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国有初梦的说法, 正月一日当晚梦见富士山、鹰和茄子就代表着好运。今年的伏黑夫妻非常重视,起因在了他们的独子伏黑惠身上。
在小惠上幼儿园后,他交到了很多朋友, 第一个被他带回家的是一个可爱又文静的小姑娘。
真里子以她前服装连锁店店主的专业素养,一眼就断言小姑娘身上穿的蓝色碎花小振袖和服, 市价不低于两百万日元。而且人家家里的房子, 是带着小湖泊大庭院的日式古宅!她还是家中的独女!
这是一个振奋二人的好消息,万万没想到小惠上学还不到一个星期, 就得到了富家小姐的青睐, 对方还很喜欢小惠的样子。得到消息的当晚, 两人甚至还擅自的将小惠的姓改成了泉,喊他泉惠。
企图儿子入赘富婆家之心,昭然若揭。
而在今天晚上!今晚又来了一个美国的小富婆, 一身洋装镶嵌着摸一下都能让人破产的碎钻和珍珠,听说她父亲还是一个美国异能组织的首领!她也是独女啊!
“伤脑筋,小惠以后是姓泉好, 还是姓菲茨杰拉德好?”甚尔双手抱肩,一脸愁容。
那两个小富婆的全名, 甚尔可是记得清清楚楚倒背如流。
真里子也很烦恼:“感情方面还是要专一的, 总不可能两个都一起姓吧,万一翻船了不是人财两失?不过美国人啊, 听说很开放,离婚三四次都很常见。果然还是让小惠嫁进泉家保险一点吧。”
当然了,真里子对美国人的婚姻观也是靠道听途说的。实际情况并不了解。
“说不准以后还会有新的富婆呢!”二人突然异口同声的喊道。然后,嗤嗤嗤的摸着下巴笑了起来。
“啊~不愧是小惠, 这个名字起得真棒,是上天给的恩惠啊!”
“未来我们的好日子就靠小惠了。太棒了, 继承了甚尔的女人缘。”
两人开开心心的看着富士山海报、鹰的纪录片,吃着茄子,美美的抱成一团进入了梦乡。
甚尔还真的做了一个梦。但……并非他想象的吉祥初梦。
他梦到了自己遇到真里子之前的日子。满十八岁后,甚尔就离开了让他感到无比窒息和厌恶的禅院家,他的日子并不十分好过。虽然在禅院家里是个透明人,吃喝穿住好歹也是不用愁,当然这些待遇也是甚尔用自己的拳头争取来的。
即便他没有咒力,一般的咒术师在他手底下也就只有趴着的份。
禅院家是个大家族,所以尽管受了不少气,也过上了大少爷生活标准的他,身无分文的离开禅院家,着实让他犯难了一段时间。甚尔不觉得自己是个多精贵的人,有好日子过自然很爽,没钱的日子啃着杂粮饭团也能过。
然而,并没有那么简单。他曾经试图去做一些正经的工作,比如保镖、保安或者去工地搬砖,他安分了一段时间,企图用这样正经的营生来证明自己虽然在垃圾堆里长大,和那些垃圾也是不一样的。
虽然这些工作里难免会受气,他也忍下来了,压抑着自己的暴躁脾气,像一个普通人一样的生活。然而这是不可能的,往往工作不了多久,他就莫名其妙的丢了工作。
一开始他没在意,丢了就丢了呗,反正工资没有被克扣,可后来他有一次意外的撞见禅院家的人和他当时的老板在交谈——禅院家在用自己的方式整他。
要么只能乖乖回去那个垃圾堆,要么他就别想过上普通人的安生日子。
这让他无比的愤怒,这股愤怒让他当场将那位老板打个半死,将那名禅院家的人生生的锤成了一滩分不清原型的烂泥。从此,他开始了术师杀手的人生。
其实不只是术师,只要有单,价格合适,就算是普通人他也下得了手。他在杀手界正式混出了名声,也有了大笔的收入,但他的心却越发的空虚。
以前干正经工作的时候,一百日元都能精打细算,如今钱多了,这种门路拿来的钱,他不禁会自问——他现在这副样子,跟在禅院家时又有什么不同呢?
禅院家里都是垃圾,他也是垃圾里出来的垃圾,他拿的这些钱,散发着让人呕吐的恶臭味。如此,陷入迷茫中的甚尔,开始在女人堆里流连,他把钱洒在了赌场上,赌马也好,赌什么都行,他的赌运很差,往往满满一兜钱踏进门,出来时就只剩下一条底裤还兜着屁股。
他把钱花在了赌场里,靠着女人的钱过着吃喝不愁的日子。他虽然有足够的资本去哄得女人天花怒放,但有钱的女人也不是傻子,自然也知道甚尔并不是她们能掌握的人。
他前一天可以将你抱在怀里,明天也照样可以用同样的手段哄其他女人。于是,脚踏N富婆的甚尔翻车的速度也很快。
直到他在当地出了名,一个城市的富婆是有定数的,他已经找不到愿意养他的女人了,只能够去别的城市重新开始。于是他来到了东京,这个富饶忙碌的大都市。
并在来的第一天,穷得连住酒店的钱都没有,又懒得去打劫,只能蜷缩在墙洞下度夜时,遇到了真里子。
当时已经很晚,月亮高挂,甚尔听到上方响起的动静,女人的尖叫和男人的呵斥威胁声,理所当然的将受害的女人当成不正经职业的女性。
甚尔有点开心,不正经职业的女性也好哇,大家都是烂人,有什么好嫌弃的,这种女人来钱快又多,而且出手大方,他以前也陪过不少个。而且可能是因为职业性的关系,她们并非每一个都要求甚尔陪过夜。
只需要像个情绪垃圾桶一样供她们发泄对人生、对男人的怨言,就能吃饱穿暖,实在太划算不过了。至于对方几岁,长什么样子?重要吗?八十岁的大妈和十来岁的少女不都是女人吗?丑八怪和天香国色不也都是两只眼睛一张嘴巴。
年龄和长相歧视在小白脸这个圈子里是要不得的!
于是甚尔精神百倍的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拖沓着一双夹趾拖鞋,双手插兜的从桥洞下一个跳跃,帅气的站在了桥上的栏杆上——看到了一场惨无人道、压倒性的镇压。
一个矮个子的女人,长相也就勉勉强强跟清秀挂钩,用她细得一只手就能捏断的大腿,把一个比她高大许多的流浪汉踩得像颗球一样在地上翻来滚去。
一边踩一边谩骂着:“艹你OO的打劫打到老娘身上来了老娘当年在XX混的时候你XX的OO的……”
一堆可以打上马赛克的污言秽语,听得甚尔都觉得耳朵有些发麻……他是第一次见到这么能骂,骂得还特别脏的女性。
他的判断出错了,这不是一个特殊职业的女性,而是散发着退役太妹从良气息的良家妇女。
出了口恶气之后,那位女性一把将手里不知道哪里捡来的石头扔在倒地不起的流浪汉肚子上,成功给予最后一击,才心满意足的拍了拍手,一脸舒畅的说:“娘哟,今天从上司那受的鸟气总算是发泄完了!不枉费老娘特地走这条路,总算是蹲到了一个送死的。”
甚尔:“……”
女性这才发现他的存在,看了过来。被注视着的甚尔,有生以来第一次产生了一种想逃跑的冲动——原来女人凶起来,可以这么凶的啊!他以前遇到的最凶残的泼妇,都没有这个女人十分之一的凶残!
甚尔用他绝佳的视力发誓,那个流浪汉的老二已经被踩断了啊!
“你谁啊?蹲在那里,不会是想英雄救美吧?”女性哈哈大笑着,“那你失望了,我可不是那种柔弱的小姐姐。也不漂亮!”
甚尔点头:“确实,你长得也就勉强能看。看起来也不像有钱人。”看着女性身上的衣服,“二手货吧?”
女性非但不生气,反而觉得他有眼光:“是哦,虽然是二手的,也花了三个月的工资。没办法,我好歹在高级服装店上班,真搞不明白,大家都是打工的,里面一件衣服都买不起,偏偏还要装得跟自己是店家主人一样,私服穿便宜点都能说三道四。更过分的是你不打扮好一点,连升职机会都没有。”
女性说着掏出湿巾,随意的擦去脸上的热汗,她脸上的妆也被擦去一些,彩妆堆在一起,花花绿绿的,大晚上看着还有点渗人。
甚尔倒是不嫌弃,觉得她怪有意思的。他说话向来是毫无遮拦,还是第一次遇到听他说真话却没生气的女人。“喂,我叫甚尔。你叫什么名字?”
“真里子。”
“你有钱吗?”
“废话,要是有钱我干嘛大半夜不在家里待着,刚下的班,就是个社畜穷鬼。”
“那一顿饭的钱总该有的吧。”甚尔看向了她刚才打人时,放在角落地上的塑料袋。里面装着满满一大袋的便利店打折便当。他也不算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人,这个量估计是要吃一个星期的。“你给我吃的,我当你男人。可以接你下班,像这种男的就不用你自己出手……鞋根坏掉了,也会心疼的吧。”
真里子这才发现自己的鞋跟坏了,惨叫一声:“啊!可恶,这鞋我好不容易才抢到的!那家店很难得才大减价的啊!”说着又狠狠的将那个流浪汉又踩了几脚。“可恶,就算用胶水也一定能粘好!”
“喂,老子在和你说话呢,你答不答应啊!你看看我,这么强壮的肌肉,这么高大的身材,这么雄壮的资本,不心动的吗?!一顿饭而已,你答不答应啊!”甚尔挺了挺自己的腰,虎虎生风。
肚子里发出了咕噜噜的能打雷的声响。
真里子眨了眨眼,噗嗤笑了出来。甚尔撇了撇嘴,莫名觉得有些脸热。
什么嘛,笑起来还挺好看的。
“行吧,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先说好了,我觉得你不一定能行。”真里子看了眼他的裤子,啧啧啧的摇头。
甚尔,额头冒出一个青筋。“呵呵,待会就让你知道老子行不行!”
后来……第二天早上甚尔趴在被窝里吃着真里子递给他的饭团,郁闷了。
“昨晚的不算,你真的是女人吗?!一定是我太久没吃饭了,你给我等着,我会让你哭着求饶的!”
真里子翻了个白眼:“你以为老娘我饿多久了,而且昨晚先求饶的人是你!”
甚尔:“……你其实是男人吧。你老二是不是藏起来了。”这是什么母猩猩女金刚啊!你是冲着吃一顿饱十年去的吗?!
“行了,我今天是早班,下午三点下班,说好的要来接我哦。”说着将写着地址的纸条塞进甚尔的胸肌沟,满意的道,“啧啧啧,我就对你的大胸最满意。”
甚尔:“胡说,男人的胸有什么好玩的,应该是老二!”
真里子回以一个让甚尔自尊心严重受挫的,嫌弃的眼神。
真里子离甚尔预想中的富婆隔着十万八千里。住在一间狭窄的廉价单人公寓里,上厕所都得去公用卫生间。吃的是便利店打折便当,穿的是超市打折衣服,就连空调都没有。
可奇怪的是,甚尔那颗彷徨的心,却随着和真里子的相处日益长久后,逐渐的安定下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甚尔开始会在傍晚提着菜篮去超市抢特价食材,学会了做饭洗衣服擦地板,学会了天天接真里子下班,偷偷的给性/骚扰的垃圾上司套麻袋。他已经很少去赌场了,甚至连杀手的工作都很少接,对富婆的暗示明示也会翻个白眼直接走人。
后来,甚尔在长达半年都没有接过一单后,别别扭扭的拉着刚下班的真里子去区役所。他嚷嚷着:“先说好,以后你赚钱,我管家!你主外,我主内!真是太便宜你了,你去哪里找到像我这么好的老公啊!”
握着真里子的手,手心已经出了汗。
真里子惊喜的呀了一声:“哇,真的假的啊,那以后家里的钱你来管,家务你干。我早就想说了,那些活儿实在太烦了,我是宁愿在外面加班到凌晨也不想去做家务做饭。”
“胡扯,你不是准备升职了吗?!不许加班太晚,你说好要给我生个闺女的!名字我都想好了,叫惠!我甚尔的女儿,以后一定能给老子找个金龟婿回来,把我伺候成老太爷!”
“那还不如生个儿子,儿子也能傍富婆啊!女儿万一被欺负了怎么办?”
“胡说八道,老子跟你的女儿还能被人欺负去了?!”
“有道理!啊~富婆啊~我是没指望了,当年也想过找个有钱人嫁了,可有钱人也不是瞎子啊。看不上我这种清粥小菜。”
“谁说不是呢,我曾经找到一个富婆,是真的有钱,可惜她太老了,没多久就嗝屁,他儿子把我赶出来了。那是我遇过的最好说话的富婆,还不用陪她睡觉。”
你一言我一嘴,在区役所工作人员目瞪口呆之下,这两个满嘴都是富婆论的人总算是把名字落在了同一本户籍善本上。
后来,在甚尔日夜努力下,真里子的肚子总算是有了动静。后来孩子出生了,可惜是个带老二的。
后来,真里子莫名其妙的晕倒在岗位上,他踏上了杀人筹钱、找治疗师、照顾小惠和真里子的四点一线。
再后来……
清晨的阳光撒在两人的脸上,他们几乎是同一时间睁开眼睛,同色的眼眸对视。
沉默了好一会,甚尔先笑了,然后是真里子。真里子手一张,甚尔靠着她的飞机场。真里子说:“一个都没梦到。富士山啊,鹰啊,茄子什么的,都没梦到。我梦到了第一次见到甚尔的时候,你跟我说一顿饭换个男人,我当时想着,哎哟,老娘大二十几年,终于走了一回桃花运,还是个看起来这么棒的男人。”
甚尔说:“那你是走运了,我就在想怎么这么倒霉。这女人这么彪悍,给她当男人会被拒绝的吧,她压根不需要。肚子是真的很饿,那天风很大,要下雨,墙洞下可避不了雨。”
说着说着,两个人都笑成了一团。末了,甚尔捧着她的脸,在她唇上烙下一吻。“谢谢你。”
他如此说着,却不知为何,眼泪落了下来,越流越凶。真里子也好不到哪里去,抱紧了这个男人,哽咽着说:“谢谢你,甚尔。我有家了,我们都有家了……”
两个同样寂寞的灵魂,茫茫人海间相遇,那挣扎着求生的彷徨灵魂,寻到了栖息之所。
这难道不是一场幸运么?即便是用未来所有的幸运去换眼前这个人,也是极其划算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