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墨两人抵达的中转行星「盐湖巢」位于东环巢穴的中部, 他和另一颗质量相近的行星形成了潮汐锁定的稳定双星系统。
在齐墨的计划里,他们不会在中转站停留很久,而是要加快进程前往东环巢穴的主星与霍恩会合。
然而, 当齐墨与兰溪羽抵达「盐湖巢」的双星贸易站时,他们见到了一位意想不到的老朋友。
——齐墨作为贵宾被迎接至双星贸易站的主楼高层,秦月明正等在那里。
齐墨当即停下脚步看着对方。
秦月明穿了身米白色风衣,指间夹着根细烟:“我听下属说有位齐老板包了密森河谷周边所有矿产,就猜到了是齐哥你。星际联邦军队里盛传你被绯夜绑票,今天一看原来是我们的上将大人想逃班,带着小情人出来度蜜月啊。”
说完,秦月明的目光饶有趣味地在齐墨和兰溪羽之间转了一圈。
齐墨半眯起眼睛,冷笑道:“行了, 你别在这儿装小白兔,我还没来得及跟你算账。”
秦月明一脸无辜地摊开手:“上将要跟我算什么账?您现在佳人在侧, 不是挺开心么?”
齐墨说:“商贾重利,也不知道秦总当时收了绯夜多少好处,才肯带溪羽去宴会上见我。”
秦月明笑眯眯地:“对呀,只是见一面,收下人也是齐哥你自己的决定, 跟我可没关系。”
油嘴滑舌。
齐墨懒得再跟他争辩, 径直往贵宾房走。秦月明贴心地帮齐墨打开房门让他们两人进去。
齐墨在房间中央主位坐好, 听见秦月明站在门口说:“齐哥, 别一棒子把人打死吧,咱们还是要继续谈买卖的。”
齐墨沉默片刻,点头让秦月明进来了——这人是跟联邦军队交往最密切的军火商, 要是闹僵了, 一时半会儿还真找不到特别合适的替代品。
秦月明坐在沙发上把烟头碾熄, 顺便朝齐墨笑笑:“齐哥,你从密森河谷到盐湖巢,是为了中转去主星然后乘车回星际联邦吗?不用那么麻烦,我带了船舰过来,分一辆送你回去。”
“不必。”齐墨脸色不怎么好看,“我还真挺怕上了你的船,转手就被你卖给夜凰。”
“夜凰?”秦月明咀嚼着这两个字,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的笑,“你见过他了么?”
“反叛军的首领,见或不见对我来说都没有意义。倒是月明你来中转站做什么?该不是单单为了见我吧。”齐墨问。
“来做点小生意。”秦月明从怀中掏出一块儿手帕擦了擦衣袖,轻描淡写地避开重点。
……
另一边,在海拉星系呆了小一个月的霍恩终于接到了关于齐墨的消息。
他一边听着通讯,一边从椅子上跳了起来:“烟儿,你说的是真的?齐哥直接跟你联系的吗?”
“对,哥哥说希望你半个月后去东环巢穴的主星和他碰面,以私人身份去。”通讯那头齐烟如是回答。
“东环巢穴……呵。”霍恩双手握在一处,捏得骨头“喀喇喀喇”响。
通讯结束后霍恩第一时间调回了去绯夜湖蓝驻地查探的军队,并且将基地管辖权暂时移交给新晋少校任川平。
他迫不及待地要赶往虫族的地盘。
兴奋的中校大人在自己的贴身装备袋中装了满满的高级枪支弹药。“他奶奶的,别让我碰见绯夜那群混蛋,不然我肯定见一个宰一个。敢动我们齐哥,谁给他的熊心豹子胆。”
任川平硬着头皮嘱咐一句,带这么多军火可能会让虫族当成侵略者抓起来,结果被暴脾气的霍恩抬手轰出了办公室。
……
盐湖巢的虫族以沙虫种居多,在这里经常能看见长着七八只足节的虫族来来去去。中转行星客流量大,往往经济发展很快,是富庶之地。
兰溪羽站在双星贸易站天台上,迎着夜风观星海。从他的角度看过去,能清晰地见到一颗硕大星球,占了天空百分之四十的面积。
它们本身都不发光,依靠着东环巢穴巨恒星的光芒汲取能量,互相温暖。在缥缈浩瀚的宇宙里,它们像两个相依为命的孩子。
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兰溪羽转过身,只见秦月明从天台门口走了出来,一身白衣在黑夜中格外显眼。
“我们的齐上将呢?”秦月明问。
“在房里休息。”兰溪羽言简意赅。
秦月明笑了笑,从怀中掏出两瓶营养液,扔给兰溪羽一瓶,然后自己掰断了一瓶倒进嘴里。“刚见齐墨的时候说实在的我背后直出汗,心里真没底。我挺佩服你,居然敢去碰他,你是怎么把人哄好的?”
“你平时怎么哄你家那位,我就怎么哄齐墨,跟你学的。”
秦月明嗤笑一声,靠在天台墙壁旁边:“所以为了哄心上人,我要的红火石矿也没了?兰溪羽你这色令智昏的程度让我惊叹。”
兰溪羽不咸不淡地回应:“齐墨正在气头上,我让给他能让他消消气。”
“造孽,早知道我就不应该答应你那个什么破计划,给我八百个脑子我都想不到你俩真能搞在一块儿。你说齐墨那人看脸也就算了,你这个设局的咋还也自己往里跳啊。”秦月明叹气连连,“不过话说回来,你到现在还没跟人家表清楚身份,不怕回头齐墨气懵了找你拼命?”
“我暂时没打算把收尸的任务交给你。”兰溪羽面无表情。
“在齐墨面前那么乖巧依人,怎么一跟我说话就阴阳怪气的。”秦月明摇摇头,“算了,你自己悠着点,别到时候惹上一堆麻烦,我可顾不上救你。”
兰溪羽玩弄着手中的营养液瓶子:“这次虫族那位托克大皇子起事,你知道什么情况吗?”
“那家伙脑袋一看就不怎么灵光,虽然克莱因凶了点但我也更愿意跟她做交易。”秦月明说,“托克这次卷土重来肯定背后有人做推手,我暂时还没查清楚她的支援方。”
兰溪羽朝着秦月明的方向走过去,顺便把手中的营养液还给了他。
秦月明挑挑眉:“怎么,首领大人看不上我的货?”
兰溪羽越过秦月明,只留下一句话:“我是被齐墨上将养着的,身为金丝雀得有自知之明,不能乱吃别人给的东西,”
秦月明“呵”了一声,把营养液重新塞到怀里。
……
兰溪羽回到房间时,屋子里还留着一盏小夜灯。
齐墨躺在床上盖了半边被子,露出一片背脊。金丝雀卧在齐墨身边,软乎乎的胸脯贴着齐墨的手指,尖尖的小爪子谨慎地收起来缩在身体底下。
兰溪羽轻轻走到床边,小心地拉动被子给齐墨盖好。齐墨的眼睫微微一动,显然是在装睡。
兰溪羽在床侧跪坐下来:“睡不着吗?”
齐墨缓缓睁开眼睛,伸手抚上金丝雀的头。金丝雀眼睑忽闪了一下,换了个位置钻进齐墨手心里,舒舒服服地卧好。
“溪羽。”他突然喊了一声。
“怎么了?”兰溪羽轻声问。
“你有没有觉得失望。”齐墨说。
这句话问得没头没尾,兰溪羽心里不由得冒出来一个问号。
“嗯?”兰溪羽发出一声疑问,向前倾身。
齐墨凝视着金丝雀的尾羽:“我昨天那样……又哭又发脾气,是不是跟你印象里的我差距很大?抱歉,我从来没有那么失态过。你不用担心,我以后不会再……”
兰溪羽打断了他:“为什么你觉得我会失望?”
齐墨一怔。
兰溪羽按住齐墨的手:“你该不会以为我图的是你的庇护,看上的是你上将这个身份吧?”
齐墨没吭声。
兰溪羽瞧着齐墨的样子,轻轻叹口气。
“齐墨,我跟你说,那些都无所谓,真的。你如果现在告诉我说你不想回星际联邦了,要抛掉所有身份和责任跟我去绯夜,我就立刻带你走,而且无比赞成。”兰溪羽认真地看着齐墨的眼睛,“你也可以试着接受别人的保护,比如我。”
齐墨缓缓睁大了眼睛,就像兰溪羽说了件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样。
“你可以哭、可以笑,可以想怎么发脾气就怎么发脾气,不用压抑自己的情绪,我全盘接受。”兰溪羽拉着齐墨的手放在自己胸口位置,“我不是什么好人,野心勃勃、处心积虑地接近你,为了得到你我各种手段都用尽了。最孤注一掷的筹码,就是我自己。”
金丝雀从齐墨的手中挤出一只小脑袋,它伸出小小的舌尖轻轻舔齐墨的手指,翅膀微微抖动。
“三方会谈那次事故,我诚恳地道歉认错。你要相信我再次回到你身边,不是为了寻求你的保护,也不是为了强迫你改变什么。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不会不管你,我会一直陪着你的。”兰溪羽放缓了语速,连脸上的表情都柔和下来。
齐墨安静地注视着兰溪羽。
“怎么办,我这么喜欢你,要是墨墨你哪天说要丢掉我,我可能会哭得伤心欲绝呢。”兰溪羽翡翠色的眸中映出笑意,“要不要我先给你演示演示?只不过我泪腺不怎么发达,哭起来大概需要挤眼泪,会挺丑的。”
见齐墨一直没回应,兰溪羽伸手去勾齐墨的手指:“墨墨,你怎么不理我,不会真要我哭给你看吧。”
这回齐墨动了。
他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沿着兰溪羽的浅金色头发向下抚摸,直摸到小巧的银色发箍。
齐墨手上微微用力,银箍被取下,兰溪羽浅金色的发尾散开铺在胸前。
“上来。”齐墨说。
兰溪羽目光一顿。
“听不懂吗,叫你上来。”齐墨淡声重复了一遍。
话音刚落,他的手指被扣紧,头上小夜灯光芒骤暗,整个房间里最明亮的是兰溪羽翡翠色的眸。
手指划过脸颊,停在不断跳动的脉搏位置。
齐墨补充道:“先提前说一件事,我不是很会……”
唇随即被堵住,后面的话也被吞进腹内。积压了数日的情绪像是具化出了体积,被撕碎、被割裂、被铺天盖地的温热融化浸泡。
间隙之际,兰溪羽在他的耳侧问:“齐墨,当初在宴会上你第一次见我,有没有想到今天?”
齐墨轻轻地吸气:”跟我想的不太一样……”
“哪里不一样?”
“……这问题我不想答,你绝对是故意的。”齐墨闷声说。
被子胡乱地散在地上,连同那身墨绿色衣装。
齐墨仰头看着天花板,那里画着一棵巨大的圣树,葳蕤枝叶繁茂,生生不息。
他伸手想要触碰,却被兰溪羽半路拦下来放到唇边吻了吻。
“溪羽……”他喊着对方的名字。
“嗯?”
齐墨的眼角沁出泪,顺着脸颊向下落在枕边:“疼……”
好疼。
不知道哪里疼,好像哪里都在疼。
从心脏开始,到四肢的末端结束。疼痛在身体里游走,继而又被一丝丝抽离。
金丝雀振翅飞来轻轻舔掉了他脸上残留的泪痕。
“怎么不叫以太出来?”他听见兰溪羽问。
“它躲起来了。”他回应着。
“我想见它,你放它出来。”
“……不要。”
“墨墨。”
“……别撒娇,死心吧,我不会放它出来的。”
欢愉自此蔓生,缠绕着他,还有那个亲吻着他的美人。
……
第二天齐墨直睡到很晚才醒。
他睁开眼,瞧见雪绒球呆呆地卧在床头,盯着面前的一样东西。
齐墨顺着它的目光看过去,只见那里摆着一根羽毛。
——看上去像是金丝雀自己硬生生揪断的,它身上最漂亮的尾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