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枕清透过箱子的缝隙借着月光只能看到人的背影, 那人还穿着夜行衣,所以根本无法判别是否是认识的人。
只能不断的调整角度,想要看看脸。
结果他一调整, 腰就越坐越直, 底下人的身体就越来越僵硬。
可还是看不到,柳枕清不死心, 忍不住抬起下面, 伸长脖子,越过箱子顶端去看。
结果对方稍微一动脖子,就吓得柳枕清脖子一缩, 整个人也随之坐下。
突然, 柳枕清感觉自己坐的地方好像有什么东西膈到了他,难道是霍风冽的腰带扣?
正打算挪开,就感觉二狗猛然吸了一口气。
下一秒,柳枕清就被一股劲道弹开, 整个人都站了起来, 不等柳枕清反应,眼前人影一闪, 而站在书架旁认真找书的人, 只感觉身后劲风闪过, 回头一看,只看到一双好像十分「凶狠狰狞」的眼眸在黑夜闪过, 来不及细看, 脖子一痛, 就晕倒了。
柳枕清被这一变故弄得大惊失色, “二狗, 你做什么呢?不是应该看着他干嘛, 然后再跟踪吗?”
说着便来到跟前,不过霍风冽始终背对着他,倒也方便柳枕清去看倒在他手上的来客。
借着月光一扫,顿时更加吃惊了,竟然是杜东锋?那个衙役小哥?
而这时的霍风冽也找好了理由。
“我……我观身形步伐好像是他,若是认识的人,跟踪就没必要了,而且带着你一起跟踪恐怕不妥,所以先抓起来比较合适。”霍风冽低哑的声音在黑夜中听不真切。
柳枕清思考了一下,他以为按照霍风冽的武功带着他跟踪一个人不是什么多大的问题呢,不过武功这方面,他肯定是相信霍风冽的判断,“嗯,你说的有道理,那现在怎么办?”
“我先把人带回房间,然后再来接你。”霍风冽语气略带急促,“很快。”
“好,你去吧,我再看看这里的账本。”柳枕清走近书架,拿起杜东锋留下的纸笔,倒是方便他记录了。
很快霍风冽就跑了一个来回,等柳枕清这边看完所有账本,再把人接回了房间。
而柳枕清已经可以确定税银出入账的确不符的事实了,虽然他们在账本上极力掩饰,但是这根本难不倒曾经一人总领户部工作的柳相爷。
但是麻烦的问题就在于这些账本是属于重新登记的账本,原始账目以及上交给朝廷的副本都不在这里,即使拿这些账本上交只能算是存有嫌疑,无法立证,最后也是因为一堆烂账不了了之。
柳枕清喃喃道:“所以这些人才会大大方方的把账本放在这里,看来必须要确定涉足官员,然后在每个官员手中拿到证据才行。”
看着柳枕清写在纸上满满当当的郡县名,霍风冽皱眉。
“别着急,只是怀疑,实际上应该没有这么多,毕竟有些是真的有坏账,账目才会有异样。”柳枕清拍着霍风冽的肩膀道:“走吧。”
柳枕清伸手,以往霍风冽都是迎面一个抱抱把人抱着飞,但是这一次,霍风冽犹疑了一下,然后单手侧面揽住柳枕清的腰,以尽量减少接触面的方式带着柳枕清飞了出去。
可是这样不稳当的抱法,柳枕清可不习惯,直接主动伸手揽住对方的身躯,感觉到霍风冽的僵硬,柳枕清奇怪的看了他一眼,直到落回地面,柳枕清才道:“怎么了?哪里不适吗?”
霍风冽却一脸平淡的否认,弄得柳枕清还以为是自己多想了。
等进了屋,就看到了被五花大绑的杜东锋,眼睛嘴巴全部蒙上了,人已经醒了,听到动静,只能勉强转头。
柳枕清走到杜东锋面前,示意霍风冽掐脖子。
霍风冽一动手,杜东锋立马感受到了生命的威胁,身体紧绷起来。
柳枕清捏着鼻子变着声音道:“小子,待会让你说话,但若是你要大喊大叫,那就怪不得我们心狠手辣了。听懂没?”
杜东锋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头应下。
霍风冽拿开封口的布条,杜东锋喘了口气,“你们究竟是什么人,为何抓我?”
看来是没看清是霍风冽下的手。
“抓你不是应该的吗?谁让你找不该找的东西呢?”
杜东锋立马道:“你们误会了吧,我本就是这里的衙役,偶然巡逻罢了。”
“巡逻会穿夜行衣,带着纸笔,特意翻找税银相关账本?”
杜东锋瞬间明白,这两个人定然是盯了他许久了。
“两位,我只是好奇罢了,想看看有什么秘密可以挖掘,谋点意外之财。”
柳枕清看他临危不乱,倒是觉得有趣。
“小子,若是要挖掘秘密,现在时机最合适挖掘科举相关,可不是税银,若你还不肯说实话,我们不介意去你家里,找你家人问问清楚。”
这一威胁果然踩中了杜东锋的弱点。
“你们,你们究竟是谁的手下?”
柳枕清慢悠悠的坐在椅子上,顺手把玩旁边放置的小玩具,那都是霍风冽给买的。
“这是我们该问你的话,你是谁的手下?”
“我不是谁的手下,不过是一个怀疑通茂州官员贪墨税银的普通百姓罢了,这跟我的家人也无关,他们都是普通老百姓,什么都不知道。若你们是姚刺史的手下,那直接杀了我吧。别找我家人麻烦!”
霍风冽看向柳枕清,柳枕清摇摇头,眼珠一转,“我们的确是姚大人派来的,因为最近调查组来了这里,姚大人不放心,派我们来看着,以防万一,但是姚大人也说了这里底层有他的人,若那个人不是你,真是可惜了。动手吧。”
霍风冽用不快不慢的速度用力,给了杜东锋足够求饶的时间,但是杜东锋却只是用绑住的双手勉强摸向胸口某处,然后高高的仰起头颅,“败者为寇,爹,孩儿不能尽孝了,愿老天有眼,惩戒这些鱼肉百姓的狗官!还大周清净!”
下一刻,杜东锋被掐晕。
“看来真是误会了。”柳枕清摸着下巴道。
“你相信他?”霍风冽皱眉。
柳枕清轻笑道:“当然不能全信,虽然的确存在有志之士,但是就凭他不是当场看,而是准备抄写带走那些账本,就说明了他背后还有人,但是是宁愿死都不能透露的人,所以他的话半真半假,至少他跟我们一样想要调查贪墨税银的真相,而那个姚刺史估计就是这件事的幕后之人,我觉得我们可以跟他合作,但是要不要让他知道我们的身份……”
霍风冽任由柳枕清思考,手却已经开始搜查翻找杜东锋身上的东西了。
“干嘛?”柳枕清疑惑道。
“临死前还摸着胸前的东西,必然是重要之物。”
柳枕清立马来了兴趣,也凑了过来,“对哦,会不会是身份?信物?还是证据?”
只见霍风冽摸索了一番,却从杜东锋脖颈处拉出一条精致的红绳,随着红绳而出的是一枚碧绿的玉佩。
两人不由的愣神了一会儿,几乎是同时猛吸了一口气。
霍风冽眼神晦暗不明的看向柳枕清,柳枕清满脸的问号看着昏迷的杜东锋。
为什么?
他的玉佩会出现在这小子的手上?
那是一枚品质绝佳的好玉,雕刻成了柳叶的形状,在柳枕清还是侯门世子的时候,常常佩戴在腰间。但是又因为样式普通,其实比较常见,只是柳枕清的玉佩都有特殊标志,那就是阿拉伯数字。而这一枚上面正好隐隐刻着是「5」。
所以霍风冽哪怕不明其意,也知道这的确是柳枕清的玉佩。
说来好笑,这其实不止一枚,是当初柳枕清获得一整块好玉,本想命玉雕师父雕刻出小型柳树送给爷爷,结果出了意外,就只剩一片片柳叶,干脆就串起来当玉佩挂在腰间,因为好玩就刻了阿拉伯数字在上面,总共好像十五枚。
而这些玉佩基本上就两个下场,一是突然要用钱没钱的时候给当了,二是送人。
对,柳枕清年少时,才名动天下,俊美绝四方,自然是肆意风流,红颜知己不少有,常常女子动了心,公子却未有意,只当朋友一场,随心所欲的展现绅士风度。
柳枕清最见不得女子伤心难过眼眸含泪的姿态,见对方想要留个念想,最好用的就是玉佩了。大周没有玉佩相赠视为定情信物的说法,所以送来压力并不大。
他头一次送人姑娘玉佩的时候,姑娘破涕为笑,只有黎星若翻着白眼,骂他是渣男浪子,不把人的真心当一回事儿,柳枕清却觉得很冤枉,他天性待女子好也是错?
总之因为这玉佩,留下不少所谓的风流韵事,到最后十五枚都没了,后来随身挂着的还是霍风冽送的简易魔方样式的玉佩。
“你的。”霍风冽的语气陡然变得阴沉,“你送的?”
柳枕清干笑两声:“没……没印象啊?”
“你还送给男子过?”霍风冽语气更冷了。
“这个绝对没有啊。”柳枕清也是摸不着头脑,“按照年纪……难道是他姐姐?我不记得我来过这里啊?貌似……也不认识姓杜的姑娘啊?我再想想……”
见柳枕清似乎在脑海中细数跟他不清不楚的姑娘们,霍风冽脸色已经越发难看了。
“或许是当掉之后被买走的?或者是其他人转送的。”柳枕清真的是头大,怎么会跟他扯上关系的?
“那就再问!”霍风冽果决的弄醒了杜东锋,吓了柳枕清一跳,总感觉这一刻的二狗特别的强硬。
杜东锋醒了之后,还没弄清楚什么情况,就感觉玉佩从手面划过,当即神情大变,“我的玉佩,你们到底要干嘛?不是要杀我吗?为什么拿走我的玉佩!将死之人的东西也要抢?还给我!”
霍风冽看向柳枕清,锐利的目光示意他问,柳枕清咽了咽,配合着问道:“这玉佩挺特别的,说不定有什么线索呢。”
“胡说,这是我心上人赠我的玉佩,跟其他事情都无关!”
柳枕清噎了一下,能感觉到霍风冽那边传来灼灼目光。
柳枕清也不绕弯子了,直接道:“柳枕清?原来是余党?!”
柳枕清语气一变,杜东锋当即明白对方来头不小,竟然认得玉佩,疯狂的挣扎起来,“呸,凭你们也配提他的名字!”
柳枕清有些惊讶,这话语中的维护之意很明显,难道真的是自己当年的余党?
而这时霍风冽突然出声,“心上人?”
柳枕清惊讶的看着霍风冽,担心他暴露,而且问的这是啥问题啊?这明显是杜东锋的借口啊。
不过此时霍风冽那冷冽中带着杀气的声音更像是黑夜的杀手,跟往常还是十分不同的,加上现在杜东锋情绪激动没听出来。直接回道:“对,柳相爷就是我的心上人,不行吗?我也不是什么余党,我就是爱慕他,那是他给我的玉佩,跟你们要查的事情无关,要杀我悉听尊便,但是把玉佩还我,否则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们的!”
柳枕清听到这里表情可谓十分精彩,一口气直接无语到了嗓子眼。
只见霍风冽手刀一落,可怜的小杜再度晕倒。
“心上人?”霍风冽面无表情看着柳枕清问道。
“额……”
“你亲自赠送?”
“这个……”
“呵。”
霍风冽很明显的不高兴了,让柳枕清莫名觉得自己错了似的,想要赶紧哄人,但是他真的是满头问号啊。
“我发誓我真的没有送给他过,我都不认识他,他现在才多大啊,当年估计都没有你年纪大吧。就小屁孩一个。”柳枕清赶紧道。
霍风冽神色不变,只是捏着玉佩的力道越发大了。
突然闷声带着一丝丝委屈道:“你都没有送过我。”
柳枕清顿时哭笑不得了,敢情这小孩冒出来的脾气是因为小时候的区别待遇而吃醋啊。
“啊呀,我的天哪,你小时候我不疼你吗?你想要什么,我还能不送你?我记得我好像问过你要不要,你说不要的,你若是要,十五枚都给你。”柳枕清就差发誓了。
“要和送是不一样的。”霍风冽撇头,继续闷声道:“而且还是跟别人一样的。”
柳枕清拉着霍风冽的手臂,莫名的着急解释道:“这都哪跟哪啊,那时候我最疼的小孩就是你,拿你当亲弟弟疼。不过我是真的没送给过男子,你正当我是柳萧竹了不成?我压根不喜欢男子,更不会对男子怜香惜玉,怎么可能无缘无故送男子玉佩啊,哪怕是小男孩都不可能。”
霍风冽顿时一僵,脸上神情变了又变,仿佛经历了好几番波动一般,最终也只能默认这个说法,“那他是哪里来的?”
见霍风冽肯好好说话了,柳枕清总算松了一口气,可是这一口气松下来,又莫名觉得哪里不对劲?
奇怪,为啥他要这么拼命的哄二狗,就跟哄……哄自己生气的小女友似的,虽然他没有过女友,但是见霍飞寒这么哄过黎星若啊。
这……柳枕清内心一闪而过的怪异,被霍风冽的提问打断。
“要再逼问吗?”
柳枕清想了想道:“逼问肯定问不出什么了,装作同道中人,把人放了,看看他接下来会怎么做。他我是不认识,我那时也没有这么小的手下,他跟随的人说不定是熟人。”说着就要把玉佩给人家戴回去。
“你还要送给他?”
“是还,是还,不得取信于他啊。”柳枕清头疼,这孩子怎么了?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幼稚起来。“回头你想要什么样的,去玉石店里面挑,我买给你,唉?不对,我没钱,还是你付钱。”
柳枕清给杜东锋重新挂回玉佩,抬头一看,就见霍风冽一副被敷衍后的憋屈样儿,看上去阴冷阴冷的。柳枕清只能满脸无奈道:“我真没钱,你知道的。”
……
皇宫内,太后宫殿里。
香炉上青烟袅袅,弯弯绕绕飘进屏风后,贵妃榻上,正侧躺着闭目养神的美丽妇人,她青葱般的手正捏着一枚柳叶状的玉佩,玉佩上隐约可见「1」。
突然玉佩的绳子自手间滑落,妇人惊醒过来,正要伸手去接,却被另一只手型更加好看,如同顶级羊脂玉般的手接住,那一阵自来人身上散发而出的淡淡香气也侵袭了整个房间。
“妹妹?”太后瑶华看着面前美丽的如同神女出画一般的女子,尴尬道:“你来了?”
“姐姐,你怀念他,也要小心一点。”太妃简霜扶着太后起身,将玉佩归还,“这都差点睡觉了,万一被哪个奴才看见,传了出去,你这个太后娘娘还怎么立足宫中?皇上那都不好交代。”
“这玉佩常见,别人区别不出。”太后淡笑道,重新又将玉佩挂回脖间,放回衣襟之下,“刚刚做梦,还梦见这玉佩的事情了。”
“哦?也梦见那人了?”太妃闻言似笑非笑道。
“倒没瞧见那人,大概是听闻霍将军南下的事情了,所以梦见了小时候的霍将军,那时候他常常跟在那人身边。”太后摸了摸胸前的玉佩笑道:“那人送我玉佩时,霍将军就在一旁直勾勾的看着,稚嫩的小脸藏不住情绪,满脸的不高兴,那人就问他是不是也想要,霍将军却坚定的摇头说不要,明明就……很想要的。”
“小孩子嘛,什么都想要。”太妃笑了笑,正说着突然就咳嗽了起来,太后就赶紧唤来宫人歇了香炉,开窗通风。“你身体不好,不宜待在这么密闭的地方,下次来之前,唤人通知,我好提前通风。”
太妃目光柔和,“还是姐姐待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