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星街出来的人, 不拒绝任何东西,也拒绝被夺走任何存在,这条铁律自然适用于亚弥尼。
所以……面对治疗师的怒火, 为了不把人家气跑,他主动双手捏着耳垂, 可可爱爱的来一句:“我错了, 原谅我吧~”
他屈膝弯腰,用仰视的角度看着面前十二岁的小姑娘, 摘下墨镜的眼眸湿漉漉的, 像极了被雨打湿的红石榴, 抿着小嘴,微微嘟起唇瓣,是在撒娇。
绫辻终究低估了亚弥尼的厚脸皮程度, 没想到这个人竟然这么不要脸!
亚弥尼委委屈屈的说:“我就是怕吓到你们嘛~所以去找了黑医~开价可狠了,手法一点都没有晶子温柔~”
见过与谢野如何治疗的几人,发懵的脑袋被‘温柔’两个字锤醒了。亚弥尼给他们的感觉一直就是懒懒散散的闲人, 仿佛对什么事情都无所谓,也提不起什么劲头。现在是第一次看到他这么赖皮的模样……怎么说呢, 长得好看的人毕竟有点特权。
尤其小老板还顶着家长的标签, 家长向孩子撒娇,孩子能怎么办?法律又没有规定只能家长宠娃, 娃不能宠回去。
绫辻看不下去了,起身拍开亚弥尼的手,自己单手捏紧对方的耳朵。亚弥尼一瞬间破功,哎哟哎哟的叫着, 龇牙咧嘴。中也看不过眼的喊:”喂!你弄疼小老板了!“
说着就撸袖子。
绫辻扬起下巴,居高临下的俯视这个小矮子。“比起这种事, 你还是多关心一下你新买的那辆摩托车模型,如无意外,你旁边的小子把它弄坏了,还自以为能修好,用胶水粘黏成一团奇怪的东西,送去专卖店也不会给你修。”
中也:“!!!”
太宰脚底抹油,非常识趣的跑了。他在前面跑,中也在后面追。
“我也不想的,是它太脆弱了,碰一下就坏!”
“那可是昨天新买的,辛辛苦苦洗碗拖地洗衣服攒下来的零花钱,你太过分了!我不会原谅你的!”
织田有点好奇:“你怎么知道中也有个摩托车模型,他昨天才带回来的。而且怎么知道它被弄坏了?”前面可以是小老板告诉他的,但后面那个……估计小老板也不知情。
绫辻用一种‘你在说废话’的语气道:“我只是个侦探,不是下乡的义教老师,能不能别问这种三岁孩子都能搞明白的问题。房子侧方的垃圾桶还放着摩托车新拆装不到两天的包装盒,而你们这群人里也就只有褚红发的小子的品味看起来会喜欢这种东西,至于为什么会弄坏,还有为什么知道那个哭包小子用胶水黏起来……”
他嘴角扬起一个没有温度,看起来嘲讽十足的弧度:“他一直在致力于转移褚红发小子的注意力,刚才在我后面负责搬行李的时候,褚红发小子说待会想回房间换一身方便活动的衣服,那个哭包小子三言两语就打消了他这个念头……显然房间里有什么不想被对方看到的东西。而且……你们没发现他裤兜里露出了那团拼凑胡粘的玩意儿的一角么?”
与谢野和织田一脸惊奇,小惠连手指都忘记了啃,呆呆的看着绫辻。而本来你追我跑的中也跟太宰也停了下来,太宰在前面一个急刹车,绊住了中也,两人摔成了一团。中也往太宰裤兜里一摸,亲眼看到他原本漂亮的小摩托车变成了什么样子,顿时眼角冒出了泪花。
“青花鱼!我最讨厌你了!”
太宰也憋出了泪花:“你有那么多的模型呢,不就是坏了一个嘛,又不是不赔!你的友谊不值钱,我也最最讨厌你了!”
“这是赔不赔的事情吗?!你竟然不先认错企图蒙混过关,臭哒宰我才是最最最讨厌你!”
“啾也是大笨蛋,最最最最最讨厌你了啦——!”
很好,已经激动得连名字的发音都喊错了。
亚弥尼忘记了自己的耳朵还在对方手里,煞风景的来一句:“不是说不当义教老师吗?为什么解释起来那么起劲,所以侦探其实都是傲娇痛痛痛——!”
“闭嘴,我跟你还有很多账没算呢!一个人偷偷做了那么多事,跑得倒是很潇洒,留我一个人面对老师他们,之后更是好样的,你直接把我卖了!卖了!”
我这些日子受的苦,全都是拜你所赐!
亚弥尼嘻嘻的笑着,觉得弯腰的姿势不太舒服,干脆就盘腿坐在地上,惹得绫辻也不得不倾身。“这不是当时来不及么?我没有抛下你,你的保密工作一直做得很好,而且以他们的脾气也不会真的对你做什么事,你最多就在外面飘荡个一年半载,我会将你推荐给阿加莎~”
再说了,我还给你留了一大笔钱,以你这种机灵劲还能把日子过得糟糕,那才是天方夜谭。
“不用你推荐,阿加莎提前知道你的意图,我也顺势而为。”绫辻虽然还是一脸愤然,语气却也不像之前那么激动。
是真的好哄。
“不愧是行人,乖宝贝,真聪明!”亚弥尼鼓掌,朝他眨了眨单眼,“你打破了心命师的计划,这个消息传出去,会成为诸多人膜拜的名人哦~”
见绫辻若有所思,亚弥尼趁机收回了自己的耳朵自主权,将已经懒得反抗的绫辻双手抱了起来,对着面前这些人说:“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师弟绫辻行人,他是不是很可爱呀?嘴巴是有点硬,没什么坏心眼的,他刚才只是跟你们闹着玩,小孩子第一次来陌生地方总是要有点警惕和防备心的嘛~”
五个萝卜头你看我、我看你,觉得小老板的滤镜是不是有点厚?
我们这里除了织田,哪一个年纪不比他小。你这语气,是要让我们把他当婴儿照顾吗?
不过既然是师弟的话,那确实地位不一般,鉴于正式的师门关系与亲子关系基本没差异,所以——果然是亲生的啊。
加上是个金发小美人,难怪小老板对他这么宠。
幸亏那两个不着调术师不在这里,不然得嚷嚷着染发了。
绫辻轻哼,没好气的说:“你到底背着我跟他们胡说八道些什么?算了,我已经猜到了!不用告诉我!”
亚弥尼也许没有那个意思,但他说话向来没什么分寸,暧昧的骚气话一句接一句,他管不住自己那张嘴,自然更管不住别人的脑洞。
绫辻在英国待久了,回了出生的母国也有点倒时差的毛病,刚才强撑那么久,现在情绪一个放松,面上就露出了些许疲惫。
他歪着头,抵着亚弥尼的肩膀,闷闷的说:“我累了。”
“……那我给你洗个澡?”还在心虚的人情商稍微提高了一些。
绫辻:“……很高兴你有这种卫生意识,但是不用了,给我热水和毛巾擦个身就行。我是说,我自己动手。”
“你一个人真的可以么?如果你嫌我手劲大,我叫几个仆人过来,反正跟你来的那群仆人也就住在附近的酒店,速度很快。”
吃瓜群众:……是娇客中的娇客!他这么大了竟然还不会一个人擦澡!出门还带了一群仆人!有钱人的日子不是一般的快乐。
绫辻:“……打个商量,闭嘴?”
懒得解释,也懒得再让这群萝卜头给他贴上一堆不靠谱的标签,绫辻不得不使出了他的终极招数,刻意放柔了声线,软绵绵的说:“我真的好困,想直接这样睡,也许你可以准备一些防水土不服的药,说不准会用上。”
亚弥尼没意见,让萝卜头们出去,给头已经开始一点一点小鸡啄米的绫辻脱掉那身奢贵的衣服,只剩下一件盖住臀部的白衬衫,将打着哈欠的绫辻塞进被窝里,盖上蓬松柔软的棉被。
手术室里是有暖气的,但毕竟是盖在地下,就算墙壁天花板都做了保温处理,开着暖气也显得有些冷,亚弥尼又去点了暖气炉,放在伸手碰不到的地方,一回头就看到绫辻已经沉沉的睡过去。
看来这两天是真的没休息好,都不自觉的打起小呼噜,呼噜噜的,像极了在有人守护的温暖巢穴中安心入眠的幼兽。
这不对劲,跟天生反骨的自己不一样,行人是个外表冷酷,心肠却意外柔软的人。他看世界的角度理性中不乏感性,即便面对黑暗,也依旧心怀光明。
绫辻认为亚弥尼就是一团炽烈的火焰,能够点燃死水,带来新的活力。
亚弥尼认为绫辻就像是一团夜里的冷光,温度有点凉,却依旧能给黑夜潜行者照亮前进的路。
当初收留绫辻,是至今做过最好的决定。他虽然是有目的加入阿加莎的师门,也早在一开始就决定要背弃这个师门,然而……或许是因为阿加莎太耀眼了,这个师门给了他出生至今从未感受过的温情和家庭式的包容。
让他竟然生出了一丝不舍,竟然……有一种自己是真的被深爱着的错觉。
可是像他这种人,一旦被扒掉外皮置身在阳光之下,那腐臭发烂的脓包,那用水泥墙都挡不住的恶臭……谁会接受这样的人呢?
绫辻的出现,拯救了当时陷入痛苦挣扎境地的他。让他找到了一条既能够离开师门,又可以继续恬不知耻的享受着那种犹如罂中粟子般让他欲罢不能的滋味。
人是群居动物,他与这个世界依旧隔着一层纱雾。
他想要留下来。
真的想留下来。
所以行人,帮帮我,抓紧这根线,别让它断了。
亚弥尼脱掉了衣服,躺在绫辻的身边,将人紧紧的抱在怀中。绫辻皱着眉,似乎不太习惯这种贴身的感觉,轻轻的挣扎着,后来又像是认出这个气息是谁,没有醒,而是头埋在亚弥尼的脖颈,轻轻蹭了两下,陷入更深的睡眠当中。
亚弥尼看着绫辻,仔细的观察着,从对方的下巴到额头,从他的嘴唇到眼睫毛,耳垂到眼角。最后,视线定在了那头绚烂美丽的金发上。
他把脸埋进了金色的发丝里,脑海里闪过一张模糊的脸。那是谁呢?不记得了,只记得对方也有一头金发,长长的,被一只瘦得能看清骨头的小手抓在掌心。
那只手很小很小,比小惠的手还要小。
那抹金色很亮很亮,照亮了他的眼睛,给予他在逆境的雨霾风障之中,也能蹒跚前行永不退缩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