目标之后便屡屡擦边试探,很小心地估量双方的决心和实力,不会轻易让彼此受伤。

何意很确定,如果自己严厉拒绝,贺晏臻一定不会强迫自己做什么。

按理说今晚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但是想到那天夜里俩人滚烫的呼吸纠缠,何意又有一点担心——那天他也不知道事情是怎么发生的。这种事情,应该不会有一就有二吧。

何意让自己整地恍惚了片刻,老板在对面称重,喊了两声见他发呆,便笑着朝他挥了挥手:“小伙,给你称一斤?”其实一斤没有多少,小小的一袋。

何意看着花花绿绿的糖纸,犹犹豫豫,最后道:“少……少来点吧。”

怕吃醉了。

中午,何意提着一堆东西回了家。

刚一开门便闻到一股炸酱的味道,他循着香味往里看,贺晏臻正站在厨房里煮面条。热气腾腾地往上滚,英俊逼人的少年一手拿着书,专注地看着,时不时朝灶上瞄一眼。

何意心里暗暗惊叹,贺晏臻是真得变了。

他没想到一个人的变化可以如此迅速又彻底,仿佛昨天这人还在那里吊儿郎当,坐没坐相地跟自己耍赖,一趟趟地出去喝水吃零食,把自己气得发抖。

然而过了一夜,他就突然长大了,从少年变成了青年,还是一心奋进的有志青年。

“回来了?”贺晏臻听到外面的声响,偏过身子朝门口看了眼,对何意笑了笑:“中午吃炸酱面,晚上我们再包饺子做大餐。”

何意笑笑,低头换下鞋,把手里的东西放在沙发上。

“我们俩人吃不了多少,也别太麻烦了。”何意道,“你会包饺子?”

“没怎么包过,我家不太爱吃这种带馅儿的。不过节日的时候阿姨会做。”贺晏臻关了火,把面捞出来,分到两个海碗里,又浇上炸酱。

何意要进去帮忙,被他拦住了。

“碗太烫了,你端不住。”贺晏臻说,“你拿筷子就行。”

何意很不好意思地跟在后面,“我能端住,你这不是端得好好的?”

“我皮厚呗。”贺晏臻把两个海碗放下,转身时正好和跟过来的何意面对面,他目光一闪,低头迅速在何意的嘴角亲了亲。

何意:“?!”

“你看。”贺晏臻眉梢一扬,一本正经道,“君面薄,易娇羞啊……”

何意的脸上发烫,心想这种蜻蜓点水的轻触太讨厌了。想要说点什么,又怕显得自己小题大做,可是不说的话……它又让人心里没着没落的。

“你别瞎闹。”何意只得装作一脸淡定,把话题叉开去,“你们家都是怎么过年的?也是在家做年夜饭吗?”

话一出口,便觉得自己的问题有点弱智了,谁家不是在家过?

谁知道贺晏臻却摇了摇头:“不一定,但很少在我家。”

何意愣了下,“那是去哪里?”

“有时候去奶奶家一起过,有时候是去姥爷那边一起过,”贺晏臻说,“还有几年是在外地,我妈喜欢家庭游,所以我爸会把年假都攒到这几天。趁着寒假跟我们一块出去。年夜饭一般就从酒店预定。”

不过贺晏臻上高中后,贺爸爸的工作愈发忙碌,跟家里人聚少离多,于是一家人便不怎么折腾了。

何意愣了会儿,才想到怪不得过年也是旅游高峰期,原来家庭出游的挺多的。

“你呢?”贺晏臻问。

“我家没有旅游过。”何意说完顿了下,意识到贺晏臻问的是他怎么过年,便又道,“我小时候过年还挺隆重的,我妈从腊八节后就会开始往家里买东西。她们工作很累,但她可有意思了,非要按照民谣上的,二十三糖瓜粘,二十四扫房子……”

何妈妈去世太久了,何意每年都在努力回想自己小时候的事情,却也只记得一些片段。他意识到自己跟父母相处的时间其实不算长,那时候他感到被讨厌了,就会躲起来,不惹人心烦。

他那时候其实很关注自己。如今回想童年,何意仍能感受到某些场景下,自己强烈的情绪。

贺晏臻放下筷子,看着低声絮絮的何意,俩人距离太近了,他甚至能看清何意脸上的细细的绒毛,和眼角浅浅的一点湿意。

现在的何意跟俩人刚见面时的清瘦男生已经截然不同了。

贺晏臻还记得第一次见何意的那天晚上,路灯惨白的光线从这人的头顶照下来。贺晏臻不耐烦的走近,于是看见了一张写满了疲倦的脸。

那天他之所以找人,是因有人在自己的衣服里塞了两封告白信。

贺晏臻那阵子没有去雪场,VIP更衣室也借给了同学使用。黄毛看到信后原本很兴奋,立刻转交给了贺晏臻。

贺晏臻却在听到信件贴在自己的衣服上时,感到十分恼火——不管对方是谁,这也太恶心人了,跟变态似的开别人衣柜?

黄毛一听也觉出了问题,回去后找人打听询问,知道嫌疑人是雪场来的兼职,还特意去瞄了一眼。

那天堵人的时候,黄毛便是过去指认的。

贺晏臻原本打算把变态揍一顿,结果走近之后,他看到了何意的眼睛。

一双在黑暗里,静静地望着一切的眼睛。

贺晏臻心里惊讶,当时便有个念头,想看这双眼睛染上情绪……这个念头一闪而过,连他自己都没察觉。他只是下意识地把拳头收了起来,不耐烦地问何意:“就是你?”

那人当然不是何意。

这段时间,何意在他们家里一起吃饭,阿姨得了梁老师的叮嘱,时不时会炖些滋补的药膳给何意调理身体。因此何意眼见着长了许多肉,脸蛋也跟同龄人一样白净细腻。

唯有那双眼睛一如既往的安静疏淡,除了那天接吻的时候……

贺晏臻抿了下嘴唇。

“……哎,你有没有在听?”何意顺嘴把民谣都说完了,又讲了许多小时候过年的记忆,如何放瓜果,怎么给人拜年……结果一抬头,就见贺晏臻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贺晏臻却道:“当然在听,你讲得太有意思了。”

何意怀疑地看着他。

“我小时候也唱儿歌,”贺晏臻说,“糖瓜祭灶,新年来到;姑娘要花,小子要炮;老头儿要顶新毡帽,老太太要件新棉袄……啊对了,下午陪我去买顶帽子吧。”

何意愣了愣:“啊?买帽子?”

“……衣服也买两件。”贺晏臻说着已经站了起来,安排道,“这几天一直穿你给我买的,今天让他们都休个年假。然后也买身外面穿的。明天一早我就换上,给你拜年。”

何意被他逗得发笑:“那我是不是要给你准备红包?你要不要?”

商场下午会提前关门,现在已经快一点了,俩人边穿外套边往外跑。

“要。”贺晏臻拉着何意,飞一样下楼梯,嘴上笑道:“只要是你给的,我什么都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