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内清闲,灵芝却不若往时闲静。
以前他一株灵芝过日子,生活的细节没有太讲究,想吃草就出门,吃够了就回洞府住一段时日,又或回到灵芝洞睡觉。
时至今日,灵稚的洞府依旧空空荡荡的,除了他自己睡觉的石床,采集回来用作装饰的花草,萧君迁仍睡在草垫上,每逢下雨刮风,洞口都需要用从藤蔓堵起来挡风。
灵稚在雾清山附近的村子看过,农户们住得好一些,连庭带院的农舍宽敞整洁,院内还引入水井,造池子养鱼。
便是家境贫瘠的,一座房子四面墙,也能遮风挡雨有个清净的地方。
萧君迁虽然素衣旧裳,但这么个跟神仙一般的人,身子中毒了没痊愈不说,还要每日恬淡闲适的睡在草垫上。
灵稚坐在床尾,走过去呆呆地望着萧君迁看。
萧君迁醒了,摸摸他的脑袋。
灵稚道:“君迁,要不然……我们换个大一点的洞府住如何?”
灵稚脱口而出的话让萧君迁意外,这处洞府简陋一点,胜在隐蔽,山后取水方便,在暗卫找到此地前,这段日子用来恢复也不错,
萧猊道:“此地风水甚好。”
男人温静柔和,并无埋怨。
灵稚对上萧君迁柔和的目光愈是羞愧,他背了个更大的竹筐,告诫自己要勤勉努力。
山间树荫成群,凉风习习。
灵稚靠在石块休息,从怀里摸几片嫩叶子和果子进食。
那长尾青鸟振翅收起,顷刻间落在他脚边,对灵稚这幅模样似乎不解,圆溜的鸟眼闪过疑惑。
灵稚自言自语道:“你不了解啦,我想换洞府,还要再洞府内添好多家具。”
话虽如此,灵稚是一株懒散惯了的灵芝,要他短时间内勤恳刻苦,效果并不理想。
灵稚走累了在石块上小憩,眼皮支撑不住就会在原地无知无觉地睡上一觉,睁眼醒来,日落西山,他扭头望着空了一大半的竹筐,讪讪地朝洞府的方向赶回。
洞内烟火正明,浓郁的鲜菇汤在陶中熬滚。
灵稚踏进洞口,迎上一双深邃黑眸,顿时怔在原地,先呆一瞬,旋即犹如雀鸟般欢快地跑到素衣乌发的男人身旁。
“君迁,你——”
话慢慢咽进嗓子,灵稚无措地挠着头发,指尖碰到男人落下的手指。
灵稚的手指温热,与他不同的是男人手掌微凉的触感。
萧猊取下灵稚脑后挂着的几片树叶,替他理了理乱发。
灵稚笑呵呵的,露出洁白贝齿。
他羞赧道:“我今日……今日偷懒了,没有摘太多药草。”
萧猊道:“让你独自辛苦是我不好,等我身子再好些,我同你下山走走。”
灵稚摇头晃脑:“不苦不苦。”
夜里萧君迁还是给灵稚讲故事听,可惜灵稚实在太困倦了,抱了抱男人的胳膊,呼吸绵长的进入梦里。
翌日,灵稚睁眼醒在他的石床,而萧君迁则躺在草垫。
他踩着脚下的轻轻走到草垫一旁,蹑手蹑脚地收拾近日积攒的药草,还把萧君迁单独煎药的那份单独拎出来放好,小声道:“君迁,我下山啦。”
萧君迁握了一下他的手腕,哑声道:“路上当心。”
灵稚温顺的嗯一声,不忘叮嘱:“记得喝药,喝药身子才能赶快好起来,”
直到洞内声音渐远,萧猊才合衣起身,对着那份药材蹙眉。
小药人给他留的药效果比起那几日昏迷所服,药效甚微,若非他呕血昏迷,灵稚就不会将那份药送上。
灵稚如今心系于他,一颗心清澈如水中明石,任何思绪都看得透透的,如此一来,那份药材对灵稚而言应当格外珍贵稀有,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取出。
想来也可笑,能解除禅心飘雪的毒,若世间有药石可医,断只会只有独一份了。
山脚,灵稚和一户人家借了牛车,摇摇晃晃地骑在牛背,慢吞吞驶向邻间的村子。
他虽衣衫粗旧,却面白唇红,眉眼笑意如水波荡漾,骑在牛上宛若小仙降世,途中看见的乡民都纷纷停下,驻足多看他几眼。
灵稚身下的牛儿听话得紧,起初灵稚还摇摇晃晃的,此刻牛步走得四平八稳,放在脑袋上的手轻轻拍一拍,它就知道朝哪边去了。
灵稚到花白胡子老大夫的门院外,敲一敲门,前来开门的蓝文宣见他,斯文的面容神色一愣,转而惊喜。
“灵稚,你今日过来了。”
灵稚点点头,牛太高大,他准备慢吞吞地爬下去,蓝文宣为他搭了把手,扶他稳稳当当地下牛。
“我拿药草过来。”
灵稚将背后的竹筐解下,蓝文宣看他纤小的身子负担那么大的竹筐,忙揽他进门,倒凉茶递给他。
灵稚抿几口茶水,目光亮亮的。
“是冰的。”
蓝文宣道:“前日从镇上运一些冰块置于地窖储存,暑日炎热,用作冰镇梅子酒师父他老人家爱喝。”
灵稚低头把一碗冰凉的茶水饮得干干净净,蓝文宣道:“进屋来说,再给你多续碗水。”
老大夫在堂屋配药包,见灵稚来了,朝他挥挥手:“娃娃又送什么药过来了。”
蓝文宣接话:“都是好药材。”
老大夫探个脖子,翻了翻,嚯一声:“这几株银串月,咱们找了几个月都没找着。”
银串月是珍贵药草,老大夫愿意用钱和灵稚收,可也收不了太多。
他道:“娃娃,老夫给你出个主意,银串月你分我两株,其余的卖给城内药铺,那药铺掌柜人精,文宣随你一同去城里办事,给你看着,保证分文不少的收回来,省得他看你单纯讹你,如何?”
灵稚点头说好,蓝文宣收整完毕,牵了马车到门外,提几包大大小小的药包放到车内。
蓝文宣此次进城给师父的故友送药,他先顺道带灵稚去归元堂,掌柜对灵稚有印象,毕竟讹过他一笔钱。
待掌柜见到少年旁边的斯文青年,知晓今日恐怕占不去便宜了。
灵稚所带的药草,除银串月外,其余的全部卖与老大夫。银串月稀贵,掌柜见了果然两眼发亮,爱不释手的摸了摸,当场就买。
蓝文宣出面与掌柜探价钱,青年容貌斯文,对掌柜一而再再而三的试探却决不让步,一番好说好歹,拿货交钱,一包鼓囊囊的碎钱递给灵稚,灵稚揣在兜里,衣袍都鼓出一块。
灵稚微微启唇:“好多钱……”
原来蓝文宣和掌柜说那么久的话,居然能换到好多钱。
他仰视蓝文宣,目光满是崇拜。
蓝文宣清了清嗓子,脸微红,说道:“林伯伯喜欢临摹,我去买些文房笔墨,你且等我片刻。”
灵稚乖乖点头,蓝文宣驾车到书斋外,灵稚掀开车帘,见人进去了,视线环四周张望,忽然被卖糖葫芦的小贩吸引。
他跳下车去追小贩,要了一串糖葫芦。小贩没有太多铜板找他,便多塞了好几串给他。
灵稚两只手抓一捆糖葫芦,在书斋门外徘徊。
蹲在书斋门前石柱后的一个男子对他神秘的晃手,灵稚不解,走过去和男人对视。
男人掩人耳目地问道:“小公子要不要买书啊?”
灵稚:“书?”
他想起君迁给自己说过好多故事,君迁应当看过许多书,于是点头,想买几本书回去让对方开心。
男子笑不拢嘴,立刻从袖口底下翻出几本,饶是灵稚大字不识几个,都觉书记封画精美。
男子道:“便宜卖给公子,做完这笔买卖今日就收工回去了。”
灵稚摸出几枚碎银,男子忙把书都塞给他:“公子拿去吧!”
话音路,人一溜烟的跑了。
灵稚将封画精致的书收好,咬一口手上其中的一串糖葫芦,迎面走来几名衙役装扮的人。
蓝文宣买好文房四宝,刚出来,立刻将灵稚牵到身后,对几名衙役斯文客气道:“几位官爷有何事,我弟弟年少不懂事,与我说即可。”
衙役虎目一瞪,见斯文青年不卑不吭的,冷哼一声,道:“有没有见过一名身高八尺容貌非凡的男子。”
八尺男儿并不多见,况且容貌非凡?
蓝文宣笑了笑:“这城内若真有官爷所说的人,定让人过目难忘。”
官爷皱眉,从腰侧解下一副画卷展开:“就是他,见过没有?”
蓝文宣细看,摇头:“不曾见过。”
官爷见他面色无异,才合起画来。
走之前看到藏在斯文青年身后的少年,模样漂亮,却呆头呆脑,莫不是个傻子。
蓝文宣让灵稚坐上马车,送药时感慨:“今日我观城内来往的官兵多了,想来最近不太平,灵稚要少出门为妙。”
半晌,才听车内少年轻轻应了一声。
灵稚用油纸小心裹好剩下的糖葫芦,隔着车帘问:“蓝文宣,他们找的人是谁呢,为什么要找他呀……”
那几个人看着一点都不面善,画卷上的人虽无真人悦目,灵稚却一眼就认出那就是自己捡回洞府的萧君迁。
这些官兵找君迁做什么呢?
灵稚懵懵懂懂的,一直回到洞府,那股心不在焉才被冲散。
他从城里买回新的被褥和衣鞋,大包小包的东西几乎淹没他的身子。
“君迁,我买了东西送你~”
萧猊看着灵稚展开的被褥,触及那双乌黑清凌的眼眸,将他拉到身边,擦去他额头的汗。
灵稚取出身前一包鼓囊囊的东西,笑呵呵的:“糖葫芦,你快尝尝。”
萧猊不喜这些酸甜的吃食,可小药人动作快,糖葫芦送到他嘴边,垂眸迎上那双充满期待的眸子,低头咬了一颗。
萧猊道:“很甜。”
灵稚面色赧红,热气过耳。
方才……方才萧君迁吃糖葫芦,都碰到他手指啦。
他手一抖,藏在袖中的书籍哗啦啦掉落一地。
萧猊挑眉,拾起那几本封画精美的书籍,随手翻开一页,入眼便是热火直白的“观/音坐莲”
萧猊要笑不笑的:“灵稚,这是何物。”
作者有话说:
待修错字,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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