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内, 从京城来的文臣武将接管了这里,吴太守被升为刺史,配合新来的官员重整地方。那些受害者回到民间, 快速传播消息, 百姓们对天佑教的真相已经彻底看明白了,囚车运走犯人时, 之前他们有多拥护天佑教, 这会儿就有多少骂声和垃圾袭来。
霍风冽还跟交接的人强调,给外面所谓的山贼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只要没杀人的, 都可以回来做回良民。也算是全了当初对独眼的承诺。
盐丘州的事情算是到此为止, 五人随后一起上路,下一站,通茂州,也就是这次南方科举的地点, 而对霍风冽而言, 还有皇上另外交代的税银问题需要调查。
这一次倒是直接通过河运,乘船而行。
柳枕清和白溯正研究霍风冽新买回来的小机关, 拆解着玩, 突然就听到跟霍风冽在甲板上对招的贺阑大吼一声, “二狗!”
这一声吼,直接让柳枕清和白溯手一抖, 柳枕清嘴角抽搐, 白溯愕然的看着贺阑。
结果下一秒, 贺阑就被霍风冽一脚踹到了桌子旁。
“不打了不打了。”贺阑赶紧爬起来坐在椅子上, 颤抖着手喝茶, 表示免战。
坐在船篷上面的秦予看着下方的, 无语的冷哼。
霍风冽脸色不善的上前,“这个,你不能叫。”
贺阑耍无赖道:“怎么不能叫了?不是你的小名吗?”
霍风冽坐下,看着贺阑的眼神已经带上了警告。
白溯好不容易从震惊中回过神来,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你也知道?”贺阑立马反应过来。“那你怎么不告诉我们啊?”
“那都是战渊家中长辈叫的,很早就没人这般叫他了,说出来让你取笑吗?”白溯好笑道:“我也从没喊过啊。”
贺阑嘿嘿一笑指着尴尬的柳枕清道:“听他喊的。”
柳枕清只能干笑道:“那是意外,住在将军府无意中听说的,我可不敢这样叫霍将军。”
柳枕清满眼歉意的看着霍风冽,怪他一时没管好嘴,把这小名喊了出来,这么丢脸的叫法估计霍风冽都想遗忘到娘胎里面去了。
贺阑眨眨眼道:“真的不能叫吗?多好玩。”
“不行。”霍风冽语气坚定道。
见霍风冽真的不乐意,贺阑也就不皮痒了,倒是好奇道:“说实话,这小名谁给你取的,忒不像你们将军府的风格了。”
霍风冽嘴角几不可查的勾了勾,“不是我家人取的。”
“那是谁啊?怎么能随便让人给堂堂的镇国大将军取这么土的小名啊!这胆子也忒大了,你们家人竟然也认了?”
霍风冽淡定喝茶道:“秘密。”
贺阑顿时更加好奇了,但是就连白溯也不知道此名的来历,贺阑破罐破摔转而问柳枕清。
柳枕清尴尬道:“我怎么可能知道。”
好吧,是他!
当年二狗差点死掉,是在他的手中救活的,霍夫人醒来后,对他自然是感恩戴德,那时候霍家还有老夫人在,听闻此事,直接当机立断要柳枕清给二狗取一个小名攒攒福气,听说贱名好养活,让柳枕清学着乡下的做法随便取,柳枕清虽然不信这套传统,但是为了安老夫人的心,也只能帮忙取了。
倒是因为这个起名权以及第一次接生感觉生命的诞生,让柳枕清突然感觉跟这个世界有了一丝羁绊,不再是局外人了。
这边贺阑还是不死心,忍不住吐槽道:“那这人肯定是没文化的,该不是……田伯吧。”
白溯轻笑摇头道:“田伯读的书不比你少。”
贺阑噎了一下,又看向霍风冽道:“你就不怨?”
这话问的,柳枕清紧张的看向霍风冽。
只见霍风冽仰起头想了想,“其实还得感谢给我取名的人,因为后来我家人跟我说,当初我大哥想给我取狗蛋来着。被他改了。”
此话一出,贺阑和白溯直接一茶水喷出来,笑的不停,就连秦予在上面都听得瞪大双眼。
柳枕清眨眨眼,的确如此,当初他想不出什么好,霍飞寒直接给出了一个,据说是他听别人这样取过,小孩长大后可壮实了。
堂堂霍家老二小名狗蛋,对不起,他喊不出口,算了,既然是老二,那就叫二狗好了。于是「二狗」就诞生了。
不过现在柳枕清也决定不喊了,毕竟都长大了嘛,喊这个太丢脸了。
所以打算人前人后,都以霍兄或者霍将军称呼,按照他们两的表面关系而言,这样的称呼刚刚好。
可是当两人在舱室内,柳枕清喊了一声霍兄,霍风冽突然转头看着他,神色晦暗不明,似乎不太高兴,迟疑了一会儿才应了一声。
而随后,霍风冽却依旧在没外人的舱室内喊他清哥。
柳枕清心思敏锐,觉察到这一点就试着又叫了一声二狗,就看到这小子眼睛一亮,立马迅速的回应。
柳枕清真是不得不感叹一声,这孩子长大变得冷硬高强,却还是有可爱的一面。
两日的行船终于到了目的地,几人坐上马车就开始说起科举的事情。
他们都知道这一次元珏必然是要大刀阔斧的处理,北方还好,因为靠近皇城,就算保护伞是长公主,一天也是能说拿下就拿下的。
可是南方这边,天高皇帝远,朝廷对地方的掌控力会变得很薄弱,可能到处都是隐形的土皇帝,官官相护,各种扯皮,想要彻查,难度可想而知。就算源头是长公主和荣世鸣,但是与他们合作的也只有一两个负责联络的罢了,大鱼都懂得隐藏起来。
“我们出发前,下面传来的消息是已经将主犯拿下。”秦予道。
“是不是真的主犯,也只有我们调查之后才知道。”贺阑翘着二郎腿,侧躺着,脚一勾就能碰到秦予的袖子。“喂,我们要不要先在民间探一下口风,免得去到衙门直接就被牵着鼻子走。”
秦予斜了一眼,直接挪开手臂。“科举之事,民间传闻有用的不多,直接严刑逼供。”
“呀,秦大人好冷血哦。”贺阑娇柔的喊道,又收到一记白眼。“可是严刑逼供敢攀咬上峰的也不多,毕竟谁还没有自己的软肋呢。”
秦予看过来,贺阑挑眉一笑道:“发挥各自优势,分头行动?你主内,我主外?”
秦予没异议。
“其实这次配合办案的当地官员之一就是我兄长的友人,程熙,程大人。”白溯开口道:“我并未见过他,以前也只是在兄长的来信中提到过他。”
“怎么样,可信吗?”贺阑立马来了兴趣,若是当地有可信的官员,那办起事来肯定更加方便了。
“兄长说他是寒门贵子,有夺锦之才,因为当时科举都在北方举行,他家中有病母,无法离人远行,只能遗憾错过,唯一的前途就是以举人之身得官员推荐,那时兄长就曾举荐他为官,所以就在当地当了父母官,现在应该是升为了太守。”白溯根据回忆说明道:“虽然我相信我兄长的眼光,但是否可信,还是要见面再看。我会先去试探一番,再同你们细说。”
三人都安排好自己的事情了,说完就看向柳枕清和霍风冽。
“额,柳家牵扯科举之事,所以我打算去看看此地柳家产业,调查一下。”柳枕清找了一个借口道。
霍风冽毫不犹豫道:“我同他一起。”
三人都意外的看着霍风冽,眼神又不由的在两人之间徘徊,之前就觉得他们之间的氛围太奇怪了,不仅亲近了许多,在营地时,同住一个营帐,在船上,他们还同住一个舱室。虽然秦予和白溯也一直同住一个,但是贺阑就表示很不对劲,为什么最后单下来的会是他。
唉,不对,是为什么霍风冽能跟人这么相处啊?该说不说,他们三个都没有机会跟霍风冽这般相处。
而现在又如此形影不离。
“你们两个……”贺阑那八卦的表情都要飞出来了。
秦予望天,但是耳朵却时刻关注这里,白溯喝茶掩饰尴尬,但是眼珠子也亮了几分,就连他都觉得霍风冽待柳枕清有些不同寻常,难道霍风冽真的转换了心思了?
虽然霍风冽说不在意别人误会,但是柳枕清可不能任由他们误入歧途啊。
“霍将军可是在皇上面前担保了我,自然得看住我了,不论信任与否,一起行动彼此都能放心。而且衙门的事情有几位在还不足够?除非需要动用兵马镇压,否则也用不上霍将军吧。”
霍风冽跟着点头。
贺阑可不吃这一套,眯着眼直白道:“我看你们就是想要撇下我们,单独行动。”
虽然贺阑的意思是单独约会,但是某种意义上也是说对了,他们要调查税银,可不得单独行动嘛。
所以到了衙门,霍风冽都没打算去官员那边露脸,只是在衙役小哥的带领下,先去他们分到的院子放下行礼。
“两位爷还有何吩咐?”衙役小哥相貌不错,朝气蓬勃的,虽然搞不清楚他们的身份,但是知道是跟调查组一起来的,招待起来十分热情,态度上还不卑不亢。
“小哥,能跟我们说说案情进展如何了吗?”柳枕清瞧着他合眼缘,直接开口就问道。
“啊呀,进展可慢了,三天两头有人来衙门门前哭诉说他们家的谁谁谁冤枉,老人,大肚婆,小孩,跪着一地,闹得没有一天早上是安静的,牢里关的的也是人满为患了,之前只有程太守一人认真调查,其他人都混着,结果前几日调查组的官员们一来,倒是快速行动了起来,但是据说总体进度还是挺慢的。”衙役小哥说着感叹道:“这一次案件牵扯到的书院,考生,官员可真不少。不过也幸好被查出来了,之前看到有些考生明明才名在外,却名落孙山,好些都郁郁而终了。”
“那通茂州刺史大人呢?”柳枕清问道。
衙役小哥脸色微变。“姚刺史年事已高,长卧病榻,已经准备告老还乡,这些事情他现在不怎么插手了,基本交给下面人管。”
柳枕清眨眨眼,突然笑着道:“小哥看上去不像是没读过书的,怎么屈居在这里当衙役啊?”
衙役小哥大概是没想到柳枕清会突然转向这个话题,自己一个小小衙役,怎么会被关注到,等反应过来也没有被贵人看中的兴奋,只是憨笑道:“小人家中还有长辈需要照顾,衙役的工作大部分时间还是很清闲的,适合小人照顾家人。”
“倒是一个孝顺的,怎么称呼?”柳枕清问道。
衙役小哥眼神中一闪而过的防备,“小人名叫杜东锋。”
柳枕清笑了笑,又换了一个话题道:“不知道贵地哪里做的鱼最好吃?”
杜东锋眉头微拧,掩饰鄙夷,但还是恭敬回答:“那自然是这里最好的酒楼,万兆楼,就在东门大街那条路上。”
柳枕清点头示意可以了,衙役小哥这才退下,结果一转头就看到霍风冽静静的看着他。
柳枕清歪头笑道:“怎么样?”
“会武功,心思正。”
对于杜东锋的评价,柳枕清点头表示赞同。为何试探其实也不是怀疑什么,只是觉得这小小衙门怎么藏了这么一个好苗子。
“姚刺史?”霍风冽皱眉看着柳枕清。
柳枕清摇头道:“不熟,当年我在位的时候,这里的确出现过税银问题,但是主犯中应该没有他,虽然……没机会解决,但是按照元珏的性子之后应该全部解决了才对,会再次出问题,那只能证明野火烧不尽,或者有些人的保护伞过大,元珏暂时解决不了,只能等待时机抓把柄,再度出手,我偏向后者。不过现在还跟反贼扯上关系……当初白溯的兄长白榆也是被我派来调查税银之事。”
柳枕清一边思索一边就要转身出门,却被霍风冽拉住了手臂。
柳枕清回头看他,只见霍风冽神色认真道:“要不,这件事情我来查,你休息。”
柳枕清愣了愣,心中明了,忍不住调笑道:“怎么?心疼哥哥,怕我调查时想到过去不开心?”
霍风冽看着柳枕清嘴角的笑意,却只感觉不舒服。
柳枕清正欲再逗逗二狗,毕竟二狗哪里知道当初的真相,最多是道听途书,那也全都是他急敛暴征的传闻,对大奸臣而言,又怎么可能会「不开心」。
结果就听到低沉的一声道:“嗯,我心疼。”
柳枕清一愣,感觉好像听到了低沉的鼓声在心灵深处震荡,有些呆愣着抬起头,却是撞进了一汪幽深的黑潭,那黑潭中的每一寸光都在诉说着心疼二字,柳枕清看得分明。
被二狗心疼?
柳枕清被这不习惯的感觉弄得干咳了起来,他独行艰难仕途之路,还从未被人心疼过,这感觉太微妙了,让柳枕清莫名好笑起来,伸手跟摸狗头一样揉着二狗的脑袋,“臭小子,还真是长大了,知道心疼人了。”
霍风冽被弄乱了发型也不恼,只是抓着柳枕清的手腕,抬眸认真的看着他,只见柳枕清这一会儿笑的畅快。
“你清哥还轮不到你心疼,小东西。”柳枕清释然的笑着,拉着霍风冽的手臂往外走道:“走啦走啦,逛街……啊,办事去。”
白天也不过是四处闲逛打听消息,所以两人还真有一种闲散逛街之感。
这儿停停,哪儿看看,凑凑热闹,逛逛铺子。
没一会儿霍风冽手上就抱着一堆玩的吃的,曝光身份之后,柳枕清花起霍风冽的钱可是一点都不会不好意思。
看着柳枕清左手一个冰糖葫芦,右手一个烧饼,霍风冽不得不提醒道:“待会还要用午膳。”
结果柳枕清叼着冰糖葫芦,回头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看着他,霍风冽眉尾一抽,“可以……晚些去吃。”
柳枕清咧嘴一笑,直接伸手递冰糖葫芦过来,“来,吃一个。”
高大武威的霍将军就在这人来人往的街道上乖巧的探头,咬下一颗。真甜。
而同样来街上探寻消息的贺阑恰巧看到这一幕。
随行的手下也看到了,顿时惊讶的叫了一声,“那……那那是霍将军吗?”
贺阑赶紧伸手捂住手下的眼,推着人走,“不是不是,看错了。”
天哪,说他们关系不一般还不承认,这甜腻的气息都旁若无人了,也不知道收敛点,叫其他人看见,镇国大将军的威名还要不要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