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的两年, 齐墨以“赴英留学”的名义离开了上海滩。
但其实,他并没有出国,而是进入了一个秘密基地进行特别培训。两年的时间里, 他从一个热血激进青年, 变成了一个会将自己隐没在暗影中的特工。
回到上海后,听说兰家的设备厂已经顺利地建了起来, 兰溪羽也成了上海滩一时风头无量的实权派。他曾经站在政府大楼底下看见兰溪羽和汪司长一起在露台附近答记者问。兰溪羽谈笑晏晏,进退有度, 显然已经适应了上流社会的游戏规则。
三年前, 他们还曾经一起在学校里进学, 兰溪羽虽然是个富家子弟, 却完全没有那些纨绔的臭毛病, 和他一起研讨学术, 针砭时弊,言语间眉目中满是激昂的学生意气。
人,是会变的。
齐墨沉默地离开了。
……
齐烟原本有一位行动伙伴名叫“夜凰”,但自从她出事后, 原先的碰头地点弃用, 组织说“夜凰”暂时还不想跟他碰头, 当下分开行动比较好。
今晚,齐墨接到的指令是在渡江游船上刺杀胡三爷。上级说, 到时候“夜凰”会配合他完成刺杀,要注意隐蔽身份, 必要时可以跳江逃跑。
齐墨依言扮成游船上的服务员,在餐厅为各位商界有头有脸的人物配菜倒酒。在那个地方服务为了保证食品的整洁, 他要戴宽檐帽,还要戴薄口罩遮挡口水, 正适合伪装。
然而,布了两圈菜后,齐墨见到了一个他不该出现在本次游船宴会名单上的人——兰溪羽。
“溪羽小侄这两年可是出息了啊,哈哈哈哈。”胡三爷亲切地拉着兰溪羽的手,两人并排在前面走,身后跟了一大圈恭维赞美的人。
他退到边角的阴影里,看着兰溪羽跟着胡三爷一起坐下,显然是没有发现他。
胡三爷有慢性病,吃饭前要先吃两片药,然后再喝碗参汤。组织根据胡三爷吃的那种药制作了专门的药剂,普通人吃了不会有什么问题,测不出毒,同时也避免了误伤。
而齐墨,已经把药剂放到了胡三爷的参汤里。参汤就好好地放在胡三爷手边。
谁知,一个意想不到的情况发生了。
胡三爷手下的人把药递过去的时候,胡三爷摆了摆手:“哎,今儿跟大家喝酒,药就不吃了,参汤也不用喝了,倒了吧。”
站在桌子后侍奉的齐墨脸色一变。
兰溪羽接话笑道:“那怎么行,不能因为我们唐老板在,三爷就不顾身体了呀。”
唐老板笑着应是。
“去他奶奶的身体健康,来来来,咱们喝酒喝酒!”胡三爷哈哈大笑,手上的金链子随着他的笑声叮当作响。
齐墨在第二个服务员进来送菜的时候悄悄退出了门口。
A计划不成,就要迅速切换到B计划。
他进到游船的衣帽间,翻出自己藏好的箱子,解了密码开始迅速组装枪支。
酒过三巡,喝得晕乎乎的胡三爷出来上厕所,被躲在转角拐弯处的齐墨一枪击中了胸膛。
但是——他没有死,而是被子弹撞击得向后撞在船舱上,露出了防弹衣的内里。胡三爷酒立马就醒了,吓得立刻跑起来,同时大喊:“有人刺杀!救命!刺杀!!”
一时间整个船舱的人都被惊动,纷纷涌了出来。
齐墨压下眼帘,冲出去对着胡三爷的脑袋就是一下。
血雾炸开,胡三爷像块儿庞大的肥肉,啪叽倒在了地上一动不动。
四处密密麻麻的枪声响了起来,齐墨咬咬牙冲过枪林弹雨跑到甲板栏杆附近,直接扑通一声跳了江。身子入水的那一刹那,他的肩膀骤痛,想来是中弹了。
齐墨忍痛努力保持清醒往下潜,隐约听到船上兰溪羽暴怒的声音:“必须给我把人抓到!活捉回来,严刑拷问!”
再后来,他浸泡在冰冷的江水里,逐渐失去了意识。
……
“噼啪”。
煤油灯芯在空气中爆出一点小小的火花。
他缓缓睁开眼,入目一片昏黄。天花板、木桌、板床。他在平时碰头的基地里。
身子略一动弹肩膀那里就会传来剧痛,他偏头看去,子弹应该已经被处理取出,伤口也包扎完好。
有人救了他。
会是谁?齐墨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他那位从来没有碰过面的战友,对方当时一定也在船上。
齐墨轻咳两声,扶着肩膀坐起身,瞧见木桌上有一张字条,还有几包药膏。字条上面的字歪歪扭扭,可见是用左手写的。留言里详细说明了每份药膏的用法,还有注意事项等等。他目光滑向落款的位置,那里写着两个字「夜凰」。
胡三爷的死惊动了整个上海滩,伪军立刻展开了大搜查,誓要把军统特工和地下党一网打尽。听说,这次搜查兰溪羽出了不少力,在木村大佐那里得到了充分信任。
齐墨安静地蛰伏了三个月,待肩上枪伤好得差不多,便再度投入到行动中。
他在从未谋面的战友“夜凰”的协助下完成了无数次惊心动魄的任务,十分默契。因此,齐墨数次跟上级申请要和战友碰面,以便更好地完成工作,却屡屡被拒绝。
直到某日,他收到了一封来自上级的紧急密电。
电报重点交代了一下这段时间针对设备厂的调查。组织发现设备厂不但在生产重工业产品,同时也在伪军的授意下从事军火生意。生意对象则是和日伪有着亲密联系的各方势力。而那些势力中的某些人,很可能就潜伏在组织的内部,这是趁机挖除的好机会。
而他们,都会在兰溪羽下周举办的设备厂参观展览中出现。组织要求将这些人尽数处理。
齐墨的视线停在最后一行字上。
「此次行动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如有必要,可直接炸毁设备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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