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海面上, 不远处的荒岛后面慢慢汇聚数十艘战船。没有点火,完全凭着领头船和拉绳的引导。
“可以确定了,就是那座岛。”贺阑和秦予从左右航行的船上一一确定, 最终定下其中一座。
宋星幕用自己的特制远镜观察周围, 喃喃道:“这么巧,竟然是这座岛。”
“怎么了?”贺阑好奇道。
“当年我和柳枕清就是在这座岛上驻扎, 往外派水军对海域内的海寇进行清缴, 为了威慑,当时还在船上挂上海寇的尸体,一片片海域几乎被染红了, 海寇从此不敢再犯我大周海域, 直到我……受伤被皇帝调任。都没有听说过海寇回来。”
“哇你们当初干的挺狠啊。”贺阑惊叹道。
“那是你不知道那些岛民都过着什么样的日子。”宋星幕回忆往昔道:“当年这些岛上已经形成了一套跟海寇相处的办法,想要安全出海必须要给海寇定期上供,不仅如此,遇到特殊情况还会献上年轻男女供海寇消遣。”
“什么!”贺阑大惊。
秦予也皱眉看向宋星幕。“他们不上报?”
“以前上报没兵力, 最多巡逻一下, 根本解决不了问题,所以岛民渐渐的就麻木了, 大概觉得, 一年才需要牺牲几个倒霉的年轻人和一些钱财对比出海时遭遇海寇的袭击来说还算是损失少的。当年我和柳枕清第一次上岛准备清缴工作的时候, 岛上的年轻人还好,老一辈都恨不得朝着我们跪下来。”
“感激?”
“不!跪下来求我们别得罪海寇, 他们愿意维持这样的平衡, 反正要的不多, 可以保证其他多数族人安全, 他们愿意接受, 他们害怕万一我们做不好反而激怒了海寇, 等他们下次出船可能就要付出更多的代价了。”宋星幕冷声道:“他们不仅不支持,还哭天喊地的想要赶我们走。”
“糊涂!”贺阑怒道。
宋星幕笑着道:“可是等我们真的清缴了那么多海寇之后,海域上再也不见海寇身影,他们渐渐的又觉得底气足了,开始拿我们当天神看,感恩戴德,尤其是柳枕清那运筹帷幄的样儿,可受爱戴了,那时候还有小少年天天给他送花,知道他喜欢吃鱼,还天天送海鲜。我们走的时候,他们还依依不舍。”
“这话可不能给战渊听见。”贺阑挑眉笑道。
宋星幕也笑了笑,道:“海寇虽然被我们剿灭了,但是这种危害是永无止境的,因为担心海寇会报复,也想彻底改变他们这种岛民将来生活的不安因素,柳枕清临走前跟我商量好帮岛民搬迁事宜,我们计划是把这里都变成驻兵的海岛。”
“好主意!”秦予听着都忍不住赞同。
“只可惜,百姓有的时候真的是……”宋星幕摇头。
“这些岛民不愿意搬,拖拖拉拉吧,毕竟都已经安全了。”贺阑仿佛深有体会。
“何止,甚至有人觉得我们就是想要抢走他们家园,哪怕已经给他们规划好了小渔村也没用,但是我们能做的只有慢慢磨了。”宋星幕道。
“磨到现在都没搬走,海寇不是又时常出现了吗?他们就不怕?”贺阑无聊道。
宋星幕笑了笑,突然指向每座小岛上都有的高塔。
“看看那个,就知道什么叫谋算人心。”宋星幕挑眉笑道:“当年刚刚登岛,柳枕清就命人建造此物,根据岛的大小,确定数量,有些岛两个,有些三个,都建筑在岸边,朝向不同的方向,让村民自发轮流值守,每当有人发现海寇,就点燃里面的东西,夜晚是火焰,白天是狼烟,至少保证周围两边的岛屿都能看见,然后一个个传递下去,直到大陆岸边的水寨看见,就可以快速救援,而这样连片烧起来,气势惊人,也威慑着海寇。这就是柳枕清为了防止岛民搬迁困难拖延时间留下的最后一招。”
“一上岛就建造,他早有预料?”贺阑和秦予都惊愕的看着宋星幕。
宋星幕骄傲道:“所以才叫谋算人心。”
“唉,再谋算也没有料到,这么多年过去,他们都没有走,反而还跟反贼勾结。柳相爷知道非得气死不可。”贺阑无语道。
“那也怪我。”宋星幕叹了一口气“当年若是一直留下来,那应该搬迁完了,就不会有这破事儿了。怎么想的,跟反贼混在一起。”
贺阑摇头道:“柳相爷做出这等功绩,竟然没人提起,反而说跟海寇勾结?可笑!”
秦予微微蹙眉,看向宋星幕问道:“听说……当年清缴海寇是借口?真实情况到底如何?”
宋星幕嗤笑一声,没有回答。只是静静的看着海面,转移话题。
“守卫严密,只能突袭。准备出……唉?”
“怎么了?”贺阑和秦予还以为出了什么意外。
“我怎么好像看见霍风冽了?他是在用……用内力催动木舟,他在干嘛啊!”宋星幕震惊道。
……
看着赵海程,柳枕清顿了顿,“他走了,不是还有水军吗?三万兵马保护不了你们?”
“哼,当年传闻柳枕清死在了京城,宋星幕擅离职守,兵权交由他叔叔接管,他叔叔根本没有那个能力非要充胖子,结果打乱了巡逻,海寇袭击我们小岛时,根本没有人发现。”
赵海程说道这里表情逐渐扭曲起来,似乎想起了极为深刻痛苦的记忆,双目都渐渐充满了血丝。
“那一晚,我们睡得正安宁,突然喊叫声惊扰了众人,海寇竟然偷袭了岛屿,他们先是偷偷的杀,最后被人发现就开始□□杀,他们很聪明,不用火,怕引起其他岛屿的主意,他们手起刀落,从未停下,因为身强力壮的岛民会反抗,所以先集中杀,年少的,女人老人都绑起来待宰。哭喊声震天动地,却无法传出岛屿。”
赵海程看着柳枕清,瞠目欲裂,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却不肯落下。
他亲眼看见父亲被杀,母亲和妹妹甚至弟弟被畜生们轮流欺辱到死。爷爷奶奶被吊起来鞭挞,活活打死。
爷爷临死前还对着他不断的呢喃:不该听话的,不该听他们的,不该得罪海寇的,不该……都是柳相爷害得,都是他害得。
而赵海程他们因为年少身体好,所以是等着被卖的。
直到有人上来救了他们,但那时候岛上的人已经不足百人。
那惨烈的场景是赵海程时至今日都无法忘记的噩梦。
他看着瞳孔颤动的柳枕清,以为是被吓到了,可是他还是想要说,仿佛想要告诉另一个很像的人,告诉他,他都造了什么孽。
“三天三夜,族人们的血把地面都染红了,我们亲眼目睹了一切,数百人的岛,尸体都能堆成山。这一切都是柳枕清害得!他为了一己私欲让我们成了牺牲品!你说他该不该恨,该不该死!”
柳枕清愣愣的看着疯狂仇恨的赵海程,他想要问传讯装置没有用吗?为什么自己走后几年岛上还有人住,他们都没走吗?
但是看着赵海程的神情,柳枕清放弃了争论,已经没意义了。
的确是他的所作所为引来了海寇的疯狂报复。打击海寇,保护岛民也的确不是他当初要兵权最主要的目的,这座岛上的岛民严格来说是权利斗争下的牺牲品,柳枕清对此也无可辩驳,这样的连锁反应,柳枕清无法制止,就算以为自己算计的万无一失,终究还是事与愿违。
会内疚自责,但是他并没有太多这样的情绪,只是感觉有些悲凉。毕竟他对过去所走的每一步都无法后悔,也不能后悔。
柳枕清看着赵海程的眼神逐渐的冷然,让赵海程一瞬间恍惚,仿佛看见冰冷的上位者。
“被人救下,该不是被反贼吧。”柳枕清问出关键。
赵海程狂怒的情绪逐渐平复,“说是反贼,天下还有比柳枕清更大的反贼吗?他可是想要暗杀皇帝的人,而逃到岛上的这群人也不过是柳枕清的手下败将,当初若不是柳枕清想要选一个傀儡皇帝,控制皇族,那这些反贼当中必然会有真正的天下之主。”
柳枕清脸色变冷,“其他我不知道,但是现在的天下没有傀儡皇帝,权倾朝野的奸臣,哪怕还有问题,但至少相对安宁。你身为水军将领,却还想帮助反贼制造事端,赵副将,我原本以为你是正直的好人。”
赵海程一愣,似乎好像被人攻击了逻辑漏洞一般,有些羞怒道:“柳枕清虽然死了,但是宋星幕,宋家人,也是我们的仇人,血海深仇我们不能放过。更何况若不是那些人救了我们,我们早就全灭了,我们报恩何错之有。天下其他人如何跟我们又有何干?凭什么要我们在意,就像柳枕清做的那些事情时,又何曾顾虑过我们的死活。”
“是吗?你入水军是为了当反贼的眼线内应,帮他们控制港口,也是为了对付宋家人报仇。那真正动手杀害你族人的海寇呢?我记得你的手下还跟海寇勾结?”
这一段勾结海寇的话,简直跟打在赵海程的七寸上一样,让他难受无比。
“这不过是权宜之计。贿赂海寇不让他们袭击海岛,就是防止引起宋星幕的注意,泄露了岛上的情况,再说了当初上岛的海寇早就被杀光了。”
柳枕清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这个强辩的男人。
赵海程仿佛被羞辱了一般,再度冲到了床边,一把掐住柳枕清的脖子,怒道:“你懂什么!你不过是游走男人之间的玩物罢了!你懂什么大事!”
柳枕清被迫扬起脖子,一瞬间呼吸困难,而这样的困难和他人炙热皮肤的触碰,突然就刺激了药性。
原本被压制的冲动开始在身体内蔓延,有了星星之火的气势。
柳枕清重重咬了舌头,感觉到血腥味蔓延,才能继续保持冷静。他还需要得到更多消息。
“赵副将,我并非有意激怒你,只是不明白而已,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干嘛非要造反,你们不怕吗?宋星幕手下还有三万水军呢。”
“哼,那算什么,三万水军,认我不认兵符!”
“可是外面还有……还有大周的百万大军,就算你们占得先机,又如何能抗衡,赵副将,还是别冒险了,命只有一条啊。”柳枕清摆出一副苦情规劝的样子。
“说到底,你不过是害怕自己被牵连没了命,我告诉你,若不是我手下多事,把你送来我这边,再过几日,你就葬身火海了,百万大军又如何,大周四处虎视眈眈,能全部调过来?!我们可不怕!”赵海程冷声道。
柳枕清听得心中疑惑,正盘算着如何继续探听,但是他锁眉,垂眸的样子还是落入了赵海程的心中。
这么近的距离,赵海程嗅到了一股淡淡的香味,那是柳枕清身上独有的气味,同坐一辆马车时就嗅到过,让他感觉很熟悉,又很奇妙的诱人。
而且他的皮肤怎么这么热,细腻的如同上好的暖玉。
赵海程不自觉顺着掐脖子的动作就抚摸了一下,不知道是刚刚情绪激昂还是因为想起了那个让他情窦初开,又让他恨之入骨的人,突然就有些迷情的冲动。
现在人就在他的床上,既然都能跟护卫,又能跟海王,为什么不能是自己,如此浪荡不堪,自己又何必在意,想起巷子里面看见的场景,赵海程就觉得自己真情被辜负,瞬间更加冲动。
就在柳枕清还没回过神来时,赵海程猛然将他压倒,一把拉扯他的衣领。
柳枕清惊了一跳,就听说撕拉一声,衣领坏了。
“你做什么!”柳枕清以为赵海程至少不会是这么卑劣的人,伸手赶紧推人,但是身体却逐渐的软了。
“装什么清贵矜持,你该知道现在应该对谁投怀送抱!”赵海程冷笑道,身体一压,突然就感觉到了什么,直接笑了起来,看着柳枕清羞红了脸,不明白柳枕清还装什么样儿。
柳枕清简直要恶心坏了,他很清楚的明白一件事情,除了二狗,谁都不行,哪怕是简单的压着,他都受不了。若不是药物,他能当场呕吐出来。“赵海程,你疯了吗?没想到你也会强迫人,你这样做,跟那些海寇有什么差别!”
赵海程伸手抓住柳枕清挣扎的手,往两边一压,正欲埋头亲吻柳枕清,结果听到这话,猛然一僵。
“你在跟我演欲擒故纵?!”
“放屁!”柳枕清都暴躁了,“是你手下下了药!”
赵海程脸色变了几变,最终还是冷笑道:“是吗?正好,我给你解药!”
柳枕清脸色大变,他看见赵海程眼中不可遏制的欲望,显然这个男人是真的想要下手了。属于别的男人的气息笼罩着他的全身,让他胃里翻江倒海,但是他必须要冷静自救。
“其实他们是骗你的!”柳枕清突然来了这么一句顿时让赵海程疑惑停住。
“什么?”
“我其实是和大人派去当奸细,监视你也监视宋星幕的。”
和大人,当年其中一个王爷的手下,最会来事,也是失败之后跑的最快的,柳枕清不得不赌一把,这岛上就有那个和大人。
果然他这般一说,赵海程脸色就变了,“你认识和大人!”
柳枕清瞬间来劲儿。
“当然,和大人脖子上有一个大黑痣,对不对。是和大人收买了我,先让我跟着宋星幕,然后再顺势勾引你,盯住你,我不愿意干,想跟我的情人远走高飞,所以才……其实他们根本不相信你,为了三万兵权,他们打算事成之后,就先杀了你,再让自己手下的武将顶替。你们终究不如他们自己人安全不是吗?当初也是我帮忙阻碍宋星幕和易川,才能让那些人偷入水寨,杀了被关押的……”
柳枕清忽悠满朝文武都轻而易举,更何况是赵海程呢。话都不用他说完,赵海程直接站了起来,脸色极为难看。
果然还是有疑心的。
“你骗我……”赵海程声音尽量维持镇定却还是骗不过柳枕清。
“你若是不信,可以去让和大人与我对质,或者他身边任何一个亲信都行,都认识我,那晚小巷子也是我故意拖延宋星幕,你们才有机会去暗杀易川的不是吗?我委身本非自愿,更不想侍奉他人,只想与我情郎一起。求赵副将看在我将真相告知的份上,别碰我。”
赵海程听着这话,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最后羞怒的甩手就走。
柳枕清不知道他会如何行动,但是柳枕清知道自己必须抓住机会离开,所幸刚刚赵海程要对他下手的时候,先弄乱了绳子。
柳枕清赶紧解开自己,想要下床,却腿软的瞬间跌落下来。被绑架的突然,没有刀刃,没有带药,只能勉强用簪子划破手掌保持理智。
勉强撑住身体准备逃离时,看见桌上画卷,咬了咬牙,还是卷起带走,毕竟是二狗喜欢的,五千两黄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