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漆黑的楼道里, 贺晏臻的吻沉默又热烈。购物袋不知何时落到了地上,何意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得到了第一口空气。

一吻结束时,他的双手正抱着贺晏臻的脖子。

贺晏臻轻轻咬了下他的舌尖, 又紧紧抱了他一下, 声音有几分嘶哑:“回家?”

何意用了半分钟的时间消化这两个字,难度像是听了一个脑筋急转弯。

“我们在这五分钟了。”贺晏臻又揉了揉他的后脑勺, “一会儿让邻居看到。”

他说完又摸了摸何意的脸, 随后自己俯身拾起一地的东西,拉着何意的手慢慢爬楼。

等回到家里后, 贺晏臻回头看了何意一眼,见他还是痴痴愣愣的, 于是又把人扶到沙发上,让何意坐下。

他把袋子里吃的东西拿出来,拆掉包装, 一样一样放在小几上,从洗手间拿来湿毛巾给何意擦了手。

过来吃饭前,贺晏臻又看一眼何意,最后把客厅灯关上,反而打开了厨房灯。

何意于昏暗的光线里飞快地看了他一眼,不由脸热。

他在贺晏臻俯身拿东西的时候就回神了,然而情况太尴尬了,何意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的投入, 更不好意思面对,因此在贺晏臻以为他心神恍惚时,他也只能继续装傻来逃避。

显然, 贺晏臻已经猜到了。所以他关了客厅的灯, 以方便何意转换状态……

何意:“……”

“我跟梁老师说了, 在你这边过年。”贺晏臻半蹲在对面,把一次性筷子掰开,磨掉木刺,放在了何意的面前,自然地解释道,“我爸过年在国外,我妈也要去姥姥家,阿姨春节放假。我自己在家她不放心……”

他说着夹了一根牛肚,给何意递过来。

何意眨眨眼,知道自己不能一直假装走神,只得硬着头皮咬住了。

贺晏臻低低地笑了一声。

“笑什……嘶……”何意刚一开口,舌尖顿时发疼。

“破皮了吗?”贺晏臻忙说,“对不起,我刚刚没控制住。我从外卖上买瓶药,喷一喷就好了。”

“你是属狗的吗?”何意装不下去了,没好气地怒视贺晏臻。

“不是。”贺晏臻低声说,“狗太软趴趴了,我更喜欢当狼。”

何意:“……”合着就是不听话呗。

俩人对视几秒,何意脸上又热。

“我想先说清楚。”他深吸一口气,低下头道,“我今晚有点……有点受打击。所以我的……反应,不是我的真实感情……就是,就是发泄。”

事到如今,何意已经完全不想知道贺晏臻的态度了。他只知道他们之间不可能。他们是师生,可以是朋友,但绝对不能做恋人。

否则他怎么面对梁老师?

虽然这样说有点太渣,但何意还是决定快刀斩乱麻,“所以……”

“我知道。”贺晏臻却接了下去,“所以我们不能谈恋爱。”

何意愣住:“哎?”

“刚刚就是让你发泄的。”贺晏臻仰头看过来,然而他背对着光,让人看不起他的表情。

“不会有别的意思,也没有要求。你要是觉得别扭,我就给你施一道遗忘咒,我们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何意怔怔地看着他,心里突然觉得别扭,说不上是松了口气还是隐隐的期待落空。

贺晏臻却又道:“反正你放心,我承诺过高考前不会谈恋爱,我就一定会遵守。你只要知道我的意思就好。但你也不能跟别人谈,等我高考完了我们再说这个。”

“……”何意这会儿才彻底明白了他的意思。

等他高考完?的确,高考完后何意就不用担心他是自己的学生,也不用担心自己对不起梁老师了。

还有四个月。

不对!

何意吃了一惊,突然抓住了重点:“你不出国了?”

贺晏臻:“不了。”

“你要高考???”

“是的。”贺晏臻双手交握,说,“这也是我妈的意思。”

“为什么……”何意完全不能理解。

贺晏臻是个很低调的人,别人出国或许还要三思,但对他来说,以贺家的财力、梁老师夫妇俩的关系以及他自己的智商,足以在几大TOP学校寻找机会。

他特别害怕这件事跟自己有关,虽然这样想显得太拿自己当回事,但何意绝对承担不起别人前途的重担。

他沉默地看着贺晏臻,忧心忡忡的样子像是个看失足学生的班主任。

贺晏臻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情绪。

“我表哥在G大,”于是,贺晏臻又说,“他前几天给几个留学生朋友过生日,参加的是大麻派对。”

何意:“啊?”

贺晏臻:“连蛋糕都是这个做的。我是个很乐意冒险的人,如果把我放在这样完全开放的环境里,我也不敢说自己会成怎么样。”

贺晏臻说的是真事,不过是去年的事情。

他不想何意钻牛角尖,只能从方方面面证明自己的选择跟他没有关系。

“而且我妈……你也看出来了,我妈管我管得很严。从另一个角度看,她其实很依赖我们的母子关系,她也会强势干预我的很多事情。”

贺晏臻说到这里叹了口气,提着筷子在茶几上转了转,“我在国内他能放心一些,如果能考在北城,她会双手赞同。”

这一段却是他的心里话了,梁老师对他的关注和付出超过了大部分家长,甚至一度有溺爱的迹象。

贺晏臻天生主意正,又十分以自我为中心,因此没有成为妈宝男。而他从初中开始,在许多小事情上也故意在跟梁老师作对,反向揣摩梁老师的心理,为自己争取话语权。

实际上,今晚贺晏臻跟梁老师的谈话便是这种模式。

贺晏臻说自己不打算出去。

梁老师问他,那你的打算是什么?

贺晏臻犹豫片刻,告诉她“A大”。

梁老师当时是极为惊愕的。

贺晏臻说:“我想趁着寒假,跟何意好好学一学。他让我看到了名校的希望。所以我不想让别人请他做家教,怕分散他的注意力,影响到我。我更不想让别人知道我在暗中努力。否则万一没考上,会被人笑话。”

“有志向的事情怎么会被笑话呢?”梁老师安慰着他。然而自己心里却清楚,会的。

努力的人始终在被不劳而获的瞧不起。

而努力却没达到目标的人,会被排去歧视链的底端。

于是她又同意了贺晏臻的要求,给贺晏臻转账,这里面便有一部分是何意的补课费。

昏暗的光线很好的掩饰住了何意之前的尴尬,同时也让贺晏臻将事情的因果顺序颠倒,把谎言编造的更为流畅。

“我妈希望我考A大。所以她想让我跟你学习,过年也正好跟你互相做个伴。”贺晏臻说,“不信你自己看。不过……你要是讨厌我,我也可以出去住酒店。”

贺晏臻说完站起身,打开了客厅灯,找到自己的手机递给了何意。

于是何意看到了贺晏臻的微信上,梁老师今晚给贺晏臻转了一万块钱,上面还叮嘱了许多过年注意事项,出门注意安全,不能乱玩烟花,可以跟何意买根仙女棒……

以及年后俩人早点回北城,让何意一块住家里,人多了热闹。

何意半天消化不过来,看着聊天界面上的“妈妈”两个字,眼眶又开始发酸。

“可以吗?”贺晏臻问。

何意心道话都让你说完了,我还能说什么,只得闷声说,“当然可以,那就一起吧。”

说完顿了顿,又想起最要紧的:“补课怎么办?我家没多少书了!”

“明天中午,我们去书店转转吧。”贺晏臻扬起一个笑,眼神里是满溢的欢喜,“你不讨厌我就好,我们可以一起买年货。”

兵荒马乱的一夜,何意一直到睡觉前,都觉得今天跟活在梦里似的。

最要命的是,他跟贺晏臻接吻了!

怎么会这样!

何意的心脏怦怦直跳,他觉得脸颊发烫,干脆把头埋进被子里,然而窒息的感觉又立即唤起了那段记忆。

更要命的是贺晏臻的话。

说什么为了让自己发泄,不要较真。又说什么你明白我的意思……何意心想,你什么意思你也没说啊……

哦不,那天他说过……

何意想起不久前,自己喝醉的那天晚上,贺晏臻小心翼翼的表白。

这才隔了没多久,当初纯洁忐忑的小奶狗便狼化了……

何意翻来覆去,开始回想俩人相处的点滴,又琢磨课程怎么办。如果贺晏臻想要考A大,那自己的辅导班就早点停掉吧。

一定要拿出全部的精力来辅导他才行。

何意还以为自己会失眠,结果在满脑子的复习计划中迷迷糊糊就睡着了。临睡前,他还默默许愿明天一切正常,希望贺晏臻一定一定不要给自己惊吓了。

然而隔天,何意从刚起床就开始收获新一天的惊喜——早上七点半,送货人员便开始上门了。

最先来的是市中心超市的配送员,送来两大包蔬菜。

何意开门的时候一脸懵逼,跟人说肯定送错了,这不是自己的。

他又不会做饭!

结果大叔也急眼了,给他看了单子,的确是这户无误,只不过下单人是贺先生,昨晚预约的。

何意:“???”

何意只得跟送货的大叔道歉,等对方走后,他把菜收进厨房,想着贺晏臻起来后一定要说清楚。

自己不会做饭……虽然可以学,但买这么多东西,确定不会浪费吗?

他看着两大包蔬菜发愁,想了想,又去下载做饭的app。

这边软件还没下好呢,大门又响。

这次是牛肉专卖店的老板,送来了牛羊肉和拆解好的小羊排。

何意看着半人高的泡沫箱,几乎要疯了。他们家的冰箱很小,冷冻只有两个小格子,根本放不下!

结果,在学生们来上课的时候,送冰柜的也到了。

何意:“……”

贺晏臻这天也赖床到九点,送冰柜的进门时,他正好打着哈欠出来。何意攒了一早上的火气,一抬头,就见贺晏臻含笑看了他一眼。

早上的贺晏臻头发支棱着,晨光勾勒着他的脸部轮廓,为他笼上一层淡金色的光,像年轻神祇般英俊逼人。

何意迅速脸红,立刻低下头假装翻课本。

贺晏臻穿着超市里的那身廉价的碳灰色家居服,跟几个学生打招呼:“大师兄的衣服好看吗?”

小孩子们自然极力吹捧。

何意听得好笑,嘴角抿出深深的梨涡,就听贺晏臻又去招呼送货人员:“冰柜放这边,对,往里一点。”

于是上午,何意在客厅里给孩子们上课,贺晏臻则钻进厨房,分肉分菜,收纳东西,偶尔闹出点声响。

十一点,上午的课堂结束,何意跟孩子们说了结束课程的打算。

小孩子对补课本来就不热衷,闻言个个眼神晶亮,偏偏还要装作惋惜的样子。

“啊,你们不舍啊!”何意故意道,“那要不就……”

“不不不!”几个屁孩顿时吓得跳起来,连忙阻拦,“停课!就停课!”

“我们可以游戏上见!”

“让大师兄带我们!”

“谁喊我?”贺晏臻笑着走过来,站在何意身后。

何意哭笑不得,一个个敲过去:“瞎了心了,不学习还想玩游戏。”

“晚上一块玩一把吧。”贺晏臻却道,“我的奖励已经领到了,你们的我也兑现一下。”

小孩子七嘴八舌提要求,又纷纷打探:“大师兄领的什么皮肤?”

贺晏臻看了何意一眼。

何意硬着头皮给他们开门,催他们赶紧回家,就有调皮孩子眼尖,边下楼边喊:“咦,师父怎么脸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