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枕清没三人心情这么跌宕起伏, 但是也是紧张的,毕竟惹了麻烦。
现在的霍风冽可不是以前跟在他身边的二狗了。
柳枕清赶紧拱手行礼,“霍将军, 对不起, 在下不小心弄坏了庭院的柳树……”
柳枕清话还没说完,就听到远处传来两个小孩急切的声音。
“二叔, 你别生气, 柳树是我们弄坏的。”
“二叔,一切因我而起,你罚我就好。”
龙凤胎快速的跑过来, 一人抱大腿一人拉手臂喊道。
田伯也跟了上来, 对两个小孩说的谎欲言又止,但是最终还是没有当众拆穿。
柳枕清一愣,当即十分感动,两个小孩和田伯是打算维护他, 怕霍风冽跟他这个外人计较?
心理甜滋滋。
不过还是要实话实说。
本来就对不起人家了, 还说谎骗人,就算是柳枕清也无法厚着脸皮做。
“霍将军, 是我爬上了树, 那些柳条也是为了接我断掉的, 我……”
柳枕清的话还没说完,就看到霍风冽皱眉了, 柳枕清心中一紧。
可是紧接着, 却听到了霍风冽沉声问道:“柳公子受伤了?”
所有紧张等待反应的人:??
柳枕清一愣, 摇头, 有些困惑的看着霍风冽, 这什么反应, 难道众人所言都是夸大其词?
霍风冽似乎在听完答案之后还上下扫了一眼,然后一脸认真:“柳公子想爬树,可找人看顾,以免得受伤,”
柳枕清:??是讽刺?还是真的夸大其词?二狗还是很好说话的嘛。我就说,一棵柳树至于吗?
而柳枕清没有注意周围的环境已经安静的有些诡异了。
霍风冽没事吧?发烧了?脑子坏掉了?还是回来的不是本人?这是三个好兄弟都忍不住冒出来的心声。
而田伯更是一把揪住自己的胡子,天天在府内待着的人自然隐约知道一些事情,可是霍风冽的反应真的太出乎意料了,让田伯都要怀疑自己的眼睛和耳朵了。
两个小孩也是懵了一下,倒是比大人们更容易接受这诡异的情况,两人坦诚的跟霍风冽说明了事情的真相,不让柳枕清一个人背锅。
虽然看到柳枕清没事,但是两人还是有点害怕,紧张的看着二叔。
霍风冽点点头道:“知道了,下次注意,下去吧。”
就在众人的恍惚中,田伯带着两个小孩下去,其他几人都坐回了凉亭。
但是谁都没有开口说话,三个兄弟肚子里面有一万个为什么,但是都不方便现在问。
正犹豫怎么开口,就听到霍风冽自然而然的对柳枕清说道:“关于柳家之事尚未查清,不过皇上已知晓你在我府上。还有关于荣世鸣……”
“额,贺大人已经同我说过,霍将军为此事费心了。”柳枕清有些不自在的开口道,随即赶紧亲自给霍风冽倒了一杯茶,讨好的推过来。“辛苦辛苦。”
霍风冽愣了愣,拿起茶杯一口气喝完,然后转头看着三人道:“你们怎么来了?”
三人面面相觑,是他们的错觉吗?为什么刚刚喝下热茶的嘴语气上还更冷了一点。
白溯面带笑意扫了柳枕清一眼,“我跟柳兄也算交好了,不能来关心关心柳兄情况吗?”
柳枕清也看着白溯笑了笑,“情况尚可。”
秦予喝茶,并未说话。倒是贺阑迫不及待用胳膊碰了碰霍风冽,好奇道:“你刚刚见了皇上,怎么说?那些供词给了吗?我听说长公主在闹?死活不承认他们表姐弟跟科举舞弊有关系。”
“长公主已经被你堂叔带走了。”霍风冽道。
此话一出,众人大惊,被锦衣卫总指挥使带走,不就意味着定罪在即了吗?皇上这是要真的对长公主下手了?
“那她肯定又要叫嚣当年对皇上和你的救命之恩了。”贺阑嘲笑一声道。
霍风冽嗯了一声。
正听着众人说话的柳枕清听到这里,不由的神情微妙。
白溯正好坐在柳枕清的对面,见他如此,笑道:“对了,柳兄失忆了,不清楚那些事。当年长公主被嫁去西恒国和亲,不久先太子出事,还是小皇孙的皇上就被反贼三王设计送去西恒国为质。”
柳枕清脸色不变,做洗耳恭听状,心里却不由得想到当年昏庸的老皇帝,就是因为害怕打仗,连自己的嫡长孙都送,简直丢尽大周的脸。
说到这里,白溯语气也不由的沉了下来,毕竟是不堪回首的往事。“那种情况,皇上基本就是弃子了,可是两年后,大周动荡,经历种种,先皇驾崩前还是选择自己的嫡长孙继位,所以才有了后来的救援事件,而同在西恒国的长公主就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贺阑忍不住啧啧两声,嗤笑道: “所以她才一直喜欢拿这个压人,皇上也只能忍着。还真是挟恩图报的典型了。当初虽然她是帮了皇上和战渊,但是后来她逃回来也是霍家军帮的忙啊。也没见她谢谢霍家军呢。”
而一直安静的秦予终于开口道:“她是皇族,是天生的主子,严于律人,宽以待己很正常。”
贺阑:“我呸!”
拿着茶杯的秦予眉头一抽扫了贺阑一眼,把自己的茶杯与某人换过来。
贺阑瞬间好气又好笑的瞪眼,他哪里有呸进去啊。
柳枕清心中好笑,拿着茶杯微微出神,其实当年长公主是不愿意出手的,她不得那人喜欢,只能在西恒夹着尾巴做王妃,根本不敢去探望做质子的元珏,后来还是以接她回国作为交换条件,并且承诺成功之后,权当是她主动相助,为她谋取恩情,这才有了后续。没想到倒是给了她收敛权势的勇气了。
正发呆呢,突然手中茶杯被人拿走。
柳枕清抬起头看过去,就听霍风冽道:“凉了。”随即又给他重新添了新茶。
这边贺阑突然好奇的问霍风冽,“唉,那时候你才十三岁吧,就被派去了西恒做皇上的伴读准备潜逃事宜,是不是凶险万分?都没怎么听你提过。你哥也舍得?”
当然舍不得,他们哪里舍得让二狗去做这种九死一生的任务,但是当时他们也没办法了,想要接回元珏,只能找信任且不会让敌国怀疑,而且还要能干的人,想了半天都没人选,直到二狗站在他们面前。
“是我自荐此行。”霍风冽平淡道:“我年少无用,唯一能做的只有此事。而且困难的事情都有别人安排,我只需陪在皇上身边策应,比起我们,其实留在大周的人更为危险。”
众人想着当时三王乱大周的情况,的确京城谁不人人自危。
白溯点点头,当年他们一直生活在京城的风云中,印象深刻。感叹一声“我记得我哥说过,当年霍大哥他们是明面追随先太子的,是三王的眼中钉,若是战渊此行失败了,恐怕他们都不见得能从三王手中活下去。”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嘛,这不,还跟皇上结下了生死相随,肝胆相照的君臣情谊。”贺阑调拍着霍风冽肩膀笑道,随即又冲着柳枕清挑眉,“要不然,谁敢窝藏嫌犯呢。”
柳枕清尴尬的赔笑,的确也是考虑到了他们之间的情谊,所以在霍风冽要带他回将军府的时候,他没有坚定拒绝。因为他知道,这点小事儿对霍风冽没有任何影响,毕竟元珏也是他教出来的。
“其实说起来长公主也是一个可怜人。”白溯叹了一口气。
贺阑立马惊道:“御舟,你这同情心有点泛滥啦。”
白溯摇头道:“当初西恒国那个权势滔天的王爷根本不想娶她,走的时候都没有带长公主,是先皇派人送过去的。一国公主如此待遇,并非幸事。”
此话一出,贺阑立马八卦道:“对对对,我还听说当年那人想娶的其实是……”
话还没说完,突然一手糕点戳他喉咙里,差点没给他噎死,正要瞪罪魁祸首秦予,结果抬头一看贺阑就意识到了不对,空气仿佛凝滞一般,霍风冽的脸都要结冰了,顿时战术性咳嗽,住了嘴。
柳枕清自然知道他想说的是自己,有些尴尬的继续喝茶,其实他们不知道的是,当年老皇帝差点一时糊涂应下,若不是先太子护着他,估计他现在就在西恒国了。
柳枕清想到这里,突然眼神闪了闪,愣了一下,似乎有什么东西要从脑海中冒出来,但是又被自己强行压下去了。
脑海中瞬间冒出了好笑的回忆代替一切异样。
却不知道他无意识抬手摸向后背的动作虽然一闪而过却被一直注意他的霍风冽捕捉,那一瞬间,霍风冽眼底浮现暗红,脚下也传来细微的咔嚓一声,但是只有秦予和贺阑两个练武的听见,他们知道,那必然是地砖碎裂了。
贺阑以为是自己的锅,一脸歉然赔笑,秦予用眼神鄙夷他的作死,正要帮忙转移话题,去见霍风冽神情微变,而他看着的方向却是柳枕清,再看柳枕清嘴角微勾,似乎想起什么有趣的回忆,目光遥遥看向一个方向。
霍风冽不用看也知道那是哥哥的院子,那时候他们三个常常聚在一起喝酒聊天,而年幼的他就是跟屁虫,跟着三人转。
那一夜,他记得很清楚……
那时候他们就坐在院子中,听着柳枕清哈哈笑道:“听说过古代美人是多功能战略资源,没想到美男子也是,都怪我生的太美丽,若是美貌有罪,那我一定是株连九族的。”
“是是是,就你美!你文能改善西恒王室下一代,哦,你生不出,武能颠覆敌国政权。”黎星若道。
柳枕清却放肆挑衅“这我可以试试,本着资源效率最大化原则,我应该被送过去和亲。然后我就可以持美行凶。嫉妒不?”
黎星若一把扯过柳枕清的脸颊,“嫉妒?看看之后长公主找不找你麻烦。让你在敌国王爷面前臭显摆。”
“我那是为大周争脸面,谁让其他人不行。老大救我!”柳枕清伸手拉霍飞寒,但是霍飞寒另一只手却被黎星若拉着,又是一局左右为难。
柳枕清只能求助小的,“二狗,快来帮帮你溪亭哥哥。”
霍风冽不知道当时自己的脸色有难看,只知道他们看着他突然不闹了,只是说是不是这破事惊吓到他了。
对,他是被惊吓到了,因为他好像听到自己脑海中不断的喊着:不行!绝对不行!溪亭哥哥不能去和亲,不能跟别的男人成亲,不能!
……
霍风冽的气息还是有点不稳,浓浓的杀气在内心沸腾,但是因为身边人,他压制了自己的情绪。
氛围沉了一会儿,秦予就开口转移话题道:“没了长公主的庇护,荣家和姜家罪名已定,这件事情算是完结了一半。还有南方同期举办的科举没有调查完。”
说到这里,白溯有些怅然,因为他的兄长就曾在那边任职,“南边举办科举的地方太远了,一来一回加上调查,至少一个月起步。要是等调查完,那柳兄恐怕还有的等。”
柳枕清也很郁闷,他的退休计划啊!
“不怕等,就怕真有犯错,那可真是倒霉了。”
“会不会成立专门的调查组下去调查。”秦予皱眉看向霍风冽问道:“皇上有提吗?”
霍风冽道:“暂且不知。”
“一定会,战渊,若是皇上问你人选,你就提我,看我不把这些害国蛀虫一网打尽。”贺阑眯着眼痞笑一声。“他们贪了多少,我让他们连本带利的吐出来。”
“连这种钱都敢贪,的确罪不容诛。”白溯作为读书人最痛斥这样的行为,哪怕好脾气说道这里也面露杀气,最后忍不住喃喃道:“我哥说过科举很重要,这还是当年的柳枕清让他监管科举的时候,叮嘱他的,连大奸臣都……”
白溯突然一顿,意识到自己也跟贺阑一样口无遮拦了,今天是犯了什么病,大家一起找不痛快吗?
贺阑也在一旁无辜的看着白溯,没办法,当年的事情几乎都会牵扯到「柳枕清」,他们想避开都不行啊。他们倒是没啥,霍风冽的不快也习惯了,就是对在场的柳家人有点不好意思。
白溯正歉意看向柳枕清,就见他笑了笑。“这算是夸他了吧。”
而霍风冽只是微微蹙眉,并未像刚刚那样,让人无法继续话题,只是没人看见他的余光一直注意着柳枕清。
“传闻中的柳相爷还有这么正直的时候?”见这话题不踩雷,贺阑不由好奇起来,毕竟他那时还不在朝廷,所以知道的不多,都是后续听到的种种传闻。
“他的确重视。”秦予点头认证,他以前就在宫内伺候,自然知道一些。
柳枕清笑了笑,他当然重视,毕竟这些都是跟着他们追随的英主景阳太子学的。
……
景阳太子,当今皇上的父亲,当年声望极高,一次科举的凑热闹行为,让尚且年少的他们结识了微服的太子。
那时候南北还没有分开考试,所以每次科举,都有大量的考生涌入京城,老皇帝当时就挺不像样的,不太得学子的心,学子们聚在一起就忍不住互相比较,高谈阔论,一不小心就会触犯禁忌,闹出不雅传闻,所以后来才会分南北,而且还严控考试时间内的纪律,也会全城戒严,进出都不方便。
第一次遇见太子时,他们三人和太子都在酒楼看热闹,那时学子颇多聚在一起,有嘴里吟诗作对的,有辩驳古今的,有南北互相地域歧视的。一不小心文斗变武斗,当时就有一个满嘴狗屁道理,愤世嫉俗的学子,好像天下就他最聪明,其他人包括皇帝老儿都是傻子看不透,还频频夸西恒的变革如何如何好。
当时柳枕清碰到这么一个傻子怎么可能放过,就连黎星若都觉得该出手时就出手。所以柳枕清一时激动就在二楼,隔着屏风围栏,激情理论,三寸不烂之舌差点没把对方怼到怀疑人生,气到七窍流血。
现在想想,当时那么爱惹是非,没被打死真算是霍飞寒和黎星若的功劳。
犹记得当年他们逼着自己学保命招数的时候,理由就是他这么欠扁,万一他们不在他身边,武功不行,毒也不会。被人追着砍咋办?
而现在这个想追着他砍的学子正好是有钱有势的外地主,所以直接带着人就冲上了二楼,一脚踹开了屏风,质问里面三人,“谁,刚刚是谁说的!”
一下子视线就落在了柳枕清和为了方便行事扮男装的黎星若身上,毕竟他们两个看上去比较像读书人。
结果下一秒就见两人,同时指着唯一没有没干坏事,只顾干饭的霍飞寒,异口同声道:“他说的。”
然后两人以最快的速度逃离战场,来到隔壁,趴着隔壁的屏风看剩下的热闹。
这时后来就传来一声爽朗的笑声,“两位,你们这样坑他不好吧。”
两人一回头,就见一个看上去非富即贵,气质不凡的俊美男子坐在桌前,身后站着两个用眼神警告他们的护卫。
男子一歪头,用眼神示意疑问。
柳枕清和黎星若本是不怕事儿的主儿,但是不知道为啥,当时就乖乖的回答了。
黎星若:“有什么关系?他能抗!”
柳枕清点头,“但凡犹豫一秒都是对他身手的不信任。”
而这时隔壁的战斗果然结束,霍飞寒喊了一声,语气还有些懊恼道:“还吃饭吗?要不换一个位置,桌子不小心被打烂了。”
两人对着男子耸耸肩,引起男子更加开怀的笑声。
“来这里吃,我请你们。”
一顿饭,就这样认识了当今的景阳太子。
至此,他们无论怎么闯祸仿佛都有这个大哥哥罩着,为他们扫平道路,供他们野蛮生长。
也是景阳太子主张南北分开,因为读书人若是不稳定,那是要出事的。而告诉他们科举绝对不能出问题的也是他,他说过:“如果把这一步毁了,国家没了人才,还怎么稳定发展,虽然说水至清则无鱼,但是能导致天下动乱的钱打死都不能贪,只有人才尽归朝廷手中,才能把国家治理好。”
……
所以哪怕后来柳枕清成了奸臣,也从不允许任何人碰科举。
也算是他后来为数不多的美名了。
作者有话说:
试着平衡了一下插叙的占比,尽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