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一个星纪时后,反叛军的团长被捆着电子拷锁押送到齐墨房间。
团长年纪在三十岁左右,脸上涂着各种疗伤药剂,身上因为有衣服遮着所以看不出什么伤,但状态疲惫,神智明显到了崩溃边缘。
霍恩安排他坐在屋中最靠前的椅子上,顺便给他灌了一瓶营养液。
屋子里只亮着两盏吊灯,分别照亮了他和齐墨两个位置。房间剩余的位置完全漆黑,像是一间审讯室。
喝下营养液的团长精神略微好了些,他抬头看着坐在屋内正中央的齐墨,缓慢地说:“齐墨中将……”
霍恩纠正他:“现在是上将。”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几下,再度开口:“齐墨上将,成王败寇,我输了就是输了,没什么可辩驳的。我也清楚你想要什么……无非是湖蓝驻地的结构开发图。”
齐墨翘着二郎腿“嗯”了一声:“你如果掌握开发图的消息并把它告诉我,我可以免了你的反叛罪,给你换个身份让你在联邦主星好好活下去。”
团长苦笑一声:“我的级别还够不到掌握开发图,但我可以跟你说一些获得开发图的线索。只希望你有朝一日攻占星群后,能放过我的家人……”
齐墨点点头:“我们自然不会滥杀无辜。”
“好……”团长的嗓音嘶哑,“如果你有朝一日进驻湖蓝驻地,一定要注意找一块儿石碑。”
“石碑?”齐墨疑问。
“对,它高一千五百米,底面直径大约五百米,是黑金制成的。石碑……”说到一半,他突然咳了两下,继而咳嗽声越来越剧烈。
齐墨偏头,朝着房间的角落阴影处说:“给他倒杯水。”
从房间的阴影部分走出来一个人,正是兰溪羽。他走到桌边倒了杯水,一步步朝着团长走去,束发的银箍敲在衣服的环扣上,发出“叮”的一声脆响。
团长按着喘息不定的胸口抬头,茫然地看了一眼兰溪羽。
兰溪羽将水杯放到团长手中,声音淡淡地说了句:“请慢用。”随后,兰溪羽安静地撤回到齐墨身后,再度没入阴影里。
团长盯着那杯水,握着水杯的手突然发起抖来。
齐墨察觉到不对,微微蹙眉:“你怎么了?”
团长抬眸看向齐墨,他用力咬牙,唇瓣翕动,脖颈暴起青筋,似乎在努力克制着什么。“我……我……”他艰难地吐字,犹豫且表情痛苦。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齐墨的方向。
霍恩先忍不住了,斥责道:“你到底怎么回事,吞吞吐吐的,是不是成心拖延时间?”
齐墨伸手阻止了霍恩,微微向前俯身,看着团长的眼睛说:“你是不是有什么顾虑?不用担心,有我在没人敢动你。”
房间中不知何处飞出一只金丝雀,小家伙“啾”了一声落在齐墨掌心。它在手掌中央舒服地蹭蹭,换了个位置。
团长手中的水杯“啪”地摔在地上,玻璃四溅。他面如死灰,喃喃道:“我不知道。”
霍恩急了,走过去狠狠一脚踢在团长的大腿上:“你说什么?”
团长垂着头:“我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不要再问我了。求求你……我不知道,我不……不……”说到最后,他从椅子上滑落下来,电子镣铐发出收紧的警报声。手腕和脚腕处流出鲜血,他的声音隐隐带了哭腔——三十岁的军人竟崩溃到哭泣。
霍恩扭头看了齐墨一眼。
齐墨沉默地盯着那名团长看了很久,最终挥挥手,示意先把这人拉回去。
霍恩打开门喊来两个士兵,一起把腿软的团长连拉带抱地扯了出去。那团长的眼睛依旧看着齐墨的方向,张着口,却什么话都没有说。
“砰”!
门关上,屋中顿时安静下来。房间只剩下齐墨和兰溪羽两个人。
金丝雀从齐墨的掌心中跳出来,一路攀上他的肩膀,缩到他的颈窝位置,合上眼睑。
齐墨蓦地开口:“过来。”
兰溪羽从椅子后绕出,安安静静地坐在齐墨身边。
齐墨伸手捞过兰溪羽细长的发尾,盘着银箍绕在手指上,一圈又一圈,慢条斯理地。
兰溪羽没有动,就那样微微垂头呆着。
“这是星空塔的最高层,一共分上下两套屋室,每楼都有三间屋子,你可以在楼下选一间来住。”齐墨说。
兰溪羽抬起纤长的眼睫,说:“我不住一楼,我要住在您隔壁。”
齐墨手指动作一停。
“你知不知道,以前送到我身边的人都是什么下场。”齐墨淡声问。
“知道。”兰溪羽回答。
“那你还敢跟我提条件。”齐墨幽深的黑眸凝视着兰溪羽,“胆子不小。”
兰溪羽终于侧身看向他,上挑的眼尾弯起:“长官,我如果真的胆子大,就不会要求住在隔壁了,而是直接爬您的床。”
齐墨手上一用力,勾着兰溪羽的发尾把人拉进怀里。
兰溪羽吃痛哼了一声。
齐墨贴着兰溪羽的面颊低声说:“方才在宴会厅我不好当场驳秦总的面子,但不代表我就这么接受你。你最好把自己的情况跟我交代清楚,别落得跟以前那些人一样的结果。”
兰溪羽按在他胸前的手指微微发抖,人却倔强地咬着唇,一副不堪屈辱的模样。
齐墨不为所动,就那么看着兰溪羽。
兰溪羽沉默片刻,缓缓开口:“我出生在联邦A3区边缘星,从小跟着妈妈,生活得很艰难。后来因为一些事情我跟妈妈分开了,她只留给我这一样东西。”兰溪羽摸了摸自己束发的银箍。
许是兰溪羽的情绪太过低落,齐墨揽着他的手稍微放松了些。
“我只好自己闯荡,幸运的是第两年我就被一位富人收养,按部就班地去学院上学,过了一阵好日子。”兰溪羽叹口气,“再后来……养父遭贼人杀害,所有遗产都被他的兄弟吞并,我再度无家可归。”
“那时候你多大?”齐墨问。
“十五岁。”
齐墨没吭声。
“从那以后我就没再读书了。可能因为我长相还算可以,有位老板把我从A3区带走送来主星学唱歌和跳舞,在星光荧幕表演。”兰溪羽出神地望着房间一角,“直到前阵子我遇见秦月明。”
齐墨直接忽略了“秦月明”三个字,饶有兴致地问:“你会唱歌?”
兰溪羽点头:“是的,您如果想……”
齐墨接着说:“那它会不会?”他的手指指着金丝雀。
兰溪羽一怔,目光落到自己的以太上。金丝雀站在齐墨颈间,正歪头眨着黑黑的眼珠。
“长官,它只是最普通的以太。”兰溪羽耐心解释,“所以它不会唱歌。”
齐墨“嗯”了一声,抬手伸至自己肩侧,将金丝雀引到兰溪羽手边。金丝雀欢快地扑腾着翅膀飞过去,小爪子轻轻攥着兰溪羽的指尖。
兰溪羽伸手摸了摸金丝雀的绒羽。猝不及防地,他的唇角被吻了一下。
兰溪羽吃惊地抬头看向齐墨。
“你负责教会它。”齐墨轻声说着,顺便揉了揉兰溪羽的脸颊,起身离开了房间。
“砰。”房间门关上。
兰溪羽低头沉默着,脸上表情瞬间消失。
他抬手轻轻碰了碰唇边。
***
“咔哒……咔哒……”
墙上的木制复古钟的挂锤正缓缓摆动着。它像是一道反复拉扯的锯,撕磨掉所有囚犯的理智和精神力。
此刻,被俘虏的那名团长正在用餐。为了能让他交代出更多内容,霍恩把他安排在监狱最好的单间囚室里。这儿能看书,还有窗栅栏做的通风口。他小口小口地啜饮着牛奶,却没有碰一下那些餐桌上放着的美食。
他没有胃口。
一种名为“死亡”的恐惧紧紧包裹住了他,而这恐惧的来源却并非来自星际联邦。他甚至觉得自己留在囚室里才是最正确的决定,起码那个人没办法穿过重兵把守的联邦监狱杀掉他。
“扑啦啦——”
似乎有什么声音。
团长放下牛奶杯,困惑地抬头看向通风口。
他的身体瞬间僵住,不断缩紧的瞳孔中映出一只小小的金丝雀,他眼中的雀儿没有半分可爱模样,通体的羽毛都在燃烧。它化成了一团火,迅猛又精准地朝他扑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