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过了十来分钟, 宋澄就安静下来了。
他刚坐起来,秦雾年就打开了一旁的台灯,他的胳膊已经被宋澄压麻了, 但是他什么都没说,同样坐在床上,他看了看宋澄微红的双眼, 问他:“感觉好点了吗?”
宋澄闻言, 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
要不说泪腺其实也是人体的排毒器官呢, 本来还很郁闷的心情,随着眼泪一起排出了体内,那些怨念的、委屈的、自怜自叹的, 在这一刻,已经消失的差不多了。
恢复了原来的模样, 宋澄顿时觉得丢人起来,好在看见这一幕的人只有秦雾年, 所以还在他能接受的范围内。
胡乱的擦了擦脸, 宋澄点点头:“发泄出来就好多了, 你是怎么回来的?”
秦雾年伸出拇指, 替他把没擦干净的泪痕轻轻抹掉。
他回答道:“我跟导演请了一天假,本来十点多就能回来, 碰上下雨, 飞机延误了。”
宋澄吸了吸鼻子, 但还是去不掉浓重的鼻音,“导演没有生气吗?”
秦雾年:“他给我发了语音,挺长一段, 都快一分钟了, 我还没听。”
宋澄:“……”
无语的看了他一会儿, 突然,宋澄噗的笑了出来。
他蹭到秦雾年的身边,重新抱住他,这回他用的力气就没那么大了,把脸搁在秦雾年的肩膀上,燥热的脸贴着他的脖子,像是贴在一块舒适的暖玉上。
把自己安置好,宋澄发出一声轻松的喟叹。
“对不起……让你担心我了。”
他的声音十分温软:“但是,能在今天晚上看到你,我真的好开心。”
瞒着经纪人和助理,奔波八个小时,顶着导演的怒火和被人曝光耍大牌的风险返回家中,为的不过就是这句话而已。
在宋澄看不到的角度,秦雾年也勾了勾唇,虽然请的假就一天,虽然天亮以后他就得往回赶了,至少在宋澄最需要他的这一刻,他是在这里的。
用下巴轻轻的蹭了蹭宋澄的头发,秦雾年这才低声问他:“今天发生了什么?”
宋澄敛下眼睑,“我想起来小时候的事情了。”
……
宋澄不是一个很好的叙述者,他说不出跌宕起伏的情节,也没法让人代入到他的角度当中去。他会的,就是平铺直叙,把自己记得的一切都讲出来。当事人是什么心情,这应该只有宋澄知道,而旁观者的心情,也只有秦雾年知道。
宋澄说完很久了,秦雾年依旧沉默着,宋澄直起身子,他看向秦雾年的脸,发现他脸色难看的厉害。
抬起眼睛,秦雾年问他:“只想起来这一天吗?”
宋澄点点头:“虽然只有这一天,但我感觉,也是非常大的进步了。以前我想起来的事情只有几分钟,这一回都突破几小时了。”
秦雾年:“我宁愿你想不起来这几小时。”
宋澄轻笑:“都是过去的事了,其实如果只是想起来这个,我不会有任何感觉的。主要是……今天他又出现在我面前了,而且还跟以前一样,想在我面前摆家长的谱,内心深处我希望他能改变一点,现在发现他还是老样子,我就忍不住的,感觉很委屈。”
他叹了口气:“这也是人之常情啊,毕竟他是我爸爸。”
秦雾年:“生而不养,他不配当你的爸爸。”
宋澄转过头,看了看秦雾年,突然,他特别严肃的点头:“没错!秦老师说的太对了,我决定,炒了他,以后再也不叫他爸爸了!”
秦雾年:“……”
他不满道:“我知道你在开玩笑,但我可没开玩笑。”
宋澄哈哈笑了一声:“我也没开玩笑啊,你说得对,他都没养过我,算什么爸爸,我不记得以前是怎么跟他相处的了,不过既然我都四年没见过他,那以后再多几个四年不见他,也是一样的。今天我已经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他以后应该不会再找我了。”
秦雾年却不敢把话说得这么满:“这可不好说,他现在年纪大了,又只有你一个儿子,说不定他不会这么轻易放弃。”
宋澄脸色淡淡的,“那就是他的事了。”
室内安静下来,有那么三四秒的时间,他们两个人都沉浸在各自的思绪当中,等这段谁也没注意到的寂静过去,宋澄重新打起精神来,他问秦雾年:“你吃晚饭了吗?”
秦雾年眨了眨眼。
宋澄:“……你没吃是不是!”
秦雾年:“又不是我的错,飞机八点就起飞,我从剧组赶过去要开三个小时的车,到了机场我怕被人认出来,一直待在贵宾室里,他们只供应水果。至于飞机上的东西,太难吃了,吃那些还不如什么都不吃。”
宋澄听着他这一箩筐的借口,运了半天的气,最后还是忍下来了,没跟他计较这些,他转过身,作势就要下床,秦雾年见状,一把拉住他的胳膊,“你干什么去?”
宋澄用明知故问的表情看着他:“给你做饭啊,多少也要吃点吧。”
秦雾年:“都这么晚了,晚饭不吃一顿没什么,吃夜宵对肠胃才更不好,行了行了,明天早上我吃两份早饭,你快躺下睡觉。”
感觉他说的有点道理,宋澄勉为其难的坐回来,但是他不想睡觉,“明天你就又走了,我睡不着。”
秦雾年:“你还是睡吧,我订了明天早上的机票,我给班云芳留信息了,让她明天一早过来,送咱们两个去机场,我算是看出来了,我就不能把你一个人留在别的地方,你总是有无数种办法让我抓狂。”
宋澄一愣:“我也去?”
秦雾年瞥他一眼:“难道你以为我回来一趟,就是给你当一晚上的人形抱枕?”
宋澄:“……可是我已经好了啊。”
秦雾年:“呵呵,我没好,现在该你哄我了。”
宋澄觉得秦雾年这是用别扭的方式关心他,他怕自己还会胡思乱想,才这么做的,心里特别熨帖,他捧着秦雾年的脸,狠狠的亲了他一口。
“二宝哥,你真好~”
秦雾年:“…………”
现在是半夜两点,飞机是早上八点半的,也就是说没几个小时,他们就该出发了。行李明天起床再收拾,乘风就让班云芳牵走,她家小孩正好喜欢狗,让她照顾去吧。
基本没有后顾之忧了,秦雾年按着宋澄的肩膀,让他躺在床上,而没两分钟,这个没心没肺的人就睡着了,还打起了小小的呼噜。
秦雾年看着上一秒还在说自己真的睡不着的宋澄,额头的青筋不禁抽了抽。
过了好一会儿,他把宋澄的被子往下拉了拉,看着宋澄睡着的模样,他一言不发。
宋澄觉得他先斩后奏是因为关心宋澄,其实真不是。
在他跟宋澄之间,坚强的、什么都打不倒的人,向来都不是他。
宋澄说他好了,这不是谦虚,他是真好了,好不了的人是秦雾年,只要宋司岳还在这个城市里,他就会担心他重新找上宋澄,隔着千里他能做到的事情实在太少,只有把宋澄放到自己的眼皮子底下,他才能稍微感到安心。
也许这句话都夸大了。
就像现在,躺在同一张床上,他仍然会感到隐隐的不安。
什么叫做我想跟你住?
宋司岳根本就不管他,在这种情况下,宋澄居然还想跟宋司岳一起住。
秦雾年想起那个人,那个看起来身体不是很好,精力不济的坐着,却还是比他倔强的站着气势更强的人。
放在腿上的手攥成了拳头,秦雾年垂下眼睛,遮住了眼中的幽暗。
*
昨天睡得晚,早上也不知道是几点,宋澄被楼下的动静吵醒了。
他走到门外,听到班云芳正在数落秦雾年:“你真行,你、真、行!”
“有事你就不能告诉我一声?我帮你跟薛导沟通啊!发个微信就跑了这算怎么回事,要不是你还有点名气,现在你已经被薛导踢出剧组了知不知道!”
秦雾年:“回去以后我亲自跟他道歉行了吧?”
班云芳气笑了:“哎呦呵,听你这意思,道歉都委屈你了是吧?没那么容易!我已经跟薛导说了,接下来一周的消暑福利都由你掏钱,走你自己的账,别想走工作室的账。”
秦雾年一副毫不在乎的模样:“随便,我不缺那点钱。”
班云芳看着他,冷笑一声:“还有,我已经同意电影剧组放出宋澄探班你的消息了。”
秦雾年顿时扭过头,“你怎么都不跟我说一声?!”
班云芳风情万种的笑了起来:“报应的滋味爽吗?”
秦雾年:“……”
宋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