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表白

傍晚, 九华殿。

秦骛盘腿坐在软垫上,摆弄着案上的香炉。

香炉里升起轻烟,没有形状, 散若雾气, 迅速飘散, 应当不是什么好兆头, 所以秦骛的神色也阴沉沉的。

秦骛猛地抬起头,朝外面喊了一声“来人!”

属下立即推门进来,朝他抱拳行礼“五殿下。”

秦骛厉声问“人从梧桐巷走了没有?”

属下有些迟疑, 低声道“宫外还没有消息传来。”

他们说的是秦昭。

秦昭去梧桐巷了。

秦骛一想到这件事情, 心中便怒火翻涌。

秦昭去梧桐巷做什么?去了还不肯出来了?

他去见扶容的娘亲了?

那是扶容的娘亲, 他秦骛还没见过几回, 秦昭去见什么?

秦骛闭了闭眼睛, 压下心中的怒火, 低声道“下去。等人走了,立即来报。”

“是。”

属下退走,还把门给关上了。

秦骛将香炉里还没燃尽的香料粉末倒掉,重新舀起一银勺香料,准备再点一次。

秦骛心中烦躁。

扶容方才的模样, 方才说的话, 还刻在他的脑子里。

扶容表情焦急, 好像害怕被谁发现一般, 他双眼通红,快哭出来的模样,语气却无比坚决。

他说“五殿下在说什么?奴婢听不明白, 奴婢和五殿下不一样。”

不一样。

一开始, 是秦骛极力想伪装, 他和前世的秦骛不一样。

现在秦骛想坦白,反倒没有这个机会了,扶容不承认了。

秦骛做事果决,从不后悔,这是他头一回这样后悔。

如果在破庙那晚,他知道扶容也是重生的时候,他不想着演戏伪装过去,而是直接向扶容坦白,马上认错,现在扶容对他的态度,会不会缓和一些?

至少他现在不会骑虎难下,跟扶容连一句话都说不上。

还有秦昭。

在马车里的时候,扶容是看见了秦昭,才慌里慌张地要跑掉的。

秦骛了解扶容,一眼就能看出来,扶容是不想让秦昭看见自己和他在一起。

要不是秦昭过来了,他和扶容至少还能再说几句话。

如今秦昭还赖在梧桐巷不肯走。

明日扶容还要跟着秦昭南下。

秦骛想到今日见到的两人相处的场景,心中升起浓浓的危机感。

只怕一个多月的南巡下来,扶容和秦昭相处越来越好,他反倒像是局外人。

最好的办法,便是秦骛也跟着去。

可是,秦昭明日便启程,老皇帝对权力又看管得死死的,从来不允许其他皇子沾染半分,秦骛倒是有法子,只是已经来不及谋划了。

秦骛又一次无比后悔。

若是在知晓太子南下消息的那一刻,就开始谋划,或许还是来得及的。

可他当时只顾着高兴,还以为太子被踢出局,扶容会留在都城。

蠢笨至极的狗脑子,怎么没想到太子会带扶容去?秦骛疯起来,连自己都骂。

没有办法,秦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扶容和秦昭一同南下。

不过,其他事情,秦骛还是能做的。

秦骛已经安排好了人手,一路监视秦昭,若是他对扶容有任何不轨之举,秦骛的手下会马上禀报秦骛。

只是……

就算禀报了,秦骛又能怎么办呢?

相隔千里,他要快马赶去,把秦昭揍一顿吗?

秦骛还真的安排了。

他让手下准备好了火药、硝石和硫磺,制成了鞭炮。

若是秦昭胆敢对扶容做些什么,手下立即把鞭炮甩过去,制造混乱,把秦昭给吓跑。

为了避免误伤扶容,秦骛还特意吩咐了,用的是少量的配方。

若不是顾忌着扶容在,秦骛简直想把秦昭给直接炸死。

秦骛脸色铁青,紧紧地咬着后槽牙,下颌线紧绷,却强撑着,让自己冷静下来,继续摆弄香炉。

不知道过了多久,属下才进来禀报。

“五殿下,太子和扶公子,从梧桐巷离开了。”

秦骛深吸一口气,低低地应了一声“知道了,盯紧些,任何事情,随时禀报。”

“是。”

天渐渐暗了,殿中没有点灯,秦骛坐在案前,表情是极力忍耐的阴鸷。

他活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魔。

忽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厉声道“回来。”

属下立即回来“是。”

“去准备十斤炸药,把秦昭给炸死。”

属下震惊“主子?”

秦骛表情阴鸷,咬牙切齿,语气无比阴冷,一字一顿道“让他死。”

他死了,扶容就不用和他一起去南边了,扶容会直接留下来给他收尸。

翌日,天还没亮,一片漆黑。

因为要出远门,扶容昨天晚上就没怎么睡,今日更是早早地就醒了。

他总是这样,有什么事情,生怕自己睡过头,天还没亮就醒过来,不敢再睡。

刚入昭阳殿的时候,这种状况特别厉害,现在好些了,只有大事才会早早地醒过来。

昨日太子殿下喝了点酒,扶容不太放心,把他扶回来,又让小厨房熬了一碗醒酒汤给他喝。

其实秦昭除了脸有点红,其他什么都没有。

但是扶容想着,太子殿下明日还要骑马,若是酒醉处理不好,只怕在马背上会难受,所以扶容还是让他把醒酒汤喝完了,晚上还在外面守夜。

现在他睡在外间,太子殿下睡在里间。

扶容虽然醒了,却乖乖躺在小榻上,双手拽着被子,眼睛睁得溜圆,却不敢起身。

他怕把太子殿下给吵醒了。

扶容从被子里伸出手,揉了揉眼睛。

反正要出门了,还是回想一下自己带的东西,看有没有什么遗漏的。

扶容掰着手指头算一算,衣裳、鞋袜,还有应急的干粮、水囊,太子殿下的那份他也带上了。

各种东西。

对了,扶容忽然想起什么,噌的一下从榻上坐起来。

还有伞!

听说南边多雨,要是走在路上,忽然下雨了,那可怎么办?

扶容刚准备出去拿伞,又忽然回过神,发现自己起得太猛了。

里间传来了轻轻翻动被褥的声音,他好像是把里间的太子殿下给吵醒了。

扶容又弱弱地缩了回去,屏息凝神,不敢再有动作。

还是等一下再去拿伞好了。

可是下一刻,里间的门就被人推开了。

扶容循声望去。

秦昭一身玉白衣裳,披散着乌发,站在门里。

扶容小声唤道“殿下……”他有些心虚,愈发轻了声音“可是要喝茶?”

秦昭却道“孤醒了,听见外间有动静,所以过来看看。”

扶容看了一眼天色,站起身,要送他回去“时辰还早,殿下再睡一会儿吧?”

秦昭却问“你怎么不再睡一会儿?”

“我?”扶容穿好鞋子,站起身来,“我睡不着了。”

“孤也睡不着了。”

扶容笑了笑,没有回答,想要扶着他走回去。

可是秦昭站在原地没动,以为他是担心今日的出行,宽慰他道“不要紧,等出了门,你跟着孤便是了。”

扶容点点头“是。”

秦昭顿了顿,仿佛想起什么“你总是这么早醒来?”

好吧,什么都瞒不过太子殿下的眼睛。

扶容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算是吧,若是有大事要办,就会醒得早一些。”

秦昭轻笑一声“孤就知道,你怕错过时辰?”

扶容没有回答,算是默认了。

秦昭牵着扶容的衣袖,把他牵到外面的小榻上“正巧,孤也睡不着了,你再睡一会儿,孤就在外面看书,等时辰到了,孤再喊你。”

扶容连忙道“殿下,这样不合规矩。”

“不要紧,孤昨日醉酒,睡得足够了,你还没怎么睡,快去睡。”

秦昭拽了拽他的衣袖“你睡吧。”

扶容仍旧不肯,秦昭便吓唬他“我们等会儿要骑马,你还不太会骑马,若是没睡够,只怕要从马背上摔下来,到时候孤可抓不住你。”

他这样说,扶容立即有些紧张。

秦昭趁势按着他的肩膀,把他按在小榻上“时辰还早,快睡一会儿。”

扶容懵懵懂懂地点点头“嗯,那殿下看书吧。”

“好,你安心睡,时辰到了我喊你。”

扶容得了秦昭一句许诺,钻回被窝里,闭上眼睛,再补一会儿觉。

他不是不困,而是不敢再睡,一沾枕头,很快就睡着了。

将睡未睡之时,扶容忽然想起,他还没给太子殿下点蜡烛呢,没有蜡烛,太子殿下怎么看书啊?

可是他实在是太困了,他还没来得及爬起来给太子殿下点蜡烛,就陷入了梦乡。

秦昭就坐在旁边,随手翻出一卷没看完的书册。

他端坐着,用指尖一个字一个字地抚过书上的字迹。

秦昭对这些书册早已经烂熟于心,不用蜡烛也看得清。

他转过头,看看扶容。

扶容已经睡着了,他裹着被子,小半张脸藏在被子里,白白净净的,看起来就乖乖的。

秦昭瞧了一会儿,忽然回过神,也回过头,移开目光。

有些失礼。

他低下头,继续看书,试图冷静一下。

及至清晨,天渐渐亮了。

秦昭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便隔着被子拍拍扶容,把他喊起来“扶容。”

“啊?”扶容从梦中惊醒,连忙坐起来,“我迟了吗?”

“没有。”秦昭笑了笑,轻声道,“现在起来刚好。”

扶容松了口气,揉了揉眼睛“多谢殿下。”

他连忙从榻上爬起来,刚准备帮秦昭洗漱更衣,却发现秦昭已经全部弄好了。

秦昭道“不耽误你睡觉,孤自己也行,你去洗漱洗漱,吃了早饭就要走了。”

“好。”

扶容把自己的小毯子打包好,抱起来,准备回自己房间。

临走前,他回头看了一眼。

秦昭问“怎么了?”

扶容小声道“我怎么感觉……太子殿下完全不用我侍奉啊。”

他都还没醒,太子殿下就把所有事情都弄好了,那还带他做什么?

秦昭顿了一下,正色道“孤总有懒得动弹的时候,你不必多想,快去吧。”

“是。”

扶容笑着朝他行了个礼,便出去了。

扶容匆匆回到自己房间,洗漱洗漱,换好衣裳,再提醒太子府的侍从多带几把伞,吃过早饭,就准备出门了。

太子仁厚,不愿劳民伤财,每次出巡,总是轻装从简,带上近臣、随从,还有侍卫,不过百人。

不多时,队伍集结完毕。

近百个近臣随从,全部骑着马,在太子府外等候。

扶容跟着秦昭,走出太子府。

秦昭一面往外走,一面对他说“孤会走慢一些,你慢慢骑着马,一个上午就会了。”

“好,多谢殿下。”扶容点点头,跨过门槛,忽然看见队伍里有一个人,眼睛一亮,惊喜道,“殿下,林公子也跟我们一起吗?”

林意修穿一身窄袖青衣,就骑着马,等在外面。

这时他也瞧见扶容了,朝扶容点了点头。

扶容回以藏不住高兴的礼貌笑容。

秦昭瞧了他一眼,微微颔首“嗯,他和我们一起。”

扶容忍不住高兴。

他最喜欢的人都在他身边,他当然高兴。

扶容开心得很,以至于要骑马的时候,也不太害怕了。

反正太子殿下和林公子都在他身边,秦骛不在,他不会被吓到,也不会摔跤的。

扶容顺了顺马匹鬃毛,随后握着马鞍,一个翻身,就利落地上了马。

他在马背上坐好,朝秦昭笑了笑“好了。”

秦昭颔首,翻身上马“启程。”

一行人就这样,离开都城。

长街上,百姓们熙熙攘攘。

秦骛的属下混在百姓之中,紧紧地盯着离开的太子,似乎在等待什么时机。

几个人穿过人群,咬着耳朵低声交谈。

一个人问“太子马上就走了,主子有传信过来吗?还要不要行动?”

另一个人道“还没消息,再等等。”

这时,一个人快步上前,对他们说“别动手,主子说不杀了。”

九华殿。

秦骛仍旧盘着腿,坐在桌案前。

香炉里的香料早已经燃尽了,秦骛没有再添新的,只是这样静静地坐着,仿佛坐了一夜。

属下在门外禀报“启禀五殿下,扶公子启程了。”

听见扶容的事情,秦骛才稍微有了点精神。

他抬起头,再问了一遍“走了?”

“是。”属下道,“遵从主子的意思,我们的人没有动手,放他们走了。”

房间里沉默了一下,最后传来一声阴沉沉的“好。”

“属下告退。”

秦骛本来是打算直接弄死秦昭的。

这样扶容就不会走了。

但是……

秦骛抬起一只手,拍了一下额头。

但是秦昭死了,还是死在扶容面前的,扶容肯定会被吓哭,他又胆小,肯定见不得一个活生生的人死在自己面前。

往后只怕要做噩梦。

再加上死的那个人是太子,扶容现在还挺在意他的,扶容肯定会难受哭。

这样算下来,秦昭不知不觉在他手里保住了一条命。

秦骛两只手肘抵在案上,手掌捂着额头,阴影之下,他的表情格外可怕。

不要紧。

秦骛竭力宽慰自己。

只是一个多月而已,他盯紧一些,不会有事的。

扶容不喜欢怂包软蛋,扶容不喜欢。

扶容喜欢他……

扶容已经不喜欢他了。

秦骛忽然想到这一点,整个人都僵住了。

又过了几日。

秦骛的属下日日都来向秦骛禀报,今日带来的消息是,扶容一行人由陆路转水路,已经上了船。

上船之后,就有点不太好盯了。

跟得远了,看不清船上的人在做什么。

跟得近了,容易被察觉。

不过秦骛早就料到了这一点,他派人混进了船工里。

只是他们走得越远,消息传递,总要隔上一两天。

“扶公子开始有些晕船,时间长了,也就好了。”

“淮州郡守一早就收到了消息,也开了船,准备迎接太子。”

秦骛听着,面上表情波澜不惊,仿佛早已经习惯了扶容不在的日子。

这时,扶容正趴在船舷栏杆上,看着底下流动的江水。

现在正是傍晚,大船停靠在岸边,夕阳残照映在江面上,波光粼粼,十分好看。

方才有几条船到了他们身边,对面停了船,派人来拜会,他们这才知道,原来是淮州郡守陈大人前来迎接太子。

郡守前来拜会太子,扶容不便久留,放下茶盏就出来了。

扶容看着底下的江水,看久了,忽然有些头晕。

正巧这时,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扶容。”

扶容回过头,看见是谁之后,立即有了笑意“林公子。”

林意修道“你若是闲着没事干,就过来帮我看账本。”

扶容点点头“好啊。”

两个人正准备回船舱去,这时,太子与淮州陈郡守,以及一行官员,都出来了。

扶容和林意修只好站到一边,让他们先过去。

秦昭被一众官员簇拥着,陈郡守陪着笑“淮州百姓听闻殿下驾临,欢欣鼓舞,特意准备了美酒佳肴,请殿下到船上赏脸。”

秦昭瞧了一眼站在旁边的扶容和林意修“你二人准备干什么去?”

林意修如实回禀“殿下,我正准备带着扶容看账本。”

提到账本,陈郡守神色稍变。

秦昭似有似无地叹了口气,仿佛是不大高兴,轻声道“那你二人就留在船上罢,孤去赴宴。”

“是。”

扶容目送太子殿下离开,然后跟着林意修进了他的船舱。

林意修拿出几册账本“来,实在是太多了,得在靠岸之前全部查完,你也帮忙。”

扶容知道,太子殿下此次南巡,是为了在雨季之前,巡查一下前年拨款修建、今年正好建好的几座南方河堤。

太子殿下和林公子也不避讳着他,反倒还教他看这几年记录的河堤开支账本。

既然要查账本,扶容猜测,可能他们怀疑有官员贪墨吧。

这时,隔着船舱木板,外面隐约传来丝竹管弦的声音,应该是隔壁船上的宴会开始了。

林意修点了点账本,道“不管他们,我们看我们的。”

扶容点点头“嗯。”

只是外面的丝竹之声不曾断绝,总是被江水飘飘忽忽地送过来。

扶容才学会看账本,只是还不熟练,林意修看十页,他才看一页。

一直到天黑了,船舱里点起蜡烛,扶容才看了三页不到。

扶容有些不好意思,抬起头,朝林意修笑了一下。

林意修也朝他笑“不妨事,慢有慢的好处,慢慢看。”

“好。”

扶容揉了揉眼睛,继续看账本上密密麻麻的墨字。

不知道过了多久,扶容有些眼花了。

他抬起头,望着头顶的木板,与此同时,木板上响起了整齐的脚步声。

扶容意识到不太对,立即回过神。

林意修也竖起耳朵,按住他“不会是遇到河盗了吧?”

下一刻,扶容听见秦昭的声音“扶容!”

这像是太子的声音,又不像是太子殿下的声音。

音色是太子殿下的,可是急迫的语气,还有穿透船板的音量,一点儿也不像是温温和和的太子殿下发出来的。

扶容连忙起身,跑出船舱,林意修也跟着出来了。

只见船板上火光连天,侍从们都举着火把,将江面映照出一片火红。

太子殿下还在对面那艘船上,秦昭又喊了一声“扶容!”

“殿下!”扶容应了一声,便急急忙忙地跑过去。

他下了船,又爬上对面的船。

只见对面船板上,举着火把的侍从围成一圈,中间是一些官员,其中不乏穿着清凉的舞女小倌。

扶容再小心翼翼地推开船舱的门,只见秦昭坐在主位上,案上杯盘狼藉,滴滴答答地淌着酒水。

底下以淮州郡守为首,乌泱泱跪了一群人,同样也有一些陪酒陪侍的舞女小倌。

秦昭正吩咐侍从“全部押下去,看管起来。”

他看见扶容和林意修来了,便道“林意修,你马上去淮州,接手淮州郡守一切事宜。淮州郡守,以下犯上,设计储君,竟不惜贿赂□□,即刻革职查办。”

林意修立即领命“是。”

陈郡守一听这话,整个人跌坐在地,脸色灰白,不住地磕头求饶“殿下饶命!殿下饶命!”

一时间,整艘船上的官员,都开始求饶。

这下,扶容也大概明白发生了什么。

恐怕是淮州郡守早就收到了消息,太子要来视察河堤。

他做了一些手脚,只怕瞒不过太子,所以想出了一些收买太子的手段。

先用“百姓准备的美酒迎接”,把太子骗上船,太子宽仁,常以为民心最重,若非如此,恐怕不能骗到太子。

把太子骗上船之后,陈郡守就送了一些……

金银,还有美人之类的。

然后秦昭气坏了。

陈郡守可能不知道,受老皇帝的影响,太子是个老方士了。

他虽然不迷信,但是他也不近美色,不爱钱财。

秦昭一抬眼,见扶容还在发呆,有些无奈“扶容,你还愣着干什么?过来扶孤一把。”

“是。”扶容这才回过神,小跑上前,扶住他的手臂。

才碰到秦昭的手臂,扶容才发觉……

太子殿下身上,烫得厉害。

殿下身上酒气很重,不过不是他喝了酒,是酒水全部洒在他的衣襟上了。

还有一些脂粉香气,可能是那些舞女小倌,朝殿下身上扑的时候蹭上了。

扶容扭头看了一眼,秦昭白玉一般的面颊微红,像是被烛光照的,像是饮了酒,还像是……

扶容忽然明白了什么,有些震惊。

陈郡守竟然……如此大胆吗?

他给太子下药了吗?

秦昭垂眼,瞧了他一眼,轻轻拍了一下他的手臂,低声道“就是你想的那样,快走罢。”

扶容回过神“是。”

扶容小心翼翼地扶着秦昭,扶着他下了船,将官员们的求饶声甩在身后。

回到他们自己的船上,扶容一手扶着秦昭,一手费力地推开船舱门。

“殿下小心,快进来。”

扶容把秦昭扶进去,让他在榻上坐好,给他倒茶“殿下先喝点茶,我去打点热水……还……还是冷水?我还是请随行大夫过来看看吧?”

可是扶容也是第一次应付这种事情,有些手忙脚乱的。

秦昭从他手里接过茶杯,扶容被他手上的温度烫了一下。

太子殿下总是温温和和的一个人,他身上应该是像玉一样,温温热热的,不该这样滚烫。

秦昭一口将茶水喝尽,扶容又道“殿下,是不是应该去问问陈郡守,有没有解药?”

“不必问了。”秦昭发着热,嗓子也有点哑,不似从前温润,“孤问过他了,没有解药。”

扶容立即紧张起来“那怎么办?我去喊大夫。”

扶容刚转过身,准备离开,就被秦昭拽住了衣袖。

扶容回头,对上他的目光。

扶容匆忙进来,连蜡烛都没点,只有月光透过舷窗,清清冷冷地照进来。

这时扶容才发现,秦昭的侍卫们都没有跟进来,都留在了外面。

此时,外面还是乱哄哄的,抓人的声音、求饶的声音,还有急急忙忙的脚步声。

吵杂的声音,分明就在身边,却仿佛离得很远。

扶容试着唤了一声“殿下?”

秦昭垂了垂眼睛,却问他“扶容,你喜欢林意修吗?”

“喜欢啊……”扶容下意识点了点头,话没说完,却又反应过来,太子殿下指的,应该不是对朋友的那种喜欢。

果然,秦昭道“不是你以为的那种,孤问的是……”他顿了顿“亲近之情。”

扶容摇摇头“没……没有啊,我对林公子没有其他感情。”

秦昭似乎是松了口气,却又问他“那你喜欢阿暄吗?”

扶容没有犹豫,又摇摇头“不喜欢。”

他想,这话可不能让六皇子听见,否则,六皇子肯定又要闹翻天了。

“还有……”秦昭想到前阵子看见的,扶容从秦骛的马车上下来,他顿了顿,“五皇子,你喜欢他吗?”

扶容犹豫了。

秦昭好像明白了什么,刚准备松开他的衣袖,这时,扶容小声道“不……我不喜欢他,我讨厌他……”

秦昭面上忽然有了笑意,拽着他的衣袖,朝他招了招手“来。”

扶容捏了捏衣袖,有些紧张地唤了一声“殿下?”

秦昭仍是朝他招手“无妨,过来。”

扶容不肯,秦昭便从榻上站起身,拉着他的手,好让他离自己近一些。

秦昭捧着他的脸,仿佛是高兴极了,竟难得地笑出了声,捏了捏他的脸颊。

秦昭低下头,缓缓靠近,只是吻了一下扶容的额头。

有月光见证。

扶容心跳如鼓,脸腾地一下就红了,还在发热,比秦昭扶着他脸颊的手还要烫。

秦昭在黑暗中闭了闭眼睛,收回手,摩挲了一下手上残存的触感,尽力平静下来“好了,你先出去,守在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