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陌生人的建议和劝导并不能让班山立刻转变自己的心态。
他只是沉默着, 思考白余所说话语的含义，半晌迟疑开口。
“若是我不转变现在的心态的话……小兰花会……出什么事情吗？”
其实班山想问“是不是不会死”，但他不想把“死”这个字说出口。
面对这个问题的白余, 只是反问，“你觉得呢？”
不管是陆地上人工培育的人鱼, 还是大海中的野生人鱼。
对于他人情绪上的变化，感应都很敏锐。
尤其是陆地上的人工培育人鱼。
许是生活在人类社会的关系，他们在失去了尖锐的指尖, 战斗力变弱的同时，感官方面的感应却变得愈加敏锐, 内心也要更加“细腻”。
人工培育抑郁而亡并非个例。
以班山对小兰花的了解，自然明白, 小兰花是一个多么敏感温柔又体贴的人鱼姬。
所以即使他什么都不说, 小兰花也能够察觉到他身上细微的不同，感受到他内心中的焦虑和愈来愈深的疲惫绝望。
“你觉得……”白余再次开口, “若是有一天，小兰花开始觉得自己的存在成为了你的负担, 她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也许跟班山说“小兰花需要他给予足够的来自内心中的力量”，班山不一定能够将理解。
但是从这个角度来分析, 班山却能明白。
以小兰花的性格而言，若是有一天，小兰花觉得自己的存在成为了他的负担的话……
小兰花一定会选择离开他。
而“离开”的方式……极大可能是死亡。
“所以……是因为我的缘故, 小兰花才会一直这样吗？”
听到班山说的这句话, 白余就知道他还是没有完全理解自己所言。
但是班山的这句话也没有说错。
正是因为他内心中的绝望、焦虑、犹豫等负面情绪，才让小兰花现在的状态一直没有好转。
白余不知道其他人鱼变成这种状态时, 所经历的东西是否跟自己完全相同, 但他知道人鱼饲养者内心中的状态真的很重要。
都不用白余再说什么, 班山自己就转变了心态，还给自己做了心理建设。
“只要我不放弃，小兰花肯定也不会放弃！”
他看白余和计佩霖的眼神，也跟先前不再相同，变得更加坚定起来，说话也不像起初那么犹豫。
“可以借我一些钱吗？”班山单刀直入，声音都不带抖，眼神也不偏移。
“我现在真的很缺钱，以前那些朋友们因为我家里的关系，全都断了联系。
“这些钱我会双倍还，可以立字据。”
白余：“……”
白余还没有见过谁借钱借的这么……理直气壮又坦荡？
最后计佩霖还是借了钱给班山，解了班山的燃眉之急。
在借钱给班山之后，计佩霖和白余离开了。
他们上了来时的飞行器。
因为不像来时那么着急，所以飞得速度也稍微慢了些。
白余就坐在计佩霖身旁。
每次他跟计佩霖一起外出，不管乘坐什么交通工具，他的位置总是在计佩霖身旁。
从见到班山后，大多数时间都在思考的计佩霖，在飞行器起飞一段时间后，突然问白余。
“小鱼……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没有跟我说？”
原本看着窗外的白余偏头去看计佩霖。
“关于你在昏睡时候的事情。”
“……确实有一些？”白余眨了眨眼睛，“其实也没有什么，就是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白余并不觉得那些“梦”需要对计佩霖隐瞒，便一一将自己还记得的部分告知了计佩霖。
自从白余的鱼尾可以跟双腿自由转化后。
计佩霖一直没有放弃去调查类似情况的事情。
这一次班山和小兰花的事情，以及白余的“补充说明”，让计佩霖确定了一些东西。
人鱼莫名的发烧以及陷入昏睡，确实同“感情”有关。
对于人鱼而言，这个过程非常重要。
同人鱼有着深切羁绊的人类，在其中也有着很重要的作用。
班山和小兰花的事情，其他人根本没有办法插手。
再参考从人鱼医生那边听到的信息，最后小兰花是否能够顺利醒来，以及醒来后能否获得双腿，都不能完全确定。
人鱼获得双腿，除了发烧昏睡以外，还要满足其他要求。
计佩霖决定在接下来的时间里，继续观察班山和小兰花之间的情况。
同时继续寻找人鱼获得双腿的相关信息。
他曾经答应过白余，不论白余是想用双腿还是鱼尾生活都可以。
“计佩霖，你在想什么？”
白余的声音将计佩霖的注意力唤回。
计佩霖抬眸便看见白余神色有异，便问：“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面上神色有些古怪的白余凑近飞行器的窗户往外看。
“我好像又听见了……海怪的声音？”白余说。
白余上一次听见海怪的声音，还是小果冻在海上嚎哭。
“要去看看吗？”计佩霖问，“能够确定大概的位置吗？”
“在那个方向。”白余想了想，抬手朝着南边一指，“我觉得我们可能需要快点过去，那个海怪的声音听起来……越来越暴躁了。”
全速行驶的飞行器在大海上空划出一道流畅的线条，并没有花费太长时间，白余和计佩霖就来到了海怪所在的地方。
驾驶飞行器的人都不用白余提醒，因为那个越来越暴躁的海怪已经将很大一片海域搅得天翻地覆。
飞行器在上空盘旋许久没有落下，白余和计佩霖也从上空把情况看了一个大概。
因为下方海域被搅得太过厉害，浪花不断飞腾，所以白余难以将海怪全貌看清。
但是从露出海面的部分，大概能够判断出，这是一个……可能是……球形的海怪？？？
之所以说海怪是球形，是因为下方在海水中不断翻滚的海怪，呈现出的姿态是球形。
只是海怪本身对于球形的模样似乎并不满意，一直在奋力……挣扎？
白余在它的身上看见了不少像是深海海草似的东西，还有一条又一条的触手。
跟小果冻那种半透明细长的漂亮触手不同。
这个海怪裹在身体上的触手呈现黑色，上面还有圆圈形状的花纹，像是一个个长在身上的眼睛。
乍一看让人有些头皮发麻之感。
就是这个不断翻滚、挣扎的海怪，在发出极为暴躁的声音同时，白余从它的声音中还听出了委屈、烦闷、挫败等情绪。
白余：“……”
怎么说呢……
就觉得这种声音跟外表看起来很可怕的海怪完全不搭。
计佩霖在盯着下方翻滚的海怪看了半晌后，微微蹙眉，有些迟疑的开口，“这个海怪……它是不是被自己的触手捆住了？”
虽然这句话听起来真的非常离谱。
但这是计佩霖经过仔细观察后得到的结论。
当然，除了海怪本身的触手以外，还有那些又长又韧的海草之故。
海草并没有长到可以将海怪捆起来的地步，只是这海怪也不知是如何做到，自己的触手和海草连在一起，竟然把自己的身体捆住了，那些触手就算想要挪开都困难。
白余并不想承认这一点，但是在盯着下方翻滚到停下动作开始挫败哭泣的海怪看了半晌后，不得不赞同道：“好像是这样。”
白余给出肯定回应后，他和计佩霖一起沉默了。
在大多数的人类心中，海怪几乎是神秘和强大的化身。
在海怪没有走到大多数人类眼前之前，各种影视作品中，也都会有类似特点的反派BOSS。
它们总是邪恶的、神秘的、无坚不摧的。
可是……
可是不管是会被人类用录音骂道嗷嗷哭的小果冻，还是下面这个用触手和海草把自己缠起来的海怪，怎么看都跟神秘强大邪恶相去甚远。
它们真的不是来搞笑的吗？
虽然内心中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但是在海中的海怪开始挫败哭泣后，还是由白余开口跟下方海怪打了个招呼，并在计佩霖的陪同下一起下了海，朝着海怪靠近。
跟未成年的小果冻不一样。
眼前的海怪已经成年。
不过由于它被自己的触手捆住的原因，它的体型乍一看好像还没有小果冻大。
能够听懂海怪的声音，还能够跟海怪沟通真的是一个很方便的技能。
白余非常轻易的就跟这个挫败的海怪达成了友好的共识。
捆成球的海怪也很惊奇，竟然有人能够和它沟通。
因为太惊讶，对于眼下的情况，海怪倒是暂时遗忘了。
不过在白余和计佩霖来到它的身边，询问它：“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是否需要帮助？”的时候，海怪再次回忆起了自己被自己捆起来的痛苦。
“呜呜呜咕噜噜——”海怪急切的寻求白余的帮助，对于白余要求它转一圈，动动触手什么的口令也非常配合。
至于它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通过检查海怪的触手打结情况，再加上海怪“咕噜噜”的声音解释，白余大概了解了情况。
跟小果冻被欺负走不一样，沉睡在深海中的海怪是被吵醒的。
为了寻求安静的休息地，它离开了深海。
路上遇见了一种没有见过，但看起来很好看的水草，臭美的海怪便也一起带着走了。
原本它将这些长长的水草缠在身上带着，也没有什么问题，可是这些水草不知为何竟然有一部分长在了它的身上。
一开始海怪觉得影响不大就没管，可后来海草越长越长，还很难去除。
时不时停下来清理身上的海草，就成为了海怪的日常之一。
在这个过程中，它还遇见了一种口感很棒的虾群。
于是这个原本只是想要出门寻找新的休息地点的海怪，便开始跟着虾群一起在海中游荡。
每天的日常就变成了清理海怪和吃虾。
可是它的体积太大了，胃口也大。
于是海怪就开始了自己的养虾之旅。
一边跟着虾群游荡，一边养虾吃虾，顺便清理身上越长越茂盛的海草。
这样当日子持续了一段时间。
一切都很棒，除了这些怎么都处理不完的海草。
海怪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事情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咕噜噜——”
挫败的海怪一直发出咕噜噜的声音跟白余唠叨。
它就是想清理海草罢了，清理得有些烦躁，触手挥了挥而已，结果它就被缠了起来。
在它变得更暴躁之后，莫名其妙就被缠的越来越紧，连触手都没法太用力的扯动。
这还不是让它最为烦躁的，最烦的是它的虾群已经游远了，可它还在这里动不了。
它想自己养的虾群了，要是它不在的时候虾群被其他鱼吃完了怎么办？
那可都是它辛辛苦苦养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