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高灼,萧猊病几天,灵稚就守在洞里几天。
他们储存的余粮充足,只是食物不耐热,肉多放一天就要变了味道。
灵稚一心给男人养身子,每日熬的肉汤不可少,饶是十指不沾阳春水,日子稍长,都会为鸡毛蒜皮的消失发愁。
说来很巧,灵稚当天早上看到鸡没了,预备拿些碎银到山下买一只回来,出了洞外没走太远,头顶一只肥硕的野鸡横空而落,醉奄奄的砸在他脚边。
灵稚吓一跳,左顾右盼,四下无人,才低头拎起野鸡爪子,胳膊使力把它带回洞府。
往时灵稚买的鸡,村们都会处理好让他带走。此刻他对那只没了气的野鸡瞪眼,提起刀,把它放在冒热气的沸水旁,愁眉苦脸地想着如何下手。
如果萧君迁只吃草就好了。
想是这么想,灵稚总不会让萧君迁真的和自己一样光吃草不吃肉。
对着鸡干瞪眼没多久,灵稚很快注意到洞口附近的蹲着一只脚有伤的兔子。
他一抓头发,回头看看呼吸平缓躺在床榻睡觉的男人,丢了鸡,跑去洞外抱起那只受伤的兔子,捣了药草给它涂伤,还送它离开。
等灵稚重新走进洞府,赫然发现那只野鸡浑身无毛,光秃秃一只放在石块上,洗洗下锅就好。
他呆在原地,下意识去看昏睡的男人。
藏在背光阴影的黑衣暗卫手上还沾着鸡毛,一身好功夫居然沦落到拔鸡毛的地步。
可太师中毒,身子正是需要调补的时候,少年除了吃草什么都不会,黑衣暗卫不得不出手。
灵稚用药材添在锅里熬了鸡汤,中途萧猊醒了片刻,灵稚喂他喝一点,直到男人脸色恢复些许气血,他才放了心,巴巴看着人没说话。
萧猊昏迷不过三日,灵稚比他先瘦一圈。
他恻隐之心微起,拍了拍灵稚的手臂。
“先睡会儿。”
灵稚揉揉眼睛,乖巧地在床榻空余的位置躺下,他有点不放心,手指勾上男人的小指,大眼睛先圆圆的睁着,没一盏茶的功夫,眼皮耷拉,很快靠在萧猊的肩膀入睡。
许是累了,灵稚睡时发出极小的鼾声,旁人做了是无礼,灵稚做起来只显得可爱。
萧猊的身子恢复需要多休息,他定定看了会儿身旁的小药人,微涩的药香萦绕鼻间,使得他浑身紧绷刺疼的地方得到缓解,渐渐地,收紧了垫在灵稚脖子下的手臂,环着这股药香的源头相继闭目。
到了灵稚下山给白胡子老大夫送药草的日子,他不得不暂时和萧猊分别。
所谓关心则乱,灵稚心系男人的身子,几日没有好好洗漱梳理,垂在身侧的头发乱糟糟的,衣袍染了药汁的水渍,不修边幅,灵稚看了都摇头。
他拾皂叶和巾布,潜在山后浅浅的水滩清洗。
水中一抹莹白如玉的纤细影子,黑衣暗卫虽然负责随时跟灵稚,但在这种情况,是不会多看一眼的。
毕竟灵稚是太师抱过的人,无论虚情假意还是真心实意,少看少错,说又不能说太多了。
那日黑衣暗卫说要拿灵稚的命要挟,隐隐感觉太师似乎没有什么情绪。
灵稚在浅水处沐浴干净,回头一看挂在树杈的衣物不翼而飞。
再见到那只神气站在石块的长尾青鸟,笑呵呵的,被鸟儿恶作剧叼去衣物也不与它生气,光身子走上河岸,把鸟儿叼远的衣袍捡起来慢慢穿好。
黑衣暗卫心道这等鸡毛小事不该告知太师的,可他鬼使神差下还是三言两语的说了。
什么灵稚在河里洗澡,光秃秃的跑上岸拿被青鸟叼走的衣服啦。
萧猊道:“你见到了?”
黑衣暗卫摇头:“什么都没看见。”
萧猊就让暗卫找机会把那鸟宰了。
黑衣暗卫自然不会自己出手宰鸟,而是让黑鹰把把它吃了得了。
别说杀一只鸟,就是杀人,太师有那个意思,他们就都照做不误。
灵稚不知道和自己闹着玩的长尾青鸟正在被一只猛鹜追击,他系好衣带就朝石洞跑,见萧君迁神仙似的坐在榻上看书,心都软和了。
“君迁,”他倒一杯还热的参汤放在石台,“你喝一杯,老大夫说养身体喝了好。”
萧猊接过温手的参汤,慢条斯理尝了几口。
宫里宫外明的暗的献给太师府的百年老参有好几株,可灵稚送来的参汤,滋味和献进府邸的百年参有不同。献到太师府的人参固然很好,比灵稚自己亲手采集的药参,到底还差一些。
灵稚从怀里摸出发带,捧到萧猊面前,小声而亲昵的说道:“君迁,你帮我束头发,整齐了我就下山一趟,天黑前回来。”
灵稚发端还有些水珠,萧猊用布替他擦干,灵稚绕的手指头发酸都没束好的头发在萧猊手里三两下就束得整整齐齐。
少年笑容害羞腼腆,眸子却直勾勾地黏在萧猊脸上不动。
萧猊放下灵稚柔顺的头发:“好了。”
灵稚慢吞吞哦一声,走去收拾竹筐扭捏得不行。他背好青色竹筐,左手被男人握在比他宽大的掌心里,徐步牵出山洞。
灵稚手心潮湿,裹在男人的掌心动了动。
他抬眸左顾右盼,不一会儿就靠近萧猊身前,含羞仰起脸。
“君迁,我走了。”
说完,灵稚故意等了片刻。
他有点遗憾,没等到想要的,心里空落落。
灵稚转身准备离开,胳膊由男人一牵。
萧猊手指贴在灵稚下巴那条浅浅的美人沟上,轻轻吻一下他的唇角。
灵稚呆呆睁着大眼睛,反应过来就笑弯了。
他脸蛋艳红:“我走啦……”
灵稚先去给几户农庄送药草,他这次不要物资,而是收了一点碎钱,然后才朝老大夫农院的方向走。
农院今日不若平时清净,灵稚还没走到门外,就听院子里头传来吵囔打杂的动静。
几个身形粗壮的官兵将农院内的药架推得满地都是,蓝文宣扶着老大夫躲在一旁,厉声制止,却无人听他的话。
带头的官兵指着老大夫问:“究竟有没有过中毒病重的男子向你寻医,若敢隐瞒——”
官兵亮出刀刃,整座院子被砸翻了天。
蓝文宣又急又怒,余光瞥见呆站在门外的少年,将老大夫拉进安全的位置,立刻跑出去接应。
官兵指着灵稚;“你是何人?”
蓝文宣道:“他是我弟弟。”
官兵怒目而视,眼睛扫向灵稚身后的竹筐。
“那么多草药,这些药草都是拿来治谁的?交代清楚!”
蓝文宣忍着怒火,挡在灵稚身前,说道:“官爷,咱们作为方圆数十里的唯一一家小医馆,馆内备了药草有何不可?你们要找人尽管搜屋子,大可不必咄咄逼人,没有人还能给你们变出一个我们不认识的人不成?!”
官兵哟呵一声,用力推蓝文宣一把,连带身后的灵稚踉跄几步。
这群官兵沿各村搜寻几日,找不到人心头正火,来了个没有武力嘴巴又犟的人,直接将蓝文宣当成出气筒。
蓝文宣为防止波及到灵稚,故意走开。
官兵以为他要逃,立刻差人按住他。
灵稚傻看着蓝文宣被几个官兵制住,几个拳头落下砸进肉里。
他吓一跳:“别、别打人,你们别打人……”
奈何在官兵的暴叫吆喝中,灵稚的呼声就跟蚊子声嘤嘤小小的。
带头的官兵指着画卷用脚碾在蓝文宣肩膀:“说,有没有见过此人来看诊?!”
灵稚看着被揍得脸青眼鼻子出血的蓝文宣,柔软如花的唇止不住颤抖,瞥过脸不去看画中丑化几倍的萧君迁。
远处隐藏在树丛的黑衣暗卫见官兵没碰少年就原地不动,灵稚和蓝文宣关系不错,能忍着看对方挨打对太师的下落闭口不提,还算衷心。
反正只要这群官兵没打到灵稚,其余人是死是活黑衣暗卫闭眼不管。
蓝文宣躺在地上只剩下手指头还能微微动时,出了气的官兵才放他。
老大夫推开压制他的官兵,抖着手去扶蓝文宣。
灵稚丢下竹筐,和老大夫一起扶起站不直的青年。
他抿唇,双眼垂低盯着地面,一直和蓝文宣说对不起。
蓝文宣躺在屋内的床上,咳出积血。
他轻轻扯动灵稚的袖子,还是平日里斯文得体的语气:“和你没有关系,不用自责。”
老大夫给蓝文宣上药,完事让灵稚和他出去。
大夫自己的徒弟遭人无缘无故的打到下不了床,做师父的于心不忍,气而无能为力。
老大夫看着灵稚:“娃娃,我不管你藏了谁医治,以后你莫要再和我们见面了,我不想这个小小的药园子出事。”
老大夫一顿,又道:“老头儿不怪你,可你若真的知情却什么都不说,文宣待你好我不信你看不出来,你这是见死不救啊。”
灵稚脑袋低低,露出的雪白颈子脆弱无力。
老大夫叹息,摆手:“你快走吧,别再见我们了。”
上山途中灵稚彷徨迷茫,眼前一会儿是温柔对他的萧君迁,一会儿是挡在他身前跟官兵争辩,躺在地上被揍得吐血颤抖的蓝文宣。
他知道官兵找的人,只能紧咬牙齿不说。
灵稚脑子乱糟糟的,回到洞府见了男人,立刻跑过去,伸出胳膊环紧对方的脖子。
萧猊微微弯了腰身,垂眸看着在他怀里颤抖的纤小背影。
半晌,灵稚闷闷出声:“君迁,山下好多人找你,他们还打人。”
“我没有告诉他们,蓝文宣挨了好严重的打,我不想他被打死的……”
灵稚脑子乱,话说的语无伦次。
萧猊问他:“我比蓝文宣重要?”
灵稚轻轻点头,抓紧他的手指。
“可是我不想蓝文宣被打……”
说到底,灵稚还是因为那群官兵的恶行受了惊吓。他惶惶不安,睡一会儿就睁眼。
萧猊见灵稚睁大黑凌凌的眸子,把他抱进怀里拍了拍后背。
等灵稚睡下,黑衣暗卫才说道:“太师,那老大夫知道灵稚藏了人医治。”
萧猊垂眸,没把灵稚放下来,而是让灵稚枕在手上。
作者有话说:
待修,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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