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宋澄眯着眼看远处一起一伏的海浪。

现在已经是下午了, 但太阳还没有收敛一点的意思,热烈的照耀大地,也不管底下的人们都汗流浃背成了什么模样。

现在天黑的很晚, 七点半,将近八点,才能看到月亮升起来, 过长的白天容易让人产生一种错觉, 好像时间怎么都过不完。

身处三百六十度环绕式的白噪音当中, 因为中午没睡午觉,宋澄躺着躺着,就觉得有点困了, 他的眼皮越来越耷拉,连头顶的烈日好像都在催他快点入睡, 他能听到不远处其他嘉宾们说话的声音,大家都挺高兴的。

宋澄心想, 我就睡一小小会儿。

带着这个想法, 宋澄放松的闭上眼睛, 眼缝还没合上, 旁边就传来苏瑜的声音。

“你困了?”

一个激灵,宋澄醒过来, 他揉了揉眼, 顺便坐起身来, “没有,我就是眯一下。”

苏瑜笑了笑:“现在睡了,回去你就睡不着了, 给, 喝一杯鲜橙冰沙清醒一下。”

宋澄忙不迭的道谢, 接过那杯冰沙,宋澄的手上顿时沾了一堆冷凝的水珠,从自己口袋里抽出两张卫生纸,宋澄擦干净自己的手,也擦干净手里的杯子,然后才低下头,嘬了一口吸管。

酷暑之下,喝凉饮是最幸福的事,宋澄舒服的弯起眉眼,然后好奇的看向身边的苏瑜:“你不去跟他们一起烧烤吗?”

苏瑜耸耸肩,“没兴趣,我有点洁癖,烧烤的烟太大了,除非让我一边洗澡一边烤,不然我还是离远一点比较好。”

宋澄听了,下意识回过头,“那好像是无烟烤炉吧……”

远处的人们都在忙活着,包括他新鲜出炉的男朋友,他系上了围裙,看着还挺像模像样的,举起节目组提前准备好的烧烤夹,秦雾年看着各种肉类沉思了两秒,然后果断夹起一块十厘米厚、还没开始切的雪花牛肉,咣当一下砸在了烤网上。

隔得这么远,宋澄都看见那个烤炉不堪重负的晃了一下,刘延初差点跳起来,他赶紧把牛肉拿出去,然后推搡着秦雾年的肩膀,让他立刻离开烧烤区,秦雾年却不走,两人就地又理论起来。

宋澄乐不可支的笑起来,抓着沙滩椅的背部,宋澄肩膀一抖一抖,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悠悠的轻叹一声,心情颇好的把身子转了回来。

这一转回来,他脸上的笑容就顿了顿,因为他发现,苏瑜还在这。

宋澄:“……”

宋澄觉得,自己不是一个健谈的人,别忘了,他还有社恐的属性呢。他只擅长回应,却不擅长开始一个话题。

苏瑜坐在他旁边的沙滩椅上,也看着面前的大海。这些天来他从没跟苏瑜单独相处过,现在真的就剩他们俩了,宋澄只感到了淡淡的尴尬。

人身上可能真的有气场,反正宋澄觉得,他跟苏瑜的气场不是很相合,倒不是说苏瑜这个人怎么样,而是他们两个根本就不是一路人,毫无共同话题可言。

作为一个大脑简单的人,宋澄都能感觉到空气中弥漫的沉默,那么作为一个长袖善舞的人,苏瑜更应该能意识到这一点。

宋澄觉得奇怪,开始犹豫要不要离开这里,而在他动作之前,他脑中的灯泡突然亮了一下。

苏瑜突然凑过来,还给他送冰沙,他是不是……有话想跟自己说啊?

一下子,好奇心战胜了社恐,宋澄捧着冰沙,往苏瑜那边蹭了两下,他小声问:“你是不是心情不好呀?”

苏瑜一愣,他转过头,不答反问:“为什么这么说?”

宋澄指指他的嘴角:“你都不笑了。”

闻言,苏瑜倒是露出了一个笑容:“有时候不笑不是心情不好,而是精神和身体,都需要一点平静的时间。人不可能永远都是开心的吧,如果二十四小时、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开心的状态,感觉也挺累的。”

宋澄眨了眨眼,“没有这回事。”

“嗯?”

苏瑜轻轻发出一个疑惑的鼻音,但从他的表情看,与其说他是在问宋澄,还不如说是他在哄宋澄。就像是大人听到小孩说了特别成熟的话,心里觉得这是童言童语,不需要在意,表面上却还是要鼓励小孩,作出认真对待的模样。

宋澄察觉到了,但是他也没说什么,只是浅浅的笑了笑:“我的意思是,没有每一分每一秒都开心这回事,人做不到,任何生物都做不到。如果你觉得你做到了,那可能只有后半句话是真的。”

苏瑜看着宋澄,突然问了他一句:“你应该是去年大学毕业的吧?”

宋澄:“……”

他觉得他说的还挺有道理的,怎么,这就被真学霸看出来他是一个学渣了吗!!!

宋澄的表情不动声色,实际心里已经大浪滔天,这这这,他要怎么回答啊!

慢慢的把冰沙杯放下,宋澄微微一笑,“嗯呢,已经毕业了。”

至于从哪毕业的,你就不要问了。

苏瑜又问:“好多人毕业以后都特别怀念上学的日子,你怀念吗?”

宋澄:“…………”

没完了是不是。

宋澄摇头:“不怀念,在学校过得好的人才会怀念上学的日子,当然,我也不是说我过得不好,我只是觉得,现在的日子也挺好的,什么都有,人也长大了,可以做很多事,对我来说,这个才是最重要的。”

苏瑜听了,眼神微微一动。

宋澄不怀念,但他很怀念,那不就是说,他觉得现在的日子,比不上在校园的那些年。

又是短暂的沉默,苏瑜突然抬起头,对宋澄张了张口,他有一些话想要告诉宋澄,可话临到了嗓子眼,怎么都发不出声音来。

他已经习惯了和岳余然站在同一战线上,而习惯是个很可怕的事情。

宋澄莫名其妙的看着苏瑜,他耐心等了几秒钟,还没等来苏瑜说话,先等来了被驱逐出烧烤区的秦雾年,大步踩着沙子走过来,站到宋澄身边,他递给宋澄一角西瓜,目光来回的在他们两人之间流连:“你们说什么呢?”

宋澄见是他,立刻转过身,“没说什么,瞎聊而已,你怎么不去烤肉了?”

秦雾年脸色臭臭的,“有实力的人总是会被没实力的人组团排挤。”

宋澄哈哈哈的笑起来,一点不给秦雾年面子,秦雾年的脸色更臭了,但到底没说什么,只是用腰侧轻轻的撞了一下宋澄,让他往旁边挪点,给他让个位置坐下来吃西瓜。

*

最后的主烤人还是经验老道的刘师傅,据说他在家里经常办这种烤肉聚会,他家那个烤炉还是从国外订做的,特别的高大上,虽然节目组准备的这个烤炉差了一点,但大师就是大师,给他一个打火机,他都能还给你一个全羊宴。

六点以后,太阳就没那么毒辣了,气氛越来越好,八个人坐在一起觥筹交错,喝着最低度的鸡尾酒,吃着刘师傅做的烧烤,这应该是五天里大家最开心、也最近的一刻,杨晴跟赵菲菲已经很久没吵过架了,说起过去的黑历史,两个人都能笑起来,而不像以前那样剑拔弩张。

吕若思安静的吃东西,刘延初这一手烤肉绝活,她也是有一段时间没品尝过了,吃着吃着,她突然笑了一下,然而别人都忙着吃喝聊天,没人注意到她。

不止苏瑜养成了习惯,其实岳余然也有,比如只要上了餐桌,他就会先帮苏瑜夹好吃的,然后再自己吃,人的想法不是一成不变,前一秒苏瑜想的是这个,后一秒他又想的是那个,太阳渐渐落山,节目组把周围的灯带打开,在一片灯光和笑闹当中,岳余然却还是专注的给他把肉切成他喜欢的细条,耐心的表情,好像一点都没变。

多行不义的秦雾年在这张人与人距离缩短的餐桌上遭了殃,合作过的人都在吐槽他,吕若思说他没有同事爱,从不主动跟人对戏,被邀请过去对戏,还只有声音入戏,脸上永远冷冰冰的,那段时间吕若思都不用给自己开空调了。

而在杨晴口中,秦雾年有问题的不是对人态度,是工作态度,她只见过耍大牌非要晚来的明星,却没见过秦雾年这样非要早走的明星。他们合作拍的那个广告,当时就差一点就能拍完了,结果秦雾年说什么都要离开,还是导演和他当时的经纪人联合施压,才把他按在那,把最后一点拍完了。

杨晴语气十分夸张:“那一天,我终于知道什么叫吊丧脸了,秦雾年,你知道回去以后我做噩梦了吗?我梦到你用那副脸色看着我,腿边还摆了个小火盆,隔一会儿,你就往里扔一张纸,嘴里还说着话。”

停顿一下,杨晴模仿秦雾年的表情和语气:“让你NG,让你NG,让你NG……”

赵菲菲点头,“我作证,从那天开始,杨晴的演技就有进步了,真要说的话,杨晴,你应该感谢他才对。”

秦雾年:“……”

从来都是他毒舌别人,今天别人组团来讨伐他,这感觉还真是……

刘延初也加入进来:“不管是对人的态度,还是对工作的态度,其实我觉得,秦雾年都没什么问题。”

秦雾年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完全没有听到好话的意思。

因为他知道,刘延初还没说完。

果不其然,刘延初呵呵的笑了两声,继续说道:“他真正有问题的,是三观啊!”

秦雾年:“……”

刘延初站起来,一边说一边配合肢体动作,引得所有人都抬起头来。

“我跟他一起拍了一个贺岁片,我俩都是男主,我演的角色是跟同事相爱了,但因为跟同事性格不合,出了很多问题,秦雾年演的是跟青梅竹马相爱,快要订婚的时候感情不稳,就,打打闹闹的。我当时就是想拍个节奏轻松的喜剧电影,也算是给自己放假了,结果呢,拍的那一个多月,我每天都在听秦雾年说电影的剧情有多不合理。”

“至今我还记得秦老师的旷世名言。他说爱情是人类进化路程上的绊脚石,如果人真的足够聪明,那所有医院都应该开设一个脑前额叶选择性去除科,凡是有人想不开决定谈恋爱了,就把他送到这个科室去做手术,一次性解决所有负担。”

说到这,刘延初非常真诚的看向秦雾年:“那时候我怕刺激到你,就没问。请问,你那时候是刚刚被甩吗?”

刘延初是没看过秦雾年直播翻车的人,他只知道大致的来龙去脉,却不知道秦雾年亲口说过,他只有宋澄一个前男友,可能他也是酒量不太好,竟然在镜头前问了这么隐私的问题。

别人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岳余然说:“我记得那个电影,但那电影不是前年的吗?”

大家都等着秦雾年的回答,而秦雾年沉默一秒,先看了看身边的宋澄。

宋澄低着头,正在肢解一个鸡翅,他知道秦雾年在看自己,但他没有抬头。

秦雾年看了他一会儿,才重新看向其他嘉宾:“不是刚刚被甩,是之前被甩的后劲太大了。”

看过秦雾年直播宣言的人顿时切换到一脸看好戏的表情,拉长音调:“哦~~~~~~”

他们的眼神在宋澄和秦雾年身上逡巡,好在他们还记得这是一个分手综艺,不能这么明目张胆的嗑CP,打了个哈哈,这个话题就过去了。

直到天彻底黑下来,这场露天BBQ才结束,大家分散开来,慢慢的往酒店方向走,明天他们就要换地方了,享受着夜晚的微风,都不怎么急着回去。

走着走着,宋澄才发现,周围竟然只剩下了他和秦雾年,其他人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眼前只剩下绵延不绝的路灯在陪伴他们。

宋澄应该也是酒量不太好的那种人,就像现在,他知道自己没喝醉,但他也觉得自己身上起了某种变化,胆子变大了,心情也变得冲动了,曾经只敢在心里想想的问题,如今,他也敢说出口了。

踢走路边的一个小石子,他突然开口:“秦雾年,你有没有讨厌过我?”

秦雾年跟他之间隔着半米的距离,闻言,他看过来,有些不解:“我为什么要讨厌你。”

宋澄:“因为我让你难过了呀。”

两年前拍的电影,秦雾年还能说出那样一番话,这得是留下了多大的心理阴影。宋澄一直想知道他和秦雾年当初为什么会分开,但随着相处的越来越多,宋澄突然就不想知道了。

因为他渐渐地意识到了一个事,似乎他们的过往不是他想象中的那样,两个人都有错,需要各打五十大板。

周围人的讲述,秦雾年的反应,还有自己下意识的态度,拼凑出了一个宋澄很不愿意接受的现实。

或许、可能、大概……

从头到尾,做错的人,只有他一个。

宋澄的头越来越低,秦雾年看了看他,把头转回去,望着前方的羊肠小路,秦雾年语气平静的问:“那你以后还会让我难过吗?”

宋澄飞快的摇了摇头,他抿着唇,没有出声,但在心里,他一遍又一遍的说,绝对不会了。

秦雾年没有看他,竟然好像也从寂静的空气当中,读取到了身边人无声的保证,淡淡的笑了一下,他伸出自己的手,勾住宋澄的。

依旧是隔着半米的距离,但因为中间多了一个相连的线条,那半米的距离顿时变得形同虚设。

后面的摄影师惊得差点把摄像机砸到地上,稳住身形,摄影师心里还在不停的刷屏。

他们看不见我吗?他们是真的看不见我吗?我还在这里啊,他们难道真的看不见我吗!!!

……

一路牵手回了酒店,宋澄那莫名低落的情绪也在这一点点的肢体接触当中慢慢恢复过来,等进入电梯的时候,他就又是那个社恐胆小且爱笑的宋澄了。

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宋澄先迈步走了出去,秦雾年面带浅笑,等他走出去几步,他突然转过身,一把扣住了身后摄像机的镜头。

他面无表情的看着摄影师:“刚才那一段,剪掉。”

摄影师:“……秦老师,我只负责拍,不负责剪。”

秦雾年:“没关系,你只要帮我转告给导演就行,就说,假如他不把这一段剪掉,那我就开小号把他一天吃八个培根熏肉三明治的事情说出去,说真的,胆固醇高成那样还这么吃,难怪他老婆那么严防死守。”

坐在屏幕前的导演:“…………”

你还是人吗!!!

还有,是谁把这件事告诉秦雾年的?!?!

作者有话说:

已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