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切归于宁静, 凤凰盘旋着落下,停靠在一片废墟中。
克莱茵挣开亲卫队的保护跑向齐墨那边,却在距离两三米远的位置被凤凰展开的羽翼拦了下来。
她看见兰溪羽抬头看向她, 翡翠色的眼眸里尽是冷意。
克莱茵的心脏“咚”地一跳——他在怪她。
或者说,绯夜的首领在恨整个虫族,因为他怀里抱着的那位陷入昏迷的上将。其实兰溪羽也受了伤,肩膀的位置在渗血,看上去像是被倒塌的墙体正中了骨头。
“夜凰……”克莱茵开口,话语声却哽在喉咙中。
她震惊于那两人之间的关系,诸多猜测一股脑涌了出来,却统统被兰溪羽的下一句话打断。
“女王陛下,请你安排好剩下的部队。”兰溪羽的声音冷极, “不要再影响到齐墨了。”
“快点,把上将送到母巢, 我安排最好的医生救他。”克莱茵迅速说。
兰溪羽沉默片刻,从身后推出一个玻璃盒子——雪绒球闭着眼睛卧在里面,一动不动。以太没了生机和活力,基本上本体的状态也好不到哪里去。
齐墨被圣树的自杀技能直接命中,根本不可能撑到母巢。
生命力缓缓从兰溪羽的怀里流失, 齐墨的呼吸也一下下变弱。
兰溪羽抿唇, 将手伸进齐墨的内侧衣服口袋里, 掏出了一颗晶莹剔透的琥珀色原石。
目睹了这一切的克莱茵吸了口冷气:“魂契石?夜凰, 你要做什么?”
兰溪羽没有理会克莱茵,又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一瓶营养液,他掰断了扣盖, 将魂契石放进营养液的瓶子里, 递到凤凰的羽翼旁边加热。
“夜凰, 我知道你是想救他,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克莱茵略一停顿,“以齐墨的脾气,你要是未经他同意就对他用了魂契,他醒来可能会生不如死。”
兰溪羽抬眸瞟向克莱茵:“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对他用了?”
克莱茵一怔。
她突然想到,魂契结成后,契约能够形成稳定的力量将双方都从濒死状态拉回来。
“你竟然要用在自己身上?”克莱茵震惊地无以复加,“你到底知不知道这意味什么?这可是魂契……就算你死了,到下一世契约也是生效的你明白吗?”
兰溪羽再没有理会克莱茵,他接过已经加热好的、完全融化的营养液瓶,一饮而尽。
克莱茵脸上的笑容完全消失了,她若有所思地看这兰溪羽:“原来如此,你早就做好了思想准备。无论什么时候,只要齐墨有生命危险,你就会这么做,是不是?”
兰溪羽垂下眼帘,拉着齐墨的手放到自己唇边,暖黄色的荧光笼罩了他的全身。
旁侧卧下的凤凰低头,软软的舌扫过齐墨脸颊上的伤口。
……
齐墨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场漫长的梦。
梦里一片漆黑,他被困在寂静的角落,听不到任何声音也看不到任何事物。
他想,自己大概已经死了。原来死亡是这种感觉,寒冷、孤寂又悄无声息。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突然,一片羽毛飘入黑暗滑进他的视野。
羽毛?齐墨茫然地看向前方。
他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东西。
对了,一次在他十三岁那年,还有一次……
……
他猛然睁开眼睛。
胸膛剧烈起伏,呼吸急促,他盯着天花板,感受到自己的心脏砰跳如擂鼓。
没……死?
齐墨躺在床上缓了好一会儿,大脑一片空白。
他昏过去之前,发生了什么来着?
一个画面闪过脑海——飞翔的凤凰羽翼燃烧,所有虫群都被吞没在火焰里。
齐墨瞪大眼睛蓦地从床上坐起来,他捂住胸口,大口大口地喘息。
手不住地颤抖,脑子却逐渐清醒过来。
他的视线余光瞟到房间一侧,那里有人靠着墙边静立。
齐墨缓缓扭头,对上了那双翡翠色的眸子。
“砰咚——”
兰溪羽面色平静,一言不发。
齐墨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一件事——自己毫发无损。他抬起手腕,看见那上面浮现的环形刻印。这刻印他曾经在蝴蝶君和蓝佳儿的身上见到过。
愤怒和悲伤交叠着淹没了他。
——“人类,你会后悔的。”
——“他能欺骗你一次,就会欺骗你第二次。”
多么地讽刺……他已经原谅了那个人,允许那个人留在他身边,甚至……共度了那么多个夜晚。
可这一切,居然都是谎言。
齐墨慢慢地放下手,从床上走了下来,他一步步走得极缓。在路过桌子的时候,他顺手拔出了桌上的夜鸢。
他眼尾通红着走到一动不动的兰溪羽面前,手臂因极怒而颤抖。
突然,他倒转握剑,用剑柄狠狠撞在对方腹部。这一下用了十足力气,兰溪羽根本毫无防备,一下子捂着腹部扶墙蹲在了地上。
他冷眼看着兰溪羽的模样——他很清楚这次攻击能让胃部瞬间痉挛,兰溪羽没有直接疼昏过去就算坚强。
齐墨眼见着兰溪羽的手指扣住墙壁,额边沁出冷汗。他听见这个人忍痛喊他——“墨墨”。
齐墨瞳孔一紧,抬脚踩在兰溪羽肩膀上。
他甚至已经不想再跟这个人有任何交流,最好的结果就是直接一剑杀掉。可是,剑握在手里,他却下不了手。
果然,是因为喃魂契么?因为该死的魂契,所以他不能对兰溪羽下杀手。
嘴唇被咬出了血,齐墨恨不过,又在这人肩上狠狠补了一脚。
兰溪羽捂着腹部,面露痛楚地看向他:“我是绯夜首领的这件事,一直没敢跟你说,我不知道要怎么开口。所以……确实是我骗了你,你想怎么发泄都可以。我留在这儿等你醒过来,就是为了让你出气的。”
“发泄?”齐墨像是听到了十分好笑的笑话一样,“不是吧,你难道不是要实验一下自己的成果,欣赏我在你面前屈服的丑态吗?你应该很清楚,魂契者根本没办法杀死契约人。”
兰溪羽动作一顿,眉头微蹙:“你该不会以为……不,齐墨,你误会了。”兰溪羽撩开衣服露出手腕,泛白的唇张合着:“契约印记是相互的,用了魂契的是我,我当时是为了救你,完全出于自愿。你不用担心,这件事不会对你造成任何影响。”
齐墨冷声:“首领大人会自降身份做别人的膝下臣?你以为你骗了我一次,骗了我两次,还能骗我第三次?”
兰溪羽一张脸瞬间惨白。他终于发现了最致命的问题——他没办法证明自己和齐墨之间的契约关系。他以为自己解释过齐墨就会释怀,但不是,齐墨已经不信他了。
无论他做什么,齐墨都不信了。
“是我……”兰溪羽的话语声苍白无力,“真的是我,齐墨你为什么那么坚持……”话说到一半,兰溪羽的声音突然顿住。他的目光挪到齐墨手中的夜鸢上,剑刃随着齐墨的动作一起微微发着抖,而齐墨的手腕紧绷着,青筋暴起。
兰溪羽扯出一丝自嘲的笑:“原来如此……你对我还是下不了手,是吗?”
被戳破了心中所想,齐墨愈发愤怒,踩在兰溪羽肩上的脚加大力气。
兰溪羽闷哼一声,嘴边还是勾着笑,也不知道究竟在笑谁:“你下不了手,就连伤我也觉得难过,所以你就觉得是我对你用了魂契?齐墨,你真的以为这是魂契的原因?”
齐墨举剑指在他面前,声音低沉:“你居然还笑得出来,这很好笑?”
终于,笑容从兰溪羽的脸上缓缓褪去。
他眼神无光地注视着地面:“可笑极了。你若是真想知道答案,就用力刺下来,我绝对不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