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IF线:醉饮风露(1)

屋外阴雨连绵, 这种天气不宜点篝火,饮风寨四处起了油灯,映得布料上一闪一闪地跳动。

有脚步声匆匆传来, 踩着水和枯叶。

“报告寨主!我们在山下巡逻的时候碰上了一个淋雨差点昏厥的男子, 看上去因为太过体虚就要没命了,我们就给带了上来。您看, 怎么处置?”陆堂主迈步进门,站定躬身道。

坐在堂屋正中央的是饮风寨寨主齐墨, 他穿着一袭黑衣薄衫, 正因为天气闷热困倦, 胳膊撑着脸颊半睁眼。

闻言, 齐墨挑起眼帘:“什么人都敢往山上带, 搜过身了吗?”

“这……他浑身都湿透了, 我们先让寨子里的药郎帮忙看看。”陆堂主说。

齐墨坐直了身子,向后靠着椅背,翘起二郎腿:“带过来。”

“是。”

一盏茶的功夫,雨渐渐停歇, 屋外再度响起细碎的脚步声。

齐墨用小刀扎了块儿梨放嘴里慢条斯理地嚼, 忽听得一声轻响, 雨打芭蕉水入清溪。

“当啷——”

他瞟向门口。

那是一名青年,浑身湿透, 衣衫狼狈。青年的脖颈和发都被斗篷的兜帽裹了起来,一只碧绿的耳环显露出来, 底下坠着小金珠——想来发出响声的就是这耳环。

“这是我们大当家。”陆堂主抬手示意。

青年小心谨慎地行礼,露出斗篷下的锦靴:“拜见大当家。”

齐墨扫了一眼金珠和锦靴, 用手指抹了抹刀背:“抬头。”

青年依言缓缓抬起头。

齐墨抚摸刀背的手一顿。

那张脸俊美清秀,一双翡色的眸清澈透亮, 仿若雨后被滋润冲刷过的碧绿珍珠。

齐墨掩下眼帘:“报名字。”

“兰溪羽。”

齐墨一笑:“这么穿金戴银的,一看就是哪家的小公子。陆堂主,还不快给人家拿身干衣裳来换一换。”

“哦,好。”陆堂主领命去了,顺便关上了厅堂大门。

兰溪羽在堂前站着哆嗦,嘴里轻轻地吸气。

“冷吗?”齐墨端起桌上手炉,“过来,给你暖着。”

兰溪羽依言走过去,从齐墨那儿接过手炉,道了句谢。

“湿衣服先脱了吧,免得病得更重。”齐墨说。

兰溪羽迟疑地看看他,又看了看自己,手指捏着衣襟。

齐墨摩挲着手指:“怎么,都是男的,你还害羞?我又不会対你做什么。”

兰溪羽这才开始动手,先摘了兜帽,一头浅金色的发湿漉漉地现出来,发尾从颈后绕至胸前,贴着锁骨。

齐墨端起桌上的茶水抿了一口。

兰溪羽接着解了斗篷,黑袍落地,里面是湿透了的绸缎锦衣,腰上别着一把金丝扇,扇底下坠着块儿翡色的坠子。

齐墨直接伸手从兰溪羽腰间抽走了扇子,左右晃着看了看:“果然是小少爷,看看这扇子玉石的坠儿金丝的边儿,价值不菲。”

他“唰”地一下展开扇面:“嗯,我还以为里面会藏着点兵器,没想到还是挺干净的。”

兰溪羽启唇:“大当家的话,我听不懂。”

“没事,上个月截了批皇粮,皇帝要派人拿我,偏偏饮风寨易守难攻,他们不想损失太重,就一直耍阴招。”齐墨把着金丝扇抬起兰溪羽的下巴,“我这不是……怕你跟他们一伙儿么。”

兰溪羽垂下眼帘,任凭齐墨折腾,径自解着上衣的系带——可惜因为身体虚弱,竟然连系带都解不开。

齐墨皱眉,帮他扯了。

锦衣松开,露出里面薄薄的中衣——自然也是湿透的。

“你这是在雨里呆了多久。”齐墨语气泛凉,“要自杀也不是这么个玩法。”

兰溪羽刚要答话,忽听得大门方向传来“砰砰”的敲门声:“大当家,衣服送来了。”

“你先去里屋。”齐墨给兰溪羽指了个方向,然后自己开门拿了衣服也跟着进去。

进屋一瞧,兰溪羽还在跟自己那件衣服折腾。

齐墨把干衣服往凳子上一放,走近兰溪羽:“算了,我帮……”

话音未落,面前的柔弱贵少爷突然转身凑近,一道利刃光芒闪过。齐墨借着金丝扇当做格挡,只听得“铛”地一声响,兵器相撞,四目相対,皆是冷意与杀气。

“这么快动手,因为武器藏在中衣里吗?”齐墨冷眼瞧着短刃,“不好意思,一击未中,你就别想赢我了。”

浅金发尾啪嗒滴下一滴水,兰溪羽盯着齐墨:“那可未必。”

说完,两人纷纷后撤一步退开,分秒之间兵刃再接,步下腾挪连着过了三四招。只见小小的屋室内刃影翻飞,折断了屋外初起的熹微日光。

齐墨未用过折扇当武器,幸而金丝扇边角坚硬,他干脆当短棍来使。手腕灵巧地反转,招招遮挡反击。

就这样,两人交手了十余回合,难舍难分。

兰溪羽手中短刃锋芒毕露,侧攻而来,却不料齐墨展开金丝扇。他一惊,急忙收刃,忽见一道快而锐利的袖箭射出扇面。兰溪羽侧身躲避,箭羽将将划过脖颈,留下一道细微血痕。

“唰。”齐墨收起破了的扇面,站定瞧着面前人。

“胆子很大,不过箭上有麻药,你已经输了。”齐墨说,“能挡住我十招的江湖上没几人,算你一个。”

“齐……”兰溪羽剩下的话堵在喉咙里,他按住脖颈的伤口,身子一晃,向侧方倒了下去。

齐墨上前一步揽住兰溪羽倒下的身体,把対方放平在床上。

……

“滴答——”

漏壶壶口下沿是个小水盅,每接满一盅便是一个时辰。

齐墨坐在桌前研究兰溪羽那把扇子,忽听见床上传来咳嗽声。

他偏头看去,兰溪羽已经醒了。有着翡色眼眸的青年浑身都被绳子绑得严严实实,连动一动都费力。

片刻后,兰溪羽放弃了折腾。

齐墨拔出小尖刀,坐到兰溪羽身边:“来,让我听听我们的大少爷详细讲讲,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兰溪羽沉默片刻,眼神随着小尖刀转了一周,忽地笑了笑:“没什么,我只是……来探一探大当家的功夫。”

刀子蹭着兰溪羽的脸。“还笑得出来?”

“皇上出兵捉拿你的事情我知道,我自然是来帮你的。不过啊,我的身份如果直接说出来,你肯定不会信我。这才当了次送上门的兵。”兰溪羽朝他展示了一下绑起来的双手,“喏,我可是单枪匹马来的,后面也没有来救我的人,很有诚意了吧?”

齐墨盯了他片刻。“说说看。”

“我的姓氏取自母氏,我是被废黜的兰皇后唯一的儿子。”兰溪羽道。

齐墨眼中难得露出些许错愕。“你是二殿下?”

“是啊,就因为我母后是外邦人,父皇娶她的时候还是个王爷,为了夺权借助我娘舅家的势力。等他一朝得势,朝野上下不愿意外邦势力掺和进来,母后就被他放弃了,连我也不算嫡子,要乖乖给他的大儿子让路。”兰溪羽语气淡淡,“现在他身体不好,我如果不趁这机会拼一把,等我那位大哥当了皇帝,我就只能乖乖做刀下鬼。”

“这样啊……”齐墨若有所思。

“所以,大当家的,我这次虽然是领命来剿匪,但更想借这个机会跟你碰个头。”兰溪羽说,“山底下那群人都不是我的心腹,京城里我不占优势。这次我假意剿匪成功,带着饮风寨的‘俘虏’一起回去,由你们来当我的直属兵团,直接逼宫。”

最后两个字,兰溪羽咬得极重。

“哦……”齐墨点点头,“确实是个好办法。”

兰溪羽轻轻松了口气。

但齐墨又说:“可是,帮二殿下您做这件事,対我们饮风寨有什么好处呢?”

“饮风寨全员编入正规军,连晋三级。”兰溪羽说,“至于大当家的——”

他略微停顿。“自然是加封兵马大元帅,与我共治天下。”

齐墨听完,脸上绽开笑容。

兰溪羽跟着一起微笑。

却不料齐墨下一句话:“也不知道二殿下都把这个元帅许给了谁,到时候可不够分。”

兰溪羽笑容僵住。

齐墨把刀戳在手边的小方桌上,抬腿就往外走。

“齐墨!”兰溪羽身子前倾,不小心用力过猛,咳嗽了两声。

“二殿下有何吩咐?”齐墨停步转身。

兰溪羽缓了口气,抬首:“你大可信我。我対皇宫那群人没有好感只有恨,他们的敌人就是我的朋友。总归是要拼这最后一把,我如果这次剿匪不成,下次父皇他们可能会派更大批的军队来,到时候你的境况更难。”

“你威胁我?”齐墨半眯起眼睛。

“别误会,我只是跟你分析利弊。”兰溪羽看着他,“我认定齐墨你是一位枭雄,不该被埋没在这寨子里。”

“嗯,你说得対。”齐墨点点头,“要不这样吧,二殿下既然费心费力解释这么一通,我一口咬定你在骗人确实很失礼节。我这就派人下去宣事,告诉那些藏在山下的家伙,二殿下被我抓到了,看看他们什么反应。”

兰溪羽自嘲地一笑:“我都说了,他们是不可能……”

“来人!”齐墨朝外面朗声道。

一名布衣小卒匆匆跑了进来,躬身道:“大当家的有何吩咐?”

“吩咐下去,今天寨子里分礼钱挂红灯,就说……”齐墨慢悠悠扫了兰溪羽一眼,“就说我在山底下捡到个富家少爷一见倾心,准备纳了做夫人,今晚就成亲。”

兰溪羽蓦地抬头,紧紧盯住了齐墨。

“是!”属下倒是听齐墨的话,没问原因就直接跑出去布置了。

齐墨扬起唇角,拿着金丝扇敲敲肩膀,顺便瞧了兰溪羽一眼,然后转身离开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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