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正烈,悬在雾清山顶头,仿佛一只盘旋的金乌神鸟。
灵稚失了血,又碰上这么个毒辣的日子,人焉头耷脑的,比身中剧毒的萧猊还能昏睡,躺下就过几日。
此刻他迷迷瞪瞪转醒,身子乏累,很快重新闭起眼眸。
再睁眼已到西山日落,他的精神恢复几分,眸子的神采亮了不少。
灵稚起身,坐在洞内石块上汲取凉意,从身旁摸了摸,慢腾腾吃着积攒的青草。
他沉睡期间未出洞外采食,草放多日没有那么新鲜了。填过肚子,灵稚从石块起身,步子略有虚浮的朝外稍微走了走。
他越过自己睡的石床,望向靠坐在干草上的素衣黑发的男人。
“君迁,我睡好啦。”
灵稚嫌床热,睡时都钻进洞穴最深处的那块石板上睡觉。
衣袍在睡时被扯乱了,衣带松散,雪肩半露,自己没有丝毫的礼仪姿态。
萧猊在一侧的石壁记下今日的“正”字笔画,看到那模糊的纤小人影靠近,唇角浮起弧度。
“睡得可好。”
灵稚乖顺坐在男人身旁,抬起明亮清凌的眸子细细端详,抿唇,却忍不住咧咧嘴角笑,皓齿微露。
“睡得很好,”他摸了摸肚子,“还有点饿。”
他伸手想摸摸男人的腹部,却叫萧猊握起手腕。
萧猊面色犹若白雪,看不见几分血色,透着中毒后的虚青。
灵稚垂眸望着自己被握住的手腕,小声道:“君迁饿吗,我看日头快落山了,出去寻些吃的回来。”
萧猊松开小药人:“别太晚。”
灵稚嗯一声,萧猊又道:“我会担心。”
灵稚脸和耳朵红了,本来直勾勾盯着人看的视线瞬间不敢多看。
他支支吾吾的嗯一声,慢吞吞道:“那我出去了。”
萧猊看着模糊的纤小人影,神色温柔敦厚:“衣带是不是松了。”
灵稚低头,巴巴说道:“哦……”
手指刚放到衣上,和男人伸来的手不经意间碰到。
萧猊若无其事地收起手指:“系好衣裳再出去。”
灵稚魂不守舍地点头,系好之后一步三回头的离开洞府。
日暮将灭,山谷内兽声喧闹,猛兽都会在黑夜时分出没狩猎觅食。
灵稚就着附近的范围采集,他所建洞府乃雾清山绵延的岭地内最高一峰,实力雄厚的野兽在此极峰为了争地盘,斗争之事并不罕见。
灵稚也习惯在山内晃荡游走间遇到趴在河边,石块上休憩养伤的野兽,他随手能从怀里掏出平时填腹的草叶,遇到流血严重的,也会扔下几株药草给它们治伤。
时至今日,没有野兽为难他这株温和可爱的灵芝。
灵稚用大叶子兜好采集的草和果子,返回洞府时遇到几只鼻子和眼睛上都有伤痕的野猪。
几只块头不小黑乎乎的家伙用鼻子喷气,圆溜溜的眼齐齐看着灵稚。
灵稚抱紧叶子停下,扭头和它们对视。
片刻,他转身朝它们迈了几步,从怀里的叶子挑挑拣拣地摸出几株药草,用一旁的石头捣碎,弯腰将药汁涂抹到它们伤口周围。
给野猪们涂了药汁,灵稚转身如常的离开了。
洞府内储存了两大罐水,灵稚取了些熬土豆,把村民送给他剩下的一部分腌肉热一热。
灵稚靠在石块上汲取凉意,侧目去看躺在干草堆上的男人。
直到土豆熬软,灵稚凑过去摇摇男人的肩膀。
“君迁,醒醒。”
萧猊眉眼流转疲惫,唇上血色很少。
他睁开涣散的眼眸,看着蹲在面前的身影,虚弱的咳了声。
灵稚将他扶起,微凉柔软的手心贴在那张俊美苍白的脸孔上:“起来吃东西。”
萧猊道:“什么时辰。”
灵稚摇头:“月亮升到天上了。”
萧猊嗯一声,身后垫靠着干草堆,拿起灵稚递给他的陶碗。
灵稚炖了土豆泥和腌肉,肉在炎热的洞内储放多日,味道变得些许奇怪。他尝一口就皱眉。
灵稚一向闻不惯腌肉的气味,看男人面上没有异色,才挑出所有腌肉,自己吃一点土豆泥。
他摸出果子塞进嘴巴,大部分食物都让萧君迁吃了。
萧猊身上热出汗,土豆混腌肉乱炖滋味实在一般,他没得挑,吃完恢复了些许体力。
灵稚伸手摸了摸男人的额头,发现是凉的,自己就跑去用另外一个罐子里的水站清洗身子。
他带了一身清凉的水汽靠近男人,将怀里抱的新鲜干草铺开,又在周围摆一圈驱除蚊虫的药草。
萧猊靠着未动,虚无模糊的视线随着走动的小药人轻轻偏向。
灵稚趴在干草上躺着翻了个身,觉得舒服了才扶起萧君迁躺下。
萧猊握了握那只软嫩的手,旋即放开。
“多谢。”
灵稚轻声道:“你快休息。”
他眼巴巴瞅着人,心想萧君迁的脸色一直都不好,他打算改天下山和村民们多换点肉回来。
翌日,灵稚收拾几捆药草,背起竹筐站在干草堆边上和萧君迁说自己要下山一趟。
灵稚脚程慢,等他到了山下,今日却没有往时那般顺利交换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村里年轻体壮的男人们大多都外出去了县城出集市,剩下的零星几户,倒不缺他的药草。
灵稚面露遗憾,抱紧比他还大的竹筐,巴巴望着村民:“真的不要交换东西吗?”
他的药草很好的。
村民笑道:“俺家不要了,俺们身子哪有那么金贵,磕磕碰碰的少不了,只要不是下不了床,忍忍几日就过去。”
灵稚背着药草空手而归,从山脚赶回,一身的汗。
他站在石洞外的平台上吹了片刻的凉风,又跑向山后的水源旁,揭开衣袍用水清洗。
灵稚将自己倒腾干净,脸蛋余热未消,红扑扑地走进洞府。
“君——”灵稚话音方落,黑凌凌的眸子紧缩,诧异地望着扶在石壁上站直身姿的男人。
“君迁,你能站起来啦?”
灵稚靠近男人,站起来的萧君迁比他高了足足一个头。灰色的粗旧衣袍显短,男人身姿修长高挑,纵使身体病弱,气度却叫灵稚移不开眼睛,呆呆仰望,又腼腆的后退开。
萧猊笑道:“虽有点勉强,至少能站起来慢慢走动。”
萧猊脸上与颈间都是汗,他身形不稳晃了晃,灵稚连忙站到他身侧,小声道:“可以扶我。”
萧猊:“那便辛苦你了。”
灵稚止不住嘴角的笑意,男人温热的掌心扶在他腰上,隔了蹭薄薄衣袍,腰间的肌肤似乎更热。
灵稚撑着萧君迁沿石壁小范围的走了十余步,他轻声开口:“君迁好厉害,看不清楚东西还能走那么稳。”
萧猊忍耐胸腔的不适,短暂的喘息之后,哑声道:“并非完全看不见,只是看不清。”
灵稚:“啊……”
灵稚撑萧猊走的姿势从背后看,仿佛被对方从头罩进怀里,发旋贴在萧猊下颌处,抬头就能碰到萧猊微微汗湿的肌肤。
灵稚陪男人走了一盏茶的时间,说什么也不让人再继续走。
萧猊倒也听了他的话,他浑身的汗,眉眼始终饱含温温柔柔的笑意,灵稚手忙脚乱地为他拭去汗珠,送了一杯水到萧猊手上。
萧猊道:“多亏有你在我身边。”
灵稚抿唇,嘴角翘起老高。他摸出两枚果子,一枚递给对方。
萧猊安静吃着汁水丰沛的果,喟叹:“很甜。”
他面色虚白,不见血色,灵稚心感内疚。
他一株灵芝健健康康的,吃些草草果果没有大碍,但萧君迁生病虚弱,他没有照顾好人,下了山没能给交换到新鲜的肉。
灵稚扶萧君迁坐回草垫,小声道:“你在洞里等我。”
灵稚蹲在山后的水泉下游处,望着几尾偶尔浮现的鱼蠢蠢欲动。
在他尝试几次都失败后,气馁间,一只长尾青鸟落从高崖俯冲,猛地从水里啄起一尾肥鱼。
那鱼落在岸上扑腾,灵稚欢喜,青鸟用看呆子的目光和他交换了几个眼神,扑闪开华丽的青羽飞远。
灵稚用大叶子包起肥鱼跑回洞府,他不会处理鱼,束手无策之际,便按萧君迁的话把整条鱼放入石锅内,加几根葱条和姜根升火炖了。
萧猊望着模糊的火光,摸摸小药人的脑袋。
灵稚丧气道:“这么煮能吃吗。”
萧猊道:“你做得很好。”
萧猊赞美灵稚勇敢,能捕的一条鱼回来。
灵稚脸红,既享受又惭愧。
毕竟鱼不是他捉到的,然而面对男人温柔的赞美,他有点舍不得告诉对方真相,贪恋萧君迁给予的肯定。
灵稚实在脸红:“我、我很笨。”
萧猊不以为然:“无需妄自菲薄。”
灵稚:“可是……可是……”鱼不是他抓的呀。
萧猊给小药人说了个故事,灵稚约莫听得明白。
他轻声道:“别人都认为荀夫笨,但他其实才是最聪明的那个人吗?”
萧猊淡笑:“灵稚心思清明,常人不一定能通彻的道理,你一点即通。”
灵稚禁不住赞美,双颊又热又红。
“我、我……”那句我不聪明默默的让灵稚咽回肚子。
萧君迁都把他夸害羞了。
作者有话说:
待修,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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