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早上,齐墨穿戴整齐站到兰溪羽房门前,轻轻敲了敲门。
房内没有任何回应。
齐墨叹口气,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有点太惯着兰溪羽的脾气。可兰溪羽那样子一看就是倔起来比他还要命的,他万一把人真逼急了寻死觅活可怎么办呢?
想到这儿,他继续敲了两声门,说:“溪羽,我要走了,大概要去很久。你自己待在家里,如果有需要就找勤务兵,会有人来照顾你的。”
“咔哒——”
房门从里面打开,兰溪羽露出一张略显憔悴的面庞,看样子昨晚上并没有睡好。
“我不能和您一起去吗?”兰溪羽问。
“不可以。”齐墨伸手揉了揉兰溪羽的发,“这次去海拉很危险,我自己都没有十分的把握。如果……我出了什么事,你就去找秦月明,他会重新安顿你的。你会得到一大笔钱去过自由的生活,也不用再回去做歌舞表演。”
兰溪羽的眼眸中渗出担忧的神色:“可是……”
“说起来太复杂,不过白白让你担心。”齐墨微微一笑,捏住兰溪羽的下巴,拇指扫过柔软唇瓣,“我么,还是挺中意你的,等我回来替你挑一座衬得上你的房子,也学一学他们那些人金屋藏娇。”片刻后他松开手,动作轻缓地后撤两步,从怀中掏出一只银箍——正是兰溪羽平时束发的那只。
兰溪羽的视线凝在银箍上。
齐墨将银箍拿在手里摩挲了一会儿,最终牵起兰溪羽的手,把银箍放进对方掌心。“你昨晚上溜得太快,落在床上了。我本来想直接拿走,但你说过这是你母亲留下来的唯一物件。所以我想想还是还给你吧。”
熹微日光中,他瞧着兰溪羽拿起银箍在发间束好,纤长手指叩了叩银箍缝隙。接着他又见兰溪羽从耳上摘下了一颗祖母绿的耳钉。
兰溪羽将耳钉放到他手中,抬起眼帘。
“长官一定平安顺遂,逢凶化吉。”兰溪羽说。
……
齐墨展开黑色军大衣外套披在外面,随手戴正刻着联邦星徽的军帽,坐上飞行舰。
“哎,可惜我们齐哥的假期又没休满就要结束了。”坐在前座开车的不出意外又是霍恩,红发小伙儿笑嘻嘻地透过后视镜看齐墨,“怎么没把你家新收的那位金丝雀带上一起?齐哥,别人看不懂,我可是懂的。图尔在返程路上被教训了一顿,是你下的手吧。也对,他敢碰我们齐哥的人,打一顿算是轻的。”
齐墨在飞行舰后排伸开双腿,军靴搭在一块儿。他单手撑着头,说:“图尔的手下在星空塔服务生的腿上开了一枪,想用这种伎俩来打我们的脸。既然如此,我就要卸他一整条腿来还。”
飞行舰缓缓升高,随着火焰从喷射口.爆出,它以极快的速度向前方驶去,在空中留下一尾钴蓝色痕迹。
“齐哥,我昨晚上收到你的消息,海拉星群那边是什么意思?他们说绯夜那群家伙在找什么啊。”霍恩开了自动导航驾驶,腾出心思来跟齐墨聊天。
齐墨从飞行舰后座抽屉里拿出一管提神营养剂,掰断了挤出液体塞进嘴里,片刻后雾气从鼻腔里透出。他轻轻舒了口气,半眯起眼睛说:“找金宝藏。”
“金宝藏?”
“嗯,据人鱼族的使臣说,他们先前跟绯夜做交易的时候套过一名工兵的话。对方透露自家组织正在到处寻找能用于维持时间跳跃机器运转的矿石。”
霍恩大吃一惊:“时间跳跃机器?那是被政府明令禁止生产制造的东西!”
“是的,但绯夜不归于任何一个政府管辖,所以他们当然可以不顾条约,强硬把这东西做出来。”齐墨声音寡淡如水。
“那绯夜进攻海拉,是因为金宝藏就在那里吗?”霍恩不解,“要是哪个星群有这种宝贝矿石,人鱼族那帮家伙还不得率先开矿把价格炒到天上去?哪里会等着绯夜来抢。”
齐墨正要再开口,忽听得飞行舰内警报轰鸣,同时警示灯亮起。霍恩反应过来立刻关了导航踩下刹车,同时迅速挂挡抬起机械制动。
“吱——呲!”
刺耳的摩擦声在空中划响。好在飞行舰的内缓冲做得优秀,霍恩和齐墨只是身子用力前倾了一些,并没有撞上舰体。
“呼——”霍恩出了一身冷汗,瞪眼瞧着前面,只见航道口.交汇的位置出了个连环碰撞的车祸,伤者三三两两躺倒在悬浮平台上,血流了一大片。有一些人围在车祸事发地旁边,不知道在争论些什么,互相推搡着甚至要动手。
“这些人在逼逼赖赖什么玩意。”霍恩推开车门,直接从口袋里掏出配枪朝着天上扣了扳机。
“砰!”
枪声顺利止住了众人的争论,他们面色惊异地朝着霍恩看来,紧接着认出了霍恩身上的军装和军衔。
“是首都军区的人!”
“赶紧走吧,军队里什么人都有,他手里有枪别惹他。”
“不能就这么算了,我朋友还地上躺着呢,你得负责!”
“这就是讹人!”
“旁边还撞了个过路的飞行器,这路人也很可怜啊。”
霍恩横枪指着前方说:“吵什么吵,不知道先救人吗?联系医护所了没有?报警了没有?!”
一人赶紧辩解:“不是我撞的!而且他也不报警不联系医护所,就拉着我让我赔钱!”
悬浮平台上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霍恩看不下去,拿自己通讯器报了警,正待他要上前查看伤者情况时,忽听得远处传来一阵悠扬笛声。
那声音穿透无数钢筋铸就的轨道壁垒,如冬日暖阳一般渗入身体的每一处毛孔。
地上原本昏迷不醒的伤者似是缓过一口气来,翕动的唇闭上,而血流不止的腹部伤口开始缓慢愈合。
争吵的人纷纷停下动作,他们寻找着笛声来源。
只见不远处航道支线方向走来了一只水晶麋鹿,麋鹿的背脊上坐着一名少女。她握着一支笛子正在闭眸吹奏,随着麋鹿不断靠近事发地点,笛声也越来越清晰。少女长长的双马尾在高处疾风的吹拂下飘扬飞起,绕着她身上纯白色的连衣裙。
一曲毕,她睁开眼,漆黑的眸中缀着璀璨星辰。
航道上有人吸了口冷气。
“那绝对是超过S级的治疗类以太,是她手中的笛子吗?”
“笛子?我还以为是那只麋鹿,以太不都是活物?”
“不都是活物,一些特殊的以太有可能是武器,还有可能是其他的。这世界上让人惊奇的事儿多了去了。”
看到那少女靠近的刹那,齐墨目光一顿,打开车门下了车。
这下现场所有人的身子都晃了两晃——主星首都的人可能不认识霍恩,但不可能不认识齐墨。一想到刚才那幅场景被齐墨看到,再联想到上将平日里的冷血传闻,人们打了个哆嗦,围观的霎时少了一半。
少女从麋鹿上跳下来,捏着笛子走到事发现场附近,对捂着伤口转醒的伤者轻声询问:“能坚持住吗?有没有感觉好一些?”
伤者怔愣地看着少女,半晌才回答:“可……可以。”
少女点点头,随后转身看向齐墨。她蓦地绽开灿烂的笑容,两三步跑过去抱住齐墨的胳膊。
“哥!”她喊着,随后笑眯眯地朝霍恩挥挥手:“霍哥。”
霍恩摆手回应:“烟儿你好。”
面前的少女不是别人,正是齐墨的亲妹妹,单名一个“烟”字。她手中的雾笛是SS级以太,属于治疗类。
齐墨揉揉齐烟的头发:“你怎么跑出来了,这两天不是让你在学校好好待着么?”
齐烟眨眨眼,从口袋里掏出一张薄薄的证件在齐墨面前一晃。
齐墨只来得及看见证件上面写着的“随军医师”几个字。但光是这几个字就已经足够说明问题,他脸色迅速冷了下去。“随军?你在学校申请这次的出征随行了?”
“对呀。”齐烟一脸理所应当。
“不行,不能去。”齐墨斩钉截铁地落下结论,“这次出征跟往次不一样,很危险。”
齐烟蹙起眉头,手指轻轻点了点脸颊:“可是……如果跟在你身边,应该没什么问题吧。我就跟着你的军舰嘛。而且我已经报名入列了,根本改不了。你也知道入列再退出会受蛮严厉的惩罚……”
齐墨还要开口,只听得一旁霍恩插了句话:“齐哥,咱们先上车吧,这边儿警察过来处理了。先得去集合点,今天时间挺紧张的。”
齐墨眼见着霍恩打开驾驶位钻了进去,他被身后齐烟笑嘻嘻地推搡着上了车,麋鹿则是安静地在车顶蹲好。
齐墨:“……霍恩,你不能惯着她。”
齐烟坐在他身边,非常自信地说:“哥,你别生气。我可是医学院连续三年头名,还有一个超——厉害的以太。别总把我一个人留在主星,我想跟着你出去。”
霍恩在驾驶位偷偷笑。
齐墨轻轻叹口气,有些头疼地捏了捏眉心。
忽地,他听见齐烟在他旁边“咦”了一声。“哥,你什么时候有戴耳钉的习惯了?”
齐墨身子一顿。他抬手抚摸了一下右耳上戴着的祖母绿耳钉,触碰的瞬间那部位隐隐作痛。
当时他从兰溪羽手中接过耳钉,想不出有什么好的地方用来存放。于是,趁着下楼的功夫,他直接把尾部锋利的耳钉刺进了自己的耳垂。
鲜血沿着耳廓砸落在黑色军衣上,耳钉四周被红光包围,耀目闪烁。肉.体撕裂的短暂疼痛刺激着他的神经,他将手指挪到唇边,舔舐那上面沾染的血。
他想,自己可能真的不是一名合格的饲主——宁愿在背地里做这种伤害自己的事,也不肯放下姿态,让那只金丝雀在他怀里撒娇更多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