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 守岁结束了,宫人们各自回宫。
昭阳殿,六皇子裹着被子躺在榻上。
扶容吹灭了蜡烛, 刚准备把太子殿下给他的小蜡烛也吹灭,想了想,还是直起了身。
他捧起那个小托盘,把它放在桌案上, 想等它自行燃尽。
六皇子昏昏欲睡,缩在被子里,小声问他:“扶容, 你在干嘛?还不睡?”
“来了。”扶容回过神, 不舍地把蜡烛吹灭, 走到榻前。
六皇子嘀咕了一句:“快睡罢, 明日还要早起。”
“好。”
扶容抱着自己的被子,爬上床榻, 闭上眼睛准备睡觉。
不一会儿,他耳边就传来了平缓的呼吸声,六皇子睡着了。
扶容翻了个身,抱着被角,抬头望向殿外。
宫人们也都回去休息了, 现在外面静悄悄的, 仿佛刚才的热闹一瞬间就消失了。
他喜欢凑热闹,回味着刚才的场景, 仿佛心脏也还跟着焰火的声音一跳一跳的。
扶容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他梦见,前世在冷宫的时候, 也是年节, 宫里也放了焰火。
不过冷宫离得远, 只能看得到一点儿。
秦骛不让他出去看,说他出去会惹麻烦,而且焰火也没什么好看的。
他乖乖听话,没有出去,只是踩着小板凳,踮着脚,趴在墙上看焰火。
没多久,他就被秦骛从墙上拽了下来。
秦骛说他:“也不怕摔死。”
后来,秦骛让他把炉灶烧起来,两个人围坐在炉火旁边,烤了点冷掉的米饼吃。
炉灶里木柴燃烧,噼啪炸开,就和天上的焰火一样。秦骛说。
当时扶容只顾着吃米饼,嚼着嘎吱嘎吱的,用力地点了点头。
黑暗中,扶容眨了眨眼睛,缓缓清醒过来。
秦骛骗人,一点都不一样。
他已经在宫门城楼上见过焰火了,又大又灿烂,和炉灶里的柴火根本不一样,他不会再被骗了。
与此同时,秦骛就坐在九华殿中,手里拿着扶容用来包银子的那块小蓝布。
只是很普通的小蓝布,什么花纹也没有,秦骛却捏在手里,舍不得松开。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只灰色的信鸽从窗外飞了进来,停在他的手边。
秦骛把小蓝布收起来,取下信鸽脚上的竹筒,拆开字条看了一眼,随后将字条递到红烛边烧掉,用手指捻灭红烛。
殿中陷入一片黑暗。
他重新取出扶容的小蓝布,将布料叠整齐,藏在自己的枕头底下,随后在榻上躺下。
*
翌日便是新年的第一日,元月初一。
一大早,老皇帝便端坐在兴庆殿中,接受子女叩拜。
太子在最前面,随后便按照齿序排。
或许是因为昨夜宫宴,太子携百官顶撞了老皇帝,不让他将附离部落的方士收入宫中,老皇帝还板着脸,表情看起来有些不善。
太子携皇子们俯身叩拜,老皇帝抬起手,点了一下太子,却道:“昨夜朕走得急,忘了给你们压岁年赏,太子也不提醒朕。”
秦昭赶忙俯身请罪:“儿臣知错。”
尽管不是他的错,他也必须认错,这就是老皇帝对太子的要求。
老皇帝淡淡道:“你周全,必然已经代替朕将年赏发下去了。”
秦昭道:“儿臣不敢逾越,只是尽兄长的本分,给弟妹们发了年赏。父皇尚未颁赐年赏,儿臣与弟妹们都不大习惯。”
老皇帝笑了笑,却不知道是喜是怒,只道:“太子,你太不会说话。”
秦昭刚要继续请罪,老皇帝便抬了抬手:“行了,起来罢。”
他朝身边的方士摆了摆手,方士们便捧着祈福香囊和红封,走到了皇子公主们面前。
这便是今年的压岁年赏。
老皇帝揣着手,瞧着底下的子女们,收敛了帝王威严,只像一个寻常父亲,淡淡地同他们说话:“又一年了,若是出宫去玩,别一个劲地往人堆里钻,在外面别贪嘴。”
一众皇子公主们齐声应是,老皇帝摆了摆手:“行了,下去罢。”
众人刚准备退走,老皇帝忽然道:“对了,老五,你留一下。朕今早修行,总是心神不宁,你留下焚香。”
秦骛站得挺直,微微颔首,双眼波澜不惊:“是。”
其余众人退走,秦骛上前,在香案前跪坐下,打开香炉。
老皇帝盘腿坐在软垫上,腰背挺直,闭着眼睛,口中念念有词。
香炉中升起轻烟。
忽然,老皇帝开了口:“老五,昨夜宫宴,附离送那两个人来,你知不知情?”
秦骛面无表情,淡淡道:“回陛下,臣不知情。”
“嗯。”老皇帝就这样应了一声,不知道他是信了,还是没信。
老皇帝挥手屏退方士。
方士们退出宫殿,守在外面。
他低声道:“我儿,你母妃是附离部落的和亲公主,你的眼睛不干净,你的血脉也不干净。天师还给你批过命,说你是命中带煞,天石上也是这么说的。”
“你须得多多修行,洗清骨子里的煞气,等哪一天,你的眼睛变黑了,那才算是洗干净了。”
“你不要听旁人鼓动,这天下,太子承继,往下还有二皇子,还有三皇子、六皇子,唯独你不行,谁让你的骨子里淌着草原人的血?”
“你这个命,是附离给你的,你如今是齐国人,不要同附离人过多往来。朕能让你出冷宫,也能再把你给送回去。”
“讨好你的兄弟们,不要动不该动的念头。这就是血脉不纯的皇子的生存之道,从前没人教你,今日朕教你。”
老皇帝以为他听进去了自己的敲打,放低了声音,继续吟诵自己修行的经文。
其实,老皇帝说话的时候,秦骛从始至终都面无表情,专心焚香。
倘若仔细看看,便能看见他双唇颤抖,仿佛也正念着什么经文。
老皇帝的话他是一点儿没听进去,他正在专心地给扶容祈福。
秦骛并不害怕什么,他知道,老皇帝什么把柄也没有抓到,只是故弄玄虚地敲打他一番罢了。
老皇帝没有什么才能,只是缩在兴庆殿里,一面诵经,一面摆弄权术,敲打太子。
秦昭软弱无能,专门吃这一套。
秦骛才懒得听。
还是给扶容祈福比较要紧。
*
扶容是跟着六皇子来兴庆殿的,他不能进殿中,只能等在外面。
不一会儿,皇子公主们便出来了。
一行人恭恭敬敬地退出宫门,随后四散分开。
扶容找到六皇子,快步迎上去:“太子殿下、殿下。”
太子殿下朝他微微颔首,六皇子把老皇帝赏赐的东西塞给他:“你收起来吧,我们出宫去玩。”
“好。”
秦昭早就安排好了,算上二皇子和三皇子,三辆马车早已经在外面的宫道上等着了。
六皇子踩了一下脚凳,直接跳了上去。
扶容回头看了一眼,排在最后那辆黑黢黢的、第四驾马车。
身后的小太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轻声答道:“今日五殿下也要出宫,扶公子有所不知,车马局还未将五殿下的车马配备好,这是临时拼凑出来的。”
扶容收回目光,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
秦昭同样瞧了一眼,淡淡道:“五皇子被父皇留下说话了,恐怕没这么快出来。去告诉马车夫,外面冷,去檐下等一会儿吧。”
小太监跑去传话:“是。”
秦昭转回头,朝扶容使了个眼色:“上去吧。”
“好。”
扶容侧过身,让太子殿下先上去,然后自己爬上马车,把门关好。
马车夫挥了一下马鞭,一声轻响,马匹行进,车轮碾过地上的碎雪,朝宫外行进。
扶容在想事情。
他当然不是为秦骛的马车鸣不平,他只是想,秦骛也要出宫,今日应该不会碰见他吧?
秦骛不爱热闹,也不爱玩乐。
他要出门,肯定是要出去办事。
扶容忽然想到,昨晚的除夕宫宴上,草原附离部落给老皇帝进献的两个人。
确实很奇怪,其他部落诸国,送的都是金银珠宝,或者献上女子给老皇帝充实后宫。
不过老皇帝沉迷修行,如今不怎么去后宫,兴庆殿的那群方士,才更像是他的后宫。
唯独附离部落,给老皇帝送一个方士、一个女子。
想两边得利、安插人手的意图也太明显了,连扶容都看出来了。
所以那两个人,是秦骛安排的吗?
秦骛早就和自己的母族部落联系上了吗?
秦骛现在就在谋划皇位了吗?
前世秦骛没怎么跟他说过这些事情,就算让他出去送信,也只是让他去一些文官家里。扶容见过秦骛的手下,但是不太清楚,他的手下有没有草原人。
秦骛从来不让他知道这些事情,他甚至连秦骛的身世都不知道。
如果秦骛现在就在谋划皇位,那太子殿下怎么办?还有六殿下,还有二殿下和三殿下。
如果可以,他希望……
一大早,扶容还没睡醒,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忽然,六皇子忽然抓住他的手:“扶容!”
扶容抬起头:“殿下?”
“你在发什么呆?你差点把手放到炭盆上了,有那么冷吗?”
马车正中点着一个小炭盆,烧得很暖和,扶容在炭盆边上暖手,不自觉就要把手放上去了。
扶容回过神:“奴失礼了。”
六皇子皱了皱眉,把他拉到里面来,帮他拢了拢衣裳。
秦昭看了他一眼,仿佛看穿了他:“你在想五皇子?”
扶容顿了一下,用力摇了摇头:“没有。”
秦昭虽然有些不悦,但是扶容不说,他也不再追问。
马车里安安静静的,只有车轮碾过积雪的声音。
不多时,马车便到了太子府外。
侍从们都迎了上来,林意修也在,扶容看见他,眼睛一亮,稍稍抬高音量:“林公子!”
林意修还记得他,笑着应了一声:“扶容,上回说要跟我学当伴读的那个小伴读。”
扶容用力地点点头:“嗯。”
扶容跟着几位殿下,在太子府待了一整天。
太子殿下人好,没有让他做事,而是让他随便玩耍。
傍晚时分,扶容跟着一行人去了教坊。
自从六皇子上次来了教坊,便一直对这里的点心和琴声念念不忘。
晚上城里还有焰火表演,扶容想过去看,可是六皇子不想过去。
六皇子靠在凭几上,打了个哈欠:“年年都看,昨天都看过了,今天不想去了,扶容,我给你放假,你自己过去看吧。”
扶容犹豫了一下,刚准备点头。
秦昭便道:“扶容,我陪你过去吧。”
扶容眼睛一亮:“好,谢谢殿下。”
*
兴庆殿里,秦骛被老皇帝留在殿中,对着香炉,焚香念经,修行了一整天。
整整一天,老皇帝也没有传膳。
直到傍晚时分,老皇帝才摆摆手,让秦骛离开。
他佯装温和道:“兄弟们都出宫去玩了,你也去吧,同他们一起。”
“是。”秦骛盖好香炉,行了个礼,随后转身离开。
老皇帝始终闭着眼睛,也就没有看见,秦骛从始至终面无表情,眼神冰冷。
他没有被恐吓到,也没有被敲打到。
秦骛走出兴庆殿,马车从早上就在宫道上等着了。
他上了车,淡淡道:“去教坊。”
“是。”
马车夫虽是宫里配备的,但是秦骛一个皇子,年节去教坊听听曲,也不算什么大事,不会有人怀疑。
*
今夜无宵禁,马车一路出了宫,抵达教坊。
年节里,教坊里来往官员众多。
秦骛下了马车,望了望四周,看见太子府的马车,心下明了,扶容也在此处。
等办完了事情,他可以找机会见见扶容。
无须小厮指引,秦骛径直往里走,上了二层,进了一个房间。
秦骛的几个属下在里面等了一整天,见秦骛终于来了,连忙俯身行礼,低低地喊了一声:“主子。”
这些都是附离部落安插在大齐都城里的人,草原人。
秦骛在冷宫里长到七岁的时候,觉得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于是他接连几天,偷偷钻进泔水车,出了几次宫,找到附离部落安插在都城里的人,向他们表明自己的可用之处。
一开始,秦骛帮他们在宫里做一些事情。
到了现在,这些草原人全都变成了他的手下,为他所用。
这也是他的初始势力。
秦骛的目光在他们之中扫了一眼,冷声问:“吉达在哪?”
几个属下面露难色:“主子,吉达等了一会儿,见主子没来,便回去了……”
秦骛径直走进去,在案前坐下,语气冰冷:“让他马上过来。”
“是。”
一个属下迅速闪身出门。
秦骛翻看着堆在案上的文书,一言不发,殿中气氛凝滞,十分沉重。
另一个属下壮着胆子开了口:“禀主子,昨夜除夕宫宴上,给老皇帝送人的主意,就是吉达想出来的。”
秦骛翻看着文书,神色不改,但也没有让他停下的意思。
于是属下继续说:“他想在老皇帝身边直接安插眼线,往后便不必借由主子,可以直接通过眼线,掌控齐国皇宫。”
“近来,吉达也在我们的人里,发展效忠部落、效忠首领,而非效忠主子的人,恐怕是……有了异心。”
秦骛面不改色,连眼皮都不抬一下,只是淡淡道:“下去要几坛酒。”
“是。”
不一会儿,属下带着酒回来了,最先出去的那个属下也带着一个人回来了。
正是秦骛方才点名要见的吉达。
吉达身材矮小,皮肤黝黑,五官是中原人的模样,连眼睛也是黑的。
但他却是个不折不扣的附离人,吉达在草原土话里,便是“长矛”的意思。
吉达抱拳,并不喊秦骛“主子”,而是喊他:“五殿下。”
秦骛翻看文书的动作不停,没有抬头看他,语气笃定,冷声问:“就是你自作主张,往老皇帝身边送人。”
吉达答道:“五殿下如今出了冷宫,凭借我附离的修行之术,接近齐国皇帝,自由出入皇宫。”
“所以,小的想着,在除夕宫宴上,向老皇帝进献两个方士,老皇帝也不会拒绝,也能为五殿下提供助力,还能发展成我附离的眼线,一举多得。”
他语气怨怼:“只是没想到太子阻挠,五殿下也不肯帮一把自己人。倘若昨夜在宫宴上,五殿下肯说一句话,我们的眼线如今已经到了齐国皇帝身边。”
秦骛微微抬眼,周身气势冰冷,缓缓从口中吐出两个字:“蠢、货。”
吉达没想到他说话这么直接,猛地抬起头:“五殿下何出此言!”
秦骛只是淡淡地重复一遍:“蠢货。”
“秦骛!”吉达有些急了,直接喊了他的名字,“我奉部落首领的命令,往齐国皇帝身边安插眼线,我命你马上去办这件事!”
秦骛只是稳稳地坐在主位上,目光阴鸷地看着他,像看着一个死人,说了第三遍:“蠢货。”
吉达厉声道:“秦骛,你别忘了,你攀上附离的时候,还只是个冷宫里的废弃皇子。你如今的势力,都是靠附离得来的!”
“你忘了你攀上附离的时候,是如何信誓旦旦地发誓了?你说你会襄助附离首领杀进中原,踏平齐国,问鼎天下!”
“如今首领要在齐国皇宫安插眼线,你不仅不肯,还口出狂言,你是不是要造反?你想独吞齐国,独享齐国皇位?”
秦骛站起身,轻声道:“我没忘。”
他缓缓走下主位上的台阶,走向吉达:“附离耗费数十年,在齐国国都安插了许多人,就等着有朝一日,一击毙命,入主齐国。”
“我母亲是和亲公主,是其中一个眼线,我也是其中一个。我母亲死后,我通过她生前留下的东西,找到了你们。”
“我说过,我会襄助附离,踏平齐国,问鼎中原。”
吉达在他的目光下,竟莫名有些胆怯。
但他还是正色道:“五殿下记得就好,眼线的事情没办成,只能暂时缓一缓了,太子那边,我已经派人教训他了。现在请五殿下将手里的势力移交回来……”
秦骛忽然打断了他:“吉达,你对附离忠心耿耿,敬你一杯。”
秦骛从桌案上抓起一个大酒坛,递给他,朝他扬了扬下巴。
吉达不明所以地接过酒坛,却不敢喝。
秦骛朝其他几个属下使了个眼色:“喝,算是犒劳你们,你们也过个齐国的年节。”
其余几个属下倒是十分听话,秦骛一声令下,扛起酒坛就往嘴里灌,没有一点儿犹豫。
吉达见状,也将信将疑地举起了酒坛。
秦骛绕过他,走到他的身后。
等吉达喝了半坛子酒,秦骛忽然拍了拍他的肩膀。
吉达下意识回过头。
下一刻,秦骛忽然暴起,猛地抄起放在地上的木制凭几,哐的一声砸在他的后颈上。
像是被砸断了脖颈颈椎,吉达直接扑在地上,悄无声息,连反抗的力气也没有,就这样死去了。
秦骛目光凌厉,墨绿色的眼睛翻起惊涛骇浪,扛着凭几,再补了几下,确认他死透了。
秦骛踩着吉达的脸,低声道:“是我要问鼎中原,不是你们首领,我凭什么帮你们安插眼线?我是傻子啊?”
像魔鬼的低语。
他丢开凭几,在虚空中握了握被震得有些发麻的手掌:“行了,来两个人把他扛出去,就说是喝醉了。”
这就是秦骛刚才要他喝酒的原因。
他喝了酒,满身酒气,所有路人看见他垂着头,都会以为他只是喝醉了,不会想到他已经死了。
这样便可以正大光明地把一个死人,从教坊里扛出去,完全不用考虑怎样才能偷偷运走。
秦骛拍了拍手:“对附离那边,就说他……安插眼线,被齐国发现了,跑的时候,摔断了脖子。他的职位,换我的人顶上去。”
几个属下抱拳领命:“是。”
秦骛的目光扫过他们,冷冷的:“不要和他一样认不清主子。”
“是。”
附离远在千里之外,几十年更易,附离首领对早些年安插的这些人,早已经鞭长莫及。
没主的势力,秦骛发展成自己的,很正常啊。
秦骛最后道:“我要的是听话的下属,像他这样,自作主张,不要再让我看见第二次。”
几个属下将头低得更低:“是,小的明白。”
秦骛说完这些话,转身便要离开。
他推开门,忽然想起扶容也在这儿。
秦骛脚步顿了一下,摸了摸藏在衣袖里的那块小蓝布,闭了闭眼睛,平复好心情。
再睁开眼睛时,他原本墨绿色的眼睛,变回了正常的墨色。
忽然这时,外面传来一阵吵闹声。
六皇子连鞋都还没穿好,就从房间里跑出来,他惊慌失措,指挥侍卫:“城东失火,快,快去找大哥!”
秦骛微微皱眉,想起吉达临死前,好像说过一句话——
太子那边,我已经派人教训他了。
因为太子阻挠附离使臣进献的方士进宫,所以吉达想要教训教训太子。
大约是他做了什么。
秦骛冷笑一声,这人临死前还算做了件好事。
下一刻,秦骛听见六皇子大声喊道:“还有扶容,扶容和大哥在一起!”
秦骛脸色一变,随手抄起什么东西作为武器,便冲出教坊。
他身后,六皇子已经冷静下来了:“马上通报京兆府尹,马上进宫禀报父皇,马上调动禁军!”
*
焰火表演在城东。
六皇子不想来,太子殿下带扶容过来,扶容很感激他。
秦昭问他:“城中年年都有焰火,你怎么会没见过?”
扶容笑了笑,回答道:“从前家里住得远,焰火都被房屋挡住了,偶尔跟着家里人出门,家里人不爱看,我也看不了。”
秦昭出行,身边只跟了几个便衣侍卫。
四周人有点多,秦昭时刻护着扶容。
到了着火的时候,秦昭仍旧护着他。
扶容不知道火是怎么烧起来的,只听见前面爆发出一阵巨大的尖叫声,随后火光冲天,迅速蔓延到周边的小摊。
百姓们四散逃命,叫嚷声一片,甚至还有人被绊倒在地上,后面的人直接就踩了上去。
秦昭迅速反应过来,护着扶容,把他交给跟着的侍卫,朗声道:“把他安全送回教坊!”
说完这话,秦昭便转身向回,登上高台,开始指挥城中禁军疏散百姓,挽救火势。
这些事情一向是秦昭安排的,因为焰火要用到火药硝石,这几年也起过火,他处理起来还算熟练。
只是这回的火势好像特别大,很不对劲。
扶容回头看了一眼,侍卫劝他:“扶公子,快走吧。”
“好。”
扶容知道自己帮不上什么忙,只能顾全自己,快点跟着侍卫跑出去。
可是周围一片混乱,百姓太多了,跑起来很慢,还很容易被冲散。
扶容正跟着侍卫往外跑,忽然,一只手拽了他一把,他还来不及喊,就被人拽了出去。
“我……”扶容被人抓着,不知道往哪里走,“松手!认错人了!”
扶容还以为是太子派给他的侍卫,试着回头看一眼,可是他刚回过头,就被那个人死死地按在怀里,动弹不得。
周围人头攒动,扶容皱了皱眉,忽然察觉到了熟悉的感觉。
秦骛?!
这下扶容更害怕了,他试着推开秦骛:“松手,太子……太子殿下就在附近……太子殿下……”
秦骛轻轻松松地抱着他,制住他,像制住一只小猫一样轻松。
秦骛用自己的身体帮他隔开人群,带着他往人少的地方走。
不知道过了多久,秦骛把他带到了一个小巷里。
扶容正色道:“太子殿下……”
秦骛把他放下,接话道:“你的太子殿下就是个怂包废物,丢下你自己跑了,只有我救你。”
扶容头发凌乱,衣裳也乱糟糟的。
听见这话,扶容立即抬起头,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抬手要打他:“秦骛,你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