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兜溅起的水花折射着太阳的光亮灼灼夺目。
程惜就这样激动地跟孟知槿炫耀着,连带着称呼也是下意识的脱口而出。
在其他人看来这不过是很平常的一声呼喊,毕竟程惜真的比孟知槿小五岁。
可听着的人却是为之心脏跳动。
余桐回忆描述的程惜同这一刻的程惜重合在孟知槿的视线中那眼角眉梢都写着兴奋的样子才让孟知槿重新感受到了程惜过去的那种鲜活的张扬。
孟知槿晃了神。
熟悉的称呼抖落了灰尘回忆见缝插针的从裂缝中涌出,在她的脑海中蔓延开来。
《白昼》杀青那天正好碰上孟知槿的26岁生日。
这是一场比较有难度的内心戏摄影机沿着在教室走廊里铺设好的轨道运镜昏暗的镜头中只有月一个人。
此时的月已经分不清自己是谁,在“椰”的唆使下亲手杀死了禽兽校长。
她的手尖悬着凝结而下的血滴,沿着她从办公室走来的走廊上滴了一路。
孟知槿在拍这场戏前,刻意熬了一夜。
周围灯光昏暗,衬得她皮肤格外的冷白,而相反的是她溅落着血滴的眼睛。
那在闪烁的灯光下偶尔会透出的红血丝,带着病娇的笑意。
没有人知道孟知槿是怎么做到的。
明明在灯光暗下去前她看起来不过是一个普通打扮的老师平日里所展现出来的清冷平静让人很难带入她接下来要饰演的被椰占据主人格的月。
可当光熄灭后,她就像是被程惜附身了一样,那沾着血的脸蛋就像是程惜饰演的“椰”。
那散落的长发凌乱的垂在她的脸上她迟滞的身体像是一个被人操控着的木偶。
王宥勃紧张的盯着演示器,跟着孟知槿的背影朝前走着。
忽的走着的人停住了脚步。
整个幽静的环境又安静了一个度周围人都屏住了呼吸。
接着孟知槿就对着镜头深深地一笑。
那种内敛跟变态的病娇感哪怕隔着监视器也让人心底发寒。
简直可以跟程惜先前对着镜头的笑重叠。
也不知道定格这这个镜头有多久王宥勃才意犹未尽的抬起了手示意道:“咔!过了!”
灯光霎时全部亮起,将恐怖的氛围驱散。
鲜花在鼓掌声中被送到了孟知槿的手里,周围的工作人员纷纷给她庆祝道:“孟老师生日快乐。恭喜杀青!”
“谢谢大家。”孟知槿礼貌的抱着花,对大家鞠了鞠躬。
“这个镜头完成得不错。”王宥勃摘下耳机走了过来,欣慰的拍着孟知槿的肩膀,“你说你怎么能学的这么像,平时没少观察那孩子吧?”
孟知槿听到王宥勃这句话微微笑了一下,没有回答,只道:“我先去换衣服。”
“好。”王宥勃点点头,“我盯着他们给你买的那个蛋糕很久了,你可得快一点。”
休息室温和的灯光从推开的门里落出,孟知槿已经换好了衣服准备回去。
白色的裙摆扫过她的小腿,她的步子刚迈出门口,就停住了。
程惜正靠在门口,有些随意:“姐姐。”
原本因为剧情需要亲昵的“姐姐”沿用了下来,到现在程惜也没有改口。
“小孩?”孟知槿有些意外,“你不是昨天就杀青了吗?”
“是啊。”程惜点头,却又不然,“谁规定杀青就必须要离开的?”
说着,她就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小盒子,道:“生日快乐,姐姐。”
那是个纯黑的盒子,丝绒的外壳算不上多么精致,更不要说昂贵。
孟知槿却并不介意,接了过来:“谢谢。”
壳子有点紧,孟知槿用了点力气才将它被打开。
那细银项链就这样安静的躺在衬布上,方形的吊坠上镶嵌着一颗钻石。
程惜看着孟知槿,目光有些紧张。
片酬还没有到手,这条项链是她用自己全部存款买下来的。
程惜微微抿了下唇,算不上太自信的问道:“喜欢吗?姐姐。”
只是话音落下,她也不等孟知槿回答,就又忙道:“不能说不喜欢,这可是我全部积蓄。”
微黄的灯光落在两人之间,孟知槿看着程惜那装着些紧张的眼睛,唇角微微弯起了一道弧度。
她将躺在盒子里的项链拿了起来,细细端详着,道:“谢谢,我很喜欢。”
程惜闻言松了口气,心中也跃然而上许多欣然,更多真实的喜悦从眼睛里浮现出来:“喜欢就好。”
“我刚才来的时候看到她们给你准备的是冰淇淋蛋糕,我待会得多吃两块。”
“喜欢?”孟知槿问道。
“嗯。”程惜毫不掩饰的点头,“我一直都想吃冰淇淋蛋糕,高考那年买了一个,不一会就化了,一个人吃不来,就算了。”
孟知槿看着程惜并不在意的话,眸色略微沉了一下。
这孩子好像一直都是自己一个人。
这个时候的走廊罕有人至,有些安静。
接着,那吊在项链上的坠子就划过了程惜的视线。
程惜不明所以的怔了一下,就听到孟知槿对她道:“帮我戴上。”
那时候她们还没有那样多的隔阂,透不过暧昧藏在白日的接触中,程惜当然乐意。
那乌黑的长发被孟知槿撩开,纤细白皙的后脖颈坦然露出在程惜的视线。
程惜拿过孟知槿递来的项链,熟练的将它打开,低头卡扣的动作让几缕发丝略过了她的鼻尖。
那是一种形容不上来的淡淡的香气,摈除了拍摄现场的味道,干净的令人向往。
“你什么时候的生日?”
孟知槿的声音突然从程惜耳侧传来,兀的就将她从向往中拉了出来。
她重新将视线对准项链的卡扣,佯做平静的回答道:“六月二十七,都入伏了。”
孟知槿闻言只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
那个时候的孟知槿已经是拿过影后的人物了,对于她的杀青宴跟生日宴,片场特意用了心思。
即使是在东郊山里,也将整片覆着雪的荒野装扮的搞得格外漂亮。
写着生日祝福的背板五颜六色的,虽然看起来有些杂乱却满是周围人的祝福。
围在孟知槿身边的人脸上都是笑脸,促催着她许愿吹蜡烛。
程惜看着有些羡慕。
还有向往。
她当然知道周围人对孟知槿的祝福真假参半,不过是依附于她的影后光环。
但她就是很喜欢这样被众星捧月为自己的感觉。
她的生命里已经很久没有过这样的热闹了。
“生日快乐!”
“孟老师生日快乐!”
烛光被孟知槿吹灭,鼓掌声跟祝福声混在一起。
王宥勃想要切蛋糕,但被副导演拦住了:“先合照,合照完了再切蛋糕!”
程惜知道以她现在的资历,是没有资格站到孟知槿身边的。
她就这样站在外围,等着前辈跟导演纸片人们站好,自己再去找个合适的地方。
只是她还在寻找哪个地方能让她拍完照最快的分到蛋糕,就听到一声熟悉的呼唤从人群中间传来:“小孩。”
是孟知槿。
她将自己的身边留出了一块空地,抬手意思程惜过来跟她站在一起。
程惜有一瞬的恍然。
接着,那双狐狸似的眼睛就露出了明艳而又灿烂的笑意。
明目张胆的站到了中间。
《白昼》在那个程惜这辈子也无法忘记的冬日杀青了,她跟孟知槿的交集也像是那条在春日里被融化的河流,逐渐少了起来。
从冬日到夏日看起来好像很漫长,可却也过的飞快。
学校小剧团里闷热的潮气有些难闻,程惜拿着剧本跟着班上的人在排演期末要出演的话剧。
课题老师每年都会拿出经典剧本让同学排演,选来选去也就那几个。
程惜小组选的是《雷雨》,她扮演的是繁漪,一个跟她本人有点性格相像的角色。
快要到正式出演的时候了,小组正在加班加点的排演。
夏日晚上的光线算不上好,但那不知道被租出去过多少次墨绿色旗袍穿在程惜身上,即使肩头裙摆有点起毛了,却依旧无法掩盖她站在人群中的光芒。
无关衣服廉价衣服,程惜只靠在门柱上,那种慵懒的风情就已经出来了。
让人根本挪不开眼睛。
“程惜,有人找。”
就在大家排演的间隙,一声呼喊从台下传来。
同组的成员敲了敲程惜方向的地板,提醒她。
程惜有些诧异。
她平日里跟人交集不多,朋友也没有,并不觉得有什么人会来找自己。
那放在剧本上的视线还是抬了起来,程惜刚往观众席的远处一看,就看到了一个笔挺的身影。
黑色的鸭舌帽压得很低,几乎盖住了来人整张脸。
简单的吊带裙简略的勾勒着来人的身形,算不上出挑,只是袒露的锁骨之下缀着一颗算不上起眼的钻石,干净的折射着剧场的灯光。
是孟知槿。
程惜说不上来心里为什么而激动,撂下队友们就跑向了孟知槿。
她带着孟知槿来到了剧场外的小花园坐下,有些疑惑的问道:“姐姐,你怎么来了?”
“给你过生日。”孟知槿平静的说着,给程惜展示了一下她手里提着的蛋糕盒子。
那包装精美的蛋糕盒子上覆着一层薄薄的水滴,落在程惜的手指上还有些凉凉的。
她一下就知道这盒子里面装的是什么的蛋糕了,冬日的记忆猝不及防的闪过,她的心口蓦的就跳动了一下。
“许愿吗?”孟知槿慢条斯理的将蛋糕打开,问道。
“要。”程惜点头,声音带着笑意。
打火机吻过普通的生日蜡烛,明明烛火亮了起来。
程惜随之闭上眼睛,黑暗中浮现出了孟知槿的脸。
其实,程惜没有很多的愿望。
她也不是很信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
只是,要是许的话。
那就希望姐姐一切顺遂吧。
几秒后,烛火被程惜吹灭了。
蛋糕被一分为二,一人一半。
月夜寂静,温热的风略过两人。
程惜看着跟自己坐在一起的孟知槿,突然觉得,她并不需要所有人那不知真假的为她的祝福。
忽的,孟知槿像是察觉到程惜看向她的视线,将头转了过来。
程惜知道自己的视线并不明显,不会被发现,却莫名的心虚:“怎,怎么了?”
“沾到了。”孟知槿看着程惜的唇角,平静的提醒道。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做贼心虚,程惜的手迟迟没有擦到嘴角上沾染的冰淇淋。
周围视线昏暗,程惜还是看到了孟知槿朝她伸过来的手。
微凉落下,意识到落下的没有纸巾,单纯的是孟知槿的手指,程惜的大脑中兀的腾起了一阵炽热。
夏风带着燥热,肆意的撩动着人心。
孟知槿的手指在程惜的嘴角停留了四五秒,直到她将程惜唇角的冰淇淋全都擦拭掉才离开。
拇指沾着融化的冰淇淋,月光透过茂密的林叶落下,带着几分明亮。
程惜看着孟知槿将这抹渍一边展示给她,一边擦拭,鬼使神差的倾身而去。
轻吻落在她的指尖。
而后向下,辗转吻在了她的掌心。
一点一点的,像是狐狸对人类主动而含蓄的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