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啪!”
星际联邦主星上混乱成一团, 防空警报不断循环响着。
“请各位中心区居民尽快进入防空洞,一级警告——”
人们在街上慌乱地奔跑着,像是热锅上煎熟的蚂蚁。
天空上忽地现出一团黑红相间的巨大云团浓雾。
“看啊爸爸!那是烟花吧?!”天真的小孩子笑嘻嘻地指着空中的图案说。
男子面色凝重地抱着孩子, 急匆匆地朝着防空洞的方向走去。
“爸爸?”
孩子仍旧喊着,可她的父亲显然没有心思理会她。
他的身边都是这样疲于奔命的路人,他们不知道这颗星球上又发生了什么,也不想去仔细思考谁是谁非。近一个月来的无数新闻和暴跌的股市已经把大家的耐心快折腾没了。
他们只想躲在安全的地方,保住全家性命。
……
星子在舷窗上拉成了线。
穆辛由A区发射的信号弹在行进道路上炸亮了一片轨迹。
齐墨集中了所有精神力在这上面,他需要一边根据穆辛发射的信号弹调整位置,一边关注领船舰内部设备的各种情况。
而兰溪羽那边,来自阿芬的通讯再度疯狂响了起来。
“讲。”兰溪羽接起通讯立刻说。
“星际联邦周边两颗巨恒星亮度超过最大阈值,我百分之百确定他们已经启动了攻击武器, 经过我们工程组的计算……大约……”阿芬声音非常急促,呼吸发着抖, “半个星际时内,打击就会抵达湖蓝驻地。”
拦截,拦截!
兰溪羽的脑海里写满了这两个字,额前挤出一片细密的汗。
“阿芬,工程组有办法确认亮度阈值最大的定位吗?”他问。
“可以确定!”
“把位置发给我, 马上!”兰溪羽说完看向副舰长:“主舰还能不能空间跃迁一次?”
“远距离不行, 近距离可以。只是要先离开队列并且减速。”
兰溪羽心中飞快闪过几个念头——现在是突破重围的关键期, 不能轻举妄动。一旦他们冲出光谱影响范围, 就直接缩短距离跃迁去攻破武器设备。
“阿芬,武器启动最短多长时间?”兰溪羽问。
“我算不准……看亮度阈值加速的情况,也许五分钟, 也许十五分钟……啊……”阿芬听上去快哭出来了。
“冲出这片屏障后, 主舰第一时间进入跃迁状态, 按照阿芬的定位降落!”说完,兰溪羽打开内部通讯,“罗英!”
“在。”
“接下来我们的船舰要进行空间跃迁去破坏「透镜」,你接管后续占领主星的指挥权,依照先前计划行事,你所在的战列舰改为指挥部主舰。”兰溪羽迅速说。
“首领?!”罗英惊异。
整个指挥舱内没有一个人开口,众人沉默着,脸上满是紧张的表情。
“嗖——”
随着又一枚引路信号弹的炸裂,宛若云层破开一般,主舰和领航舰率先越过了屏障范围。
蝶化,茧被即刻破出。
闷在眼前的厚厚纱雾散去,整张星图再度清晰起来,全部定位系统恢复,还有那颗——仿佛触手可及的主星。
所有人都长舒一口气,甚至有人因为压力的突然疏解,从眼角渗出泪水。
下一秒。
密集的镭射炮覆盖了这片区域——守备军早就等着他们,立刻把军火武器不要命地往上砸,形成密集的火力网。
战列舰自然可以开防御星罩抵挡大部分攻击,但领航舰就没有那么强力的防御能力了。
齐墨反应已经算是非常快,他出了光谱区之后,立刻调整机身状态一连躲过三波火力压制。可是,一束高能射线还是击穿了领航舰的左引擎。
在主舰的视角里,领航舰就像是一只失速的鸟,旋转着朝轨道外坠去。
看着屏幕上的画面,兰溪羽瞳孔紧缩,虽然他设想过领航舰中弹的情况,但亲眼看着舰身坠落,他的心脏还是拧到一处瞬间无法呼吸。
他尽量用冷静的语气安排:“现在开始,副舰升任舰长,这艘战列舰依旧按原计划去破坏发射器。”边说着他边把阿芬的通讯转给了舰内通讯:“定位听工程组的!”
“那您呢?!”副舰长问。
“给我台梭机,快。”兰溪羽盯着屏幕,掌心满是汗。
……
“嘟——嘟——”
齐墨咬牙调整着舰体姿态,整个控制舱内警报声四起,他瞥了一眼显示屏——还好,被击中的不是主引擎。
整个舱内的温度都在攀升,以防万一,齐墨扣上了防护面罩随时为弹射出舱做准备。
突然,定位系统发出“嘀嘀”的轻响,显示有一台梭机正在接近。
齐墨一怔。
紧接着一直开启的通讯器里传来兰溪羽的声音:“齐墨!回话!”
这一声喊直接砸在了他的胸口上,齐墨呼吸顿时滞住。
“齐墨!!”兰溪羽这声喊得有些急了。
“我没事。”他嗓子有些哑,“左引擎不能用了,你离我远点,我准备迫降。”
“没有迫降环境,你的能源箱也出了问题,领航舰有爆炸风险我还能不知道吗?”梭机比领航舰提速要快,很顺利就与领航舰达到了相对静止。它降在领航舰上方和舰身一起旋转,接收舱口卡死。
“出舱,快点!”兰溪羽喊着。
齐墨没再犹豫,现在正是分秒必争的时候,他立刻解开了身上的安全扣,舍弃了领航舰从舱口位置进入梭机。
梭机重新加速起航远离了领航舰,就在他们拉开距离之后,失去控制的领航舰自燃,在宇宙中解体爆炸。
火光映亮了梭机侧面舷窗,齐墨喘息着看那团火,手放在胸膛的位置,这才隐隐感到后怕。
随即,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转过身走到驾驶位跟兰溪羽说:“溪羽,联系一个护卫舰来接……”
他的话突然卡在喉咙里。
——兰溪羽放在控制台上的手在发抖。
他从没见过兰溪羽那样子,嘴唇失色,额边的发也被汗水浸湿黏在一起。
“溪羽……”齐墨心头恸然,一把捏住对方的手,“没事了,我已经顺利出来,我们也离开光谱区了。”
兰溪羽喉结滚动,努力平复着气息:“是……”
但,战场不会给他们喘息的时间。
下一波打击袭来,这一次,整个梭机的防御屏幕都被打击警告铺满。
显然,守备军发现了那艘特殊的领航舰就是齐墨,一路追着他们而来。
齐墨咬牙,二话不说接过梭机的控制权,一个高度拉升把梭机转了个弯躲过了三道镭射炮。
“Warning!”
屏幕再度亮起,而这次,一道高能电浆炮沿着他们的躲避方向狙了过来。电浆炮的威力比镭射炮要大上十数倍,梭机如果被正面击中,很可能直接就被高温熔化。
眼看着电浆炮的炙热光芒直直朝他们而来,齐墨把下唇咬出了血。
机身在调整状态的时候,很难再二次改状态。
他们躲不开了。
“砰!”
齐墨的瞳孔缓缓收紧。
宇宙中的爆炸原本是无声的,但这一次,他听到有什么东西炸开,就在他的心底。
——羽翼燃着烈焰的金色凤凰挡在梭机前硬生生接了这一道电浆炮。
他看着凤凰在他的面前因为疼痛蜷缩起身体,浑身金色光芒像是烟火般绽开。
“噗——”
兰溪羽吐了一大口血,直接朝着地板栽了下去。
齐墨立刻抱住了兰溪羽,胸前和双臂瞬间被鲜血浸染。他只觉得自己眼前已经没有别的颜色了,全是一片红。
兰溪羽反握住他的手,用力地低声说:“稳住梭机。”嘴角不停有鲜血往外溢出。
齐墨反应过来,唤出雪绒球塞到兰溪羽怀里,眼中遍布血丝,咬牙坐上了驾驶位。
被血色染得透红的雪绒球慌张地在兰溪羽身上寻找伤口,却发现没有伤口。但是血就是止不住。
雪绒球哭得自己身上的绒毛全是一道道血痕,它扒着兰溪羽的胸口全力治疗。
来迎接他们两人的绯夜护卫舰赶到,和守备军打成一团。
齐墨倒转梭机机身,认出了装备电浆炮的突击舰,直接一记高能射线把它击落打了个对穿。
“墨墨,走。”在雪绒球的治疗下,兰溪羽保持着清醒,艰难地吐出这句话。
这是在劝齐墨不要恋战。
齐墨一边往护卫舰的方向靠拢,一边发着狠把弹药往守备军的船舰上砸!
忽然,一架守备军的小型舰仿佛失去方向感,直直地朝着他们的梭机飘来。
齐墨半点没有犹豫,开了主炮一下击穿了对方。
小型舰“砰”地炸开,但,它并不像其他船舰一样四分五裂,而是仿佛穿了件橡胶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膨胀起来。
橡胶衣抱住了他们的梭机,最终带着他们一同消失了。
……
下坠,下坠。
一个海蚌状的坚硬捕捉器中装着兰溪羽和齐墨两人,而蚌口的位置插着一把夜鸢。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梭机被碾碎,他们两人跳出舱外。兰溪羽眼疾手快拔出夜鸢堵在了捕捉器的“蚌口”位置,这才留了道缝出来。
“咔嚓咔嚓——”蚌口那里剧烈摩擦着,似是要吼叫着把夜鸢嚼碎。
兰溪羽在雪绒球的帮助下勉强能站立,他迅速地扫了一圈周围,眼中满是暗沉:“我们落到「空间旋涡」里了。”
这个陷阱兰溪羽几个月前捕捉齐墨的时候曾经用过一次。陷阱本身很少会对捕捉物有伤害,它会把捕捉到的东西投放到指定地点。
兰溪羽用这个陷阱是为了活捉齐墨,可,如果是莫里克呢?
陷阱的尽头是什么?等待着他们的是什么?恒星爆发的烈焰?还是无尽的黑洞?
“没关系,旋涡我打破过一次,就能打破第二次!”齐墨拔出枪,顺着蚌口的缝隙全神贯注地朝外射击。
兰溪羽垂下眼帘。
上次齐墨能打破,是因为齐墨的船舰上有大量高能武器,这次他们什么都没有,甚至还被这个“蚌壳”一样的捕捉器压在里面。
“你说,这时候「空间旋涡」把我们带到哪了?”兰溪羽突然提及一个不相干的话题。
上次齐墨从「空间旋涡」出去,是在一个完全陌生的星球。这个陷阱中完全是混乱的空间,在没有抵达真正的陷阱目的地之前,半路出去是不知道自己会被随机投放到哪里的。
“管它到哪,我们能出去!”齐墨没有发觉到兰溪羽的异常,依旧在努力寻找打破陷阱的方法。
“我赌,它会落在冰封海岸。”兰溪羽说。
这句话出口,齐墨一怔。
“嗡——”
齐墨猛地转身,身体随即被钉在原地。
天赋「侵蚀」。
不好的预感涌上大脑,齐墨声音发着抖:“你……你开天赋干什么?!”
兰溪羽靠着捕捉器的墙壁捂住胸口,勉力挤出一丝笑:“因为这个陷阱,只要捕捉了一个捕获物,其他人就能逃出去。当初,你不就是这么救的主舰吗?”
“喂……”齐墨双眼刹那就红了,“你别乱来,我说过我们……”
“不会的,墨墨,你不会死的。”兰溪羽看着他,眼中带着释然的神色,“因为,用了魂契的是我。”
齐墨心口一窒。他不可置信地看向兰溪羽,泪水一下子就涌出了眼眶。
兰溪羽轻轻地吸气,眼神温柔地看向面前人:“但是,齐墨你记着,我救你不是因为契约,而是因为……我爱你。”
凤凰烈焰重现在这片空间,尖锐的爪子刺破齐墨的衣服和皮肤。凤凰把他整个人牢牢抓起从缝隙中飞了出去。
“等……等等!”齐墨身体不能挣扎,视线被雾气遮蔽地一片模糊,他拼命地喊,“我不能把他留在那!让我回去!!”
“咔——”
夜鸢断了。
就像他心口的那根弦。
所有话语都堵在喉咙,齐墨睁大了眼,看着不断远离他的捕捉器蚌口死死闭合在了一起。
他没有动作,也没有再说话。
他就那么看着,任凭凤凰把他带离那里,冲破层层深海的海水,冲破冰层,翱翔着飞落在一处断崖上。
冷光倾泻在冰封的海面,他整个人身上又是血又是水,湿淋淋地混成一团。
“呜——”
一声凤凰的悲泣唤醒了齐墨。
他立刻扑到凤凰以太的身边,只见烈焰一层层地消退,凤凰光辉不再。
它越来越暗,越来越小,最终在他手中缩成小小的一团,变成了金丝雀的样子。
“啾……”
金丝雀艰难地睁眼看了看他,最后闭上了眼睛。
齐墨跪在地上,双手捧着以太。
直到它在他的手里,化成一缕轻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