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056

得到答案, 凌修的心情并不轻松。

“小松,叔叔他怎么了?”凌修赶紧问,“是身体的问题么?”

“不但身体上有问题。”常小松迟疑了一下, 又深深叹了口气,“精神上似乎也出现了问题。”

风再次刮起, 饭桌上散落着的花朵花瓣四散。

凌修伸手, 快要吹走的几片花瓣乖巧降落在他的掌心。

“能跟我说说么?”

凌修记得小松没有兄弟姐妹,跟继母关系很疏远,一腔烦恼恐怕无人诉说。

他的嗓音低沉又柔和, 仿佛带着治愈的力量,让常小松在电话那头一下子便破了防, 声音都哽咽了。

“哥,是这样的……”

凌修安静聆听着, 一直没有接茬。

“情况就是这样的。”倾诉完毕之后, 常小松的情绪好了很多,声音也恢复了正常, “反正我爸现在很不正常,医生偏偏判断不出什么问题。老爷子精神一天不如一天, 我担心……”

“小松。”凌修终于开口,“你等我, 我马上就过来。”

常小松惊呆了。

“哥,你在说什么胡话, 你还要工作呢!”

“小松,把医院的具体地址发给我。”凌修口气坚定, 不容置疑。

常小松了解凌修的性子。他哥就是这样, 看上去斯文乖巧, 骨子里的倔强劲头谁也比不上。

拗不过, 他只能答应凌修的要求。

“我等下把地址发你微信里。可是……”常小松很是担忧,“哥,你的工作怎么办?”

“我会跟舒姐说一声。何况这两天本来就是休息时间,没事。”

挂了电话,凌修又给沈见舒打了个电话,向她请假。

听到原委,沈见舒没有丝毫阻拦。

“你跟小松亲如兄弟,是应该去看看。小凌,你打算什么时候出发?”

“现在。”

常小松那边情况紧急,耽误不得。

“这样吧。”沈见舒沉吟道,“你不要去打车,就在家等着。我找车子送你过去,这样比较安全。”

“姐,还是你想得周到。”

凌修这才意识到自己现在也算是公众人物了,出行还是需要更稳妥保险的方式。

半小时后,凌修收到沈见舒的微信。

「大约五分钟后,一辆车牌尾号为888的黑色奥迪将会到达地下车库,司机师傅姓马。马师傅会把你送到目的地,他很可靠,不要担心。」

「知道了,姐。实在太感谢啦。」

「别客气。路上小心,早点回来。」

凌修拎着他的背包到达地下车库的时候,刚好瞅见那辆黑色奥迪停稳。

“马师傅,您好。”

凌修上前主动打招呼。

马师傅看上去四十几岁,身材中等,长相敦厚。

他从驾驶位走下来,打开后座的车门。

“您就是大小姐说的那位凌先生吧?请上车。”

凌修坐上车之后突然反应过来。

“马师傅,刚才您叫舒姐……”

“大小姐啊。凌先生,我是沈家的司机。”马师傅乐呵呵道,“给老爷开车快二十年啦。”

凌修:……

敢情他的经纪人还是位出身豪门的大小姐啊……

不得不说,人间真的很有趣,处处充满未知与不可思议。

“凌先生,请把安全带系好。”马师傅戴上棉质手套,一本正经提醒道,“虽然坐后排,安全带也是不能缺少的。”

“哦,好。”凌修拉过安全带,正要系上,突然想到忘记了一件事。

“马师傅,我还没把具体地址给您呢。”说着就要摸出早就写好的字条递出去。

“凌先生。”马师傅笑容可掬,“不用了。大小姐已经把地址告诉我了,在市中心医院住院部对不对?”

凌修不得不再次佩服沈见舒办事之靠谱。

她一定是亲自联系过常小松了。

“对。”凌修这下安心了,靠向椅背,扣好安全带,“马师傅,那就麻烦您了。”

……

常小松的老家就在隔壁省的省会广平市,跟云京的距离不算很远,走高速两个多小时就到。

凌修黄昏出发,到达已是夜晚。

白天的医院外人声鼎沸,但是夜晚便换了一副光景。

除了几盏路灯和坚持营业的小卖部水果店透出的微弱光线,这一片看上去竟像沉入到了无边的深海之中。

黑色的奥迪缓缓停靠在无人的街边,像是一条鱼隐没到水中。

“马师傅,辛苦您了。”凌修下车之后,感谢道,“回去的路上注意安全。”

“不辛苦。”马师傅依旧是乐乐呵呵,“凌先生,你也万事小心。早点回云京,免得大小姐担心。”

送走马师傅,凌修一转头就见一个圆乎乎的身影从医院里奔出来。

凌修扬起笑容,朝他挥手打招呼。

“哥!”

常小松奔过来就是一个熊抱,差点挂到凌修身上。

幸亏凌修不是普通人,再多几个常小松也能接得住。

他轻轻拍着小胖子的后背,像是在安慰受委屈的小朋友。

“叔叔不会有事的,放心。”

常小松用手肘擦了一把眼角,有些不好意思嘟囔着,“也不知道怎么了,见到你我就不争气想哭。”

“先别哭。”凌修递上纸巾,“带我去看看叔叔。”

常小松点头,表情一秒严肃起来。

“哥,这边。”

其实住院部严格意义上是不让夜晚探视的,但常小松的父亲住的地方属于高级病房,陪床的家属可以有两人。

常小松特意让继母回家休息,空出名额等待凌修的到来。

--直到傍晚通话,凌修才知道常小松的父亲常富贵开了几家公司,身家颇丰。

常小松平时非常低调,吃穿也平常,完全看不出是个富二代。

深夜的医院静悄悄,恰好今天又是个无风无月的沉闷之夜,就连花草树木都一动不动,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一般。

凌修一边走,一边询问。

“叔叔晚上的情况如何?”

“刚才醒了一下。醒了就开始跟我闹。”常小松说着卷起袖子,“你看,这就是他搞出来的。”

借着楼道的灯光,凌修看到小胖子白皙的手臂上有一条很深的血痕。

“被抓成这样,消毒了没有?”

“当时哪顾得上啊。”常小松无奈,“后来老头子睡了之后,我也忘了消毒这事儿。”

凌修点点头,没有再说话。

还是亲自看看情况再说。

两人乘坐电梯,来到住院部十三层。

这是住院部顶层,装修低调奢华,布置得很清雅。

但空气特别沉闷,令人心生不适。

踩着厚厚的地毯,常小松带着凌修来到走廊最后一间病房。

凌修观察了一下,小声道:“病房旁边是紧急出口?”

常小松先是一愣。

随后点点头,“是啊。有什么问题么?”

问题当然是大大的有。

“住在十三楼的端头房,谁给叔叔安排的?”凌修问。

常小松如梦初醒。

他经常看灵异奇幻向的电影,怎么就忘记这一茬。

“可是……”

刚脱口而出两个字,常小松立即意识到自己声音太大,捂住嘴巴,变得小小声,“这是我爸自己要求的。”

凌修表情如常,朝前努努嘴,“开门吧。”

常小松拿出钥匙,打开门。

“吱-嘎-”

门缓缓打开,凌修的眉头瞬间皱起。

病房内的小夜灯亮着,再加上走廊的日光灯,里头的情况一目了然。

宽敞的房间内正中是病床,靠门的方向是个双人沙发,病床的另一面放着单人陪护床。

门口的垃圾桶里有一份撕碎的文件,隐约可见抬头的“投资计划书”几个字。

一位两鬓斑白,面容看上去有些沧桑的老人正躺在床上。

他虽然看上去姿态很安稳,可不断转动的眼珠子暴|露了他睡得并不好的事实。

“我爸这几天老了很多……”常小松语气里满是悲伤,“他以前看起来很年轻的,比我身体还好。”

“小松,把门关上。”

凌修轻声道。

趁着对方转头去关门的时候,凌修走到病床前,伸出食指与中指,对准病床上的常老爷子眉心就是一戳。

老爷子眼皮下的眼珠子不再乱转,迅速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哥,我爸到底是怎么了?”常小松关好门,走到床前,“我现在一头乱麻,根本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凌修坐到沙发上。

“明天先安排叔叔搬去住院部其他楼层。”

“好,好。”常小松连忙答应。

“可是……”他突然又神色为难起来,“我爸一到白天就特别亢奋,力气还特别大。让他搬地方,他肯定不会同意的。”

凌修不甚在意,“有我在呢,不用怕。”

“对哦。”常小松眼中迸发希望之光,“我爸力气再大,也不会有你的力气大。”

“搬去其他病房,我爸的病是不是就会好?不会再想做那些不靠谱的事情?”他坐到凌修身边,压低声音,“哥,我爸是不是中邪了?医院是不是有不干净的东西?”

“你问题太多了。”凌修靠在沙发上,懒洋洋道,“最多明天,叔叔就会正常的。不过在此之前,我需要你去做一件事……”

常小松把脑袋凑过去,一边听,一边点头,“好,我明白了。”

……

凌修在病房凑合睡了一宿。

正睡得迷迷糊糊,便被一声怒吼吵醒。

“你是谁?为什么在我的病房?”

凌修睁眼一看,穿着病号服的常富贵神情亢奋,赤着脚,脸色白里发青,正站在他面前。

“我是小松的朋友。”凌修起身,温和道:“小松回去给您拿换洗衣服了,我代替他看护您。”

“滚!”老爷子摸了摸手指上的翡翠扳指,声音猛然变得尖锐起来,“我不要你看护!我的文件呢!给我拿来!我要签字!”

“那可不行。”凌修笑眯眯,“叔叔您需要人陪着,等下还要给您换病房呢。至于文件,您病好了再签也不迟。”

常富贵一听要换病房,眼珠子一转,莫名感到巨大威胁,突然歇斯底里叫喊起来。

“我不换病房!来人啊!有坏人!谁来救救我!”

走廊里护士医生走来走去,可愣是没人进来。

“您每天这么叫嚷,大家都习以为常了。”凌修抱着手臂,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没人会进来的。”

常富贵一时呆住。

“现在只有我俩在,我看你也不用装了。”凌修的脸沉下来,声音变得冰冷,“你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我劝你不要再作恶,小心遭天谴。”

此话一出,常富贵脸色骤变。

“我也劝你一句,不要以为会点功夫就多管闲事。年纪轻轻,就该惜命。”

常老爷子的声音变得无比陌生,非男非女,听上去诡异莫名。也不似从喉咙发声,像是在说腹语一般。

凌修轻哼一声,不以为然,“这个闲事,我管定了。”

他轻蔑的眼神激怒了常富贵,后者张开手掌便朝凌修抓来。

凌修轻松一闪,常富贵的手抓到了墙上的相框,顿时将相框捏了个稀巴烂。

见对方躲过自己的袭击,常富贵眼中满是震惊。

稍做调整,他蓄足力量,再次朝凌袭来。

凌修这回没再躲避,直接迎战。

不过三招,他便捏住了对方的手腕。

“啊--!”

“常富贵”疼得尖叫一声,还不肯服输,用阴狠的声音威胁道:“年轻人,劝你收手!惹怒了本仙儿,可没你好果子吃!你知道我是谁吗?”

“哦?”凌修眉毛一挑,轻笑一声,“就凭你,还敢自称仙?睁开你的眼睛,好好看看我是谁。”

常富贵克制着巨疼,抬头看凌修。

凌修低头凝神,再次抬眼之时,有金色光芒自眸中闪过,威压万钧。

“常富贵”只看了一眼,浑身骨头尽数酥|软,整个人抖如筛康,站也站不住,直接摔到地上。

“您……您是……”

那两个字,“常富贵”颤抖着竟不敢说出口。

“给我。”

凌修伸出手。

常富贵浑身一震。

“怎么,还要我说第二遍?”凌修语气一冷。

“给,我给。”

“常富贵”浑身打着摆子,将翡翠扳指取下来,恭恭敬敬双手奉上。

凌修刚拿过扳指,跪在地上的常富贵便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将晕倒的常叔叔放回病床,凌修对着翡翠扳指冷道:“还不快滚出来。”

一阵烟雾自扳指中涌出。

很快,烟雾散去,一只长着大尾巴,浑身黄毛的动物跪在凌修面前。

“大神饶命!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您!还请您看在修行不易的份上,饶小的一命!”

说罢便“哐哐哐”地磕起头来。

“你一只小小黄鼠狼,明知修行不易,居然还敢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凌修很是生气,“你若是再附身在常叔叔身上,不出三五天,他就会死!”

“不会的。”黄鼠狼低声嘟囔狡辩,“最多一天,事情就会办成。修行不易,我知道不能害人性命。”

“你知道个屁。”凌修气得骂了脏话,“不害人性命就可以了?我告诉你,骗钱也不可以!”

骗钱是跟害人同等的罪名,不可饶恕,他非常生气!

“是,是,是。大神您说得对。”黄鼠狼吓得又开始哐哐磕头,“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求求您不要杀我,呜呜呜,我刚开始受人供奉。”

“你立刻,马上离开供奉召唤你的人。回老家深山苦修赎罪。”凌修眼神如刀,“要是以后再做这样的事情,我会让在神域看大门的你们的老祖宗来收拾你。”

“不敢了,小的真的不敢了!”黄鼠狼吓得眼泪狂飙,不断求饶,“黄老祖脾气暴躁,会活活打死我的,万万不能让她老人家回来啊!”

凌修将手中的扳指轻轻一捏--

绿色的翡翠顷刻间变成沙土,洋洋洒洒落在地上,很快便消失无踪。

栖身的场所被毁,地上跪着的黄鼠狼身型变得透明许多。

眼见自己力量被貔貅大神削弱,如果再不走将必死无疑。

黄鼠狼不敢再有任何侥幸的念头。

它郑重地磕了几个头,“感谢大神教诲,小的这就离开,并保证不再出来害人。”

语罢,黄鼠狼再度化作一阵青烟,随风逝去。

窗外阳光明媚,微风吹拂。

凌修拉开窗帘,阳光立刻将房间染上金色光晕。

弥漫在屋子里的沉闷气息一扫而空,空气中有着淡淡的桂花香。

睡在病床上的常富贵脸色逐渐恢复正常,嘴角甚至露出一丝笑容。

但这件事儿,并没有结束。

“砰砰砰”

凌修在窗前站了几分钟,病房门便被敲响。

凌修转头,“请进。”

门打开,常小松满头大汗,抱着一堆东西进来。

“哥,按你的要求都准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