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伏景光望着漫画中自己, 回忆起四年前的心情。
时至今日,他依然清醒的明白, 月照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控制他。
或许月照就是有个魔力, 让人即使知道真相,也无法拒绝他。
诸伏景光垂眸,翻开了第四话。
远在千里之外的安室透也正在看这一话的剧情, 景光一向报喜不报忧,如果不是漫画,他从来都不知道景光竟然还遭遇过这些事情。
仔细回想,他曾经确实在景光的脸上看到过类似的划痕。
他也曾询问过景光, 是怎么回事,景光只说是任务中不小心造成的。
他更没想到, 月照曾经帮助过景光。
月照……
安室透心中复杂,如果当时的他知道月照的想法, 肯定以为月照没安好心,现在, 他却不愿意深想月照当时的心情。
和心情复杂的两人不同, 月照本人倒没有太多感触。
他很了解自己, 看到漫画中自己的行为,他没有丝毫的疑惑。
这些行为与前几话中,他诱哄城内教授是一样的事情。
没有无缘无故的帮助,他对诸伏景光的帮助不过是想要控制他。
不过, 他想要控制景光,是为了什么呢?
月照用笔点了点笔记本上的问号, 稍稍有些头绪。
想要赚取人气值的自己不仅没有和卧底两人组交好, 反而成了他们的敌人, 难道是因为, 他无论再怎么取得卧底两人的信任,也不过是主角们的陪衬。
读者喜欢他,也是基于对安室透、诸伏景光的好而喜欢他。其人气无论如何也不会超过这两人。
但是,如果成为他们的敌人那就不同了。
再怎么说,他也不是警察,而是组织成员,比起讨好安室透、诸伏景光让读者喜欢,忠于自己的立场,策反一个卧底,岂不是更让人……喜欢?
会喜欢吗?
这样将好人策反的行为,会让读者讨厌吧?
月照眉头皱的更紧,这个计划不能说有问题,就是成功的几率也太低了,四年前的自己太过剑走偏锋。
月照摇了摇头,人气值的事情暂且不说,说起来,策反诸伏景光,他成功了吗?
月照回想起在秀场中诸伏景光怪异的表现。
他无声地弯起唇,看起来,即使没有成功,诸伏景光也不会是他的敌人了。
月照又想起那天秀场结束,安室透神色复杂地向他提及诸伏景光,心情不知为何感到丝丝缕缕的愉悦,就像是在房间中发现了自己藏起来的钱,有一种意外之喜。
他心情愉悦地继续翻看第四话,看自己究竟是如何让诸伏景光态度大变。
【月照为诸伏景光出头,并没有让组织成员对他的敌视变少。
反而,因为月照对他的另眼相看,诸伏景光在组织内部越发有名。
所有人都觉得诸伏景光完全凭借运气,被月照另眼相看,他们不懂诸伏景光到底有什么出色之处。
说来说去,还是实力无法服众。
诸伏景光也是有苦难言,进入组织成为卧底,他对外展露的能力一直是比普通人稍微优秀一点的狙击手。
一是不想太过引人瞩目,二是不想因为技术出众,被赋予更多狙击任务。
所以就算现在他想要清净一点,也没有办法曝光自己的实力。
而更令人烦躁的是,因为月照的庇护,众人不敢明面上找他麻烦,分给他的任务却越来越多了。
与安室透不同,狙击手的任务就是杀人。
无论好人还是坏人。
子弹射入脑壳,血液迸溅。
这段时间,诸伏景光睡梦中都是血液的颜色,并且经常在梦中惊醒。
组织内部四面八方皆是眼线,卧底的他又得时时刻刻紧绷,不敢流露出一丝疲惫。
眼底泛起青黑,他的状态越来越不好。
零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焦虑,尝试开导他,可是现实的困扰又岂是一两句能够开导的,零自己也得时刻紧绷着神经,压力不比他少。
“这是这次新的任务。”琴酒将三张照片递月照。
这是一次暗杀任务。
组织想要在霓虹政府安插自己人,但是有些政员挡住了他们的道路,让他们无法顺利升迁。
组织没有透露安插在政界的组织成员,只是将需要暗杀的人下达给他们。
一共有三个人。
“我知道了。”月照微笑,接下了这个任务,
两天后。
组织成员追踪着目标行踪,诸伏景光与月照埋伏在大厦之上,等待着即将而来的任务目标。
今天是一个艳阳高照的好天气,大厦之上的太阳很热烈,风也很大。
月照的银发被吹得荡起,不断撩过睫羽,衣角蹁跹,他坐在大厦的边缘,听着耳麦内其他成员的汇报,手中拿着望远镜。
诸伏景光则是坐在木盒上,组装着自己的狙击枪。
整个大厦上面,只有他们两个人。
气氛沉默。
月照的耳麦响起,“目标人物还有十五分钟来到目的地。”
月照百无聊赖地拿起望远镜向着远处望去,酒店入口的保安板正的站立着,车来车往间,一派祥和。
“目标人物还有十五分钟到达。”月照重复耳麦内的话。
诸伏景光将组装好的狙击枪对准远处的高楼入口,通过瞄准镜,和月照望向同一个地方,他开口:“我听到了。”
他的耳朵上也带着一个耳麦。
月照放下望远镜,侧眸看向身边的诸伏景光,他的狙击时很专注,平静的脸上看不出一丝的犹豫。
冷漠的仿佛真是组织内的冷酷杀手,想象不到他藏着面容下的焦虑。
可是月照却想起了他的身份——警察。
月照眼珠微转,状似好奇地问:“做这些会感到压力吗?杀死别人,夺取他人的性命,晚上睡觉,会做噩梦吗?”
诸伏景光眼神微顿,即使他知道月照貌似已经猜到他们的身份,他也不做任何可以留下把柄的话语。
“怎么会。”诸伏景光紧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回道:“只是工作而已,作为工作,一个月只工作几天,已经很悠闲了吧,还是说,对于月照先生来说,这份工作很有压力。”
月照笑起来,“是,相当有压力,毕竟这是一份危险的工作,一不小心,夺去他人性命的我们,就要被他人夺走性命了,你说是吧?”
他暗暗点诸伏景光的身份。
诸伏景光架着狙击枪的手收紧。
月照也没有在意他的停顿,他好像闲聊一样,再次开口问道:“把加入组织当成工作,这么说起来,你是为了钱?”
诸伏景光警惕月照的明知故问,但是他仍旧回道:“是又怎么样?”
月照唇角越翘越高,“那这样的话,为了钱,私人订单你会接吗?”
诸伏景光一愣,还没有意识到月照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又听月照道:“还有十几分钟,目标人物才回来,要不然这样好了。”
他拿起望远镜,朝另一个方向看了看,远处大桥下的轻轨正在缓缓驶来,正好在诸伏景光的射程之内。
“我出三千万日元的价格,你把轻轨的行驶路线打偏,这样的话,那位政员为了自己的名声,肯定会飞速前来,我们也不用等那么长时间,而且还很有趣。”
月照语气温柔,一点也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
诸伏景光攥紧了手中的狙击枪,他明明知道这是月照的试探,心中依旧难掩愤怒,月照将他人的性命当成什么了。
他压抑自己心中翻涌的情绪,忍耐地说道:“不要,我们真正的任务目标是板上政员,我可不想节外生枝,任务出现什么纰漏。”
他忍不住看向月照的方向,对上了月照定定望着他的眼神。
和月照往日的眼神不同,湛蓝的瞳孔微笑着,却深深地看着他,仿佛要看到他的内心深处。
诸伏景光忍着没有撇过脑袋。
月照莞尔一笑,“是啊,出现什么纰漏就不好了。”
诸伏景光垂下眼眸,轻轨从他们身边滑过,他望着援助钟楼之上的时钟。
秒针一点点挪动。
还有十分钟,十分钟后,目标人物就会出现在远处酒店门口,他作为组织成员,需要做的就是在他来到时,亲手狙击他,为组织成员的升迁干掉他。
可是,在接到这个任务后,他和零将这个消息传递给公安,在他们的安排下,公安会在政员到来的路上制造出事故,然后请求板上政员的配合,向外发出身受重伤的消息,让组织认为他与那位政界卧底没有竞争了,以此规避开风险了。
当然,这种方法只能保证得了一时,却无法一直保证板上政员的安全。
为了大家的安全,他们需要尽快找出那位组织成员,在他们板上政员遇险之前,解决掉他。
诸伏景光正想着,他耳麦中传来声音。
“等下,板上的车子被车撞了……”
诸伏景光被风衣挡住的唇微微勾起,然而不等他为自己的计划成功感到高兴,那边的声音再次:“等等,我看错了,那不是板上,他的保镖为了保护他的安全,档在了他的前面。”
诸伏景光的唇僵住了。
怎么会……
“你们准备好,目标很快就到了。”
“了解!”月照。
诸伏景光脑海乱成一片,他怔怔注视着瞄准镜后的场景,巧合?还是公安中也有卧底?亦或者组织的人看穿了他们的目的?
更或者是一个圈套?
诸伏景光脑海中乱成一团,他找不到线索。
耳边,月照状似好心地询问:“怎么了?苏格兰,你看上去神色很严肃?”
诸伏景光扭头向月照望去,他看到月照不知何时来到他的跟前,微笑地看着他,仿佛再说,你在挣扎什么,你无论如何挣扎,也逃不脱我的手掌心。
“不……没事。”诸伏景光身体僵硬转过头,艰涩地回道。
他不能露馅,他现在还有卧底任务,不管如何,他最先要做的事情就是完成自己跌卧底任务。
“没事的话,好好看着目标,他的车似乎已经来了。”
轻柔的嗓音滑耳道,却仿佛恶魔的窃笑,瞄准镜内,黑色的小轿车在其他人的簇拥下畅通无阻地停在酒店门口,等在门口的人认出了来着,不论门童还是其他人,全都地凑上去。
西装男人没有让门童出手,而是自己亲自打开了车门。
视野中,一个头发微凸的男人从车上走下来,在众人的簇拥下,他踩在红毯上,一步步向酒店内部走去。
“怎么了?苏格兰,目标任务出现了。”月照的声音好像恶魔的催促。
苏格兰感到自己按在扳机上手指僵硬的像石头。
真的要杀死眼前的政员吗?板上政员,苏格兰记得他,他虽然不太出名,但是却从未贪污,一心为公民服务。
他真的要为了自己的卧底任务杀死他吗?
冷汗从苏格兰的额头的滑下来,时间一分一秒,在他这里过得格外粘稠,瞄准镜中的人一步一步走远。
“苏格兰。”月照的催促又来了。
苏格兰保持冷静,要不然、要不然……就失手一次吧。
就算失手,也有二分之一逃脱惩罚的机会,他可以说自己状态不好。
这样想着,苏格兰再次下定了决心。
“你真的要这样做吗?波本真可怜……”月照的声音泄露出一丝得逞的愉悦。
波本——零——
那一瞬间,苏格兰的脑海中想了很多,他想到漫画中的种种,想到今天的一切,全部全部都是月照的计划……月照除掉他的计划,如果他这样做的话,月照绝对会给他按上叛徒的名称,对付完他后,下一个就是零,甚至在这一次任务中,他就会连累零……
稍微挪开的枪口无论如何都挪不动了,甚至比思绪更快,他的手为他做出了选择。
消音枪微弱的一声枪响。
不好。
几乎是他在扣动扳机的瞬间,瞄准镜中的目标便脑袋中枪,倒下了下去。
一切都仿佛是慢放镜头,他遥遥地看着板上政员倒下去,看着他周围的人一片惊慌,看着血迹在地面上不断蔓延,似乎蔓延到他镜头上,将他的瞄准镜都堵住。
苏格兰僵硬在原地。
总是这样……即使在进入组织卧底之前,他们的长官就告诉过他们,他们可能会面对两难的抉择,那个时候不要犹豫,以保全自己为首任。
但是……不是第一次了。
苏格兰想要垂下眼眸,但是内心的道德与正义感却让他无法挪开眼睛,他要看着这一幕。
他又一次杀人了,这一次是无辜之人。
而就在这时,一双温热的手覆盖在眼睫上,遮挡住了他的视野,带着淡淡的咖啡味,月照不知何时来到他的背后,从后面抱住他,捂住了他的眼睛。
当他想要哄骗一个人的时候,那个声音真的很温柔。
“不要伤心,他是一个坏人,虽然他明面上是一个为民众竭尽付出的政员,但其实他是一个无比纵容儿子的混蛋,他的儿子已经逼死了自己三个同学,他是罪有应得。”
月照像是哄着自己受惊的孩子那样温柔。
苏格兰的心微微颤了一下,即使对月照防备万分,听到他这样的话,他也不由有了片刻的喘息之机。
察觉到自己这个想法,苏格兰心中自嘲,这算什么,自我安慰。
无论被杀的人又怎么样罪恶的过去,也掩盖不了自己杀人的事实。
他扒下月照遮挡住他眼睛的手,仰起头看向身后的月照,月照也低头看着他,在被风吹得凌乱的银丝中,他看到月照被背景天空还要蓝的眼眸。
温柔、怜爱、又带着包容,仿佛他并不是一个犯错的孩子,而是一个自己伤害自己的笨蛋。
看不见一丝往常的恶意与嘲弄。
明明这一切又都是他造成的,为什么月照在设计他做了不想做的事情后,又可以那么自然地做出这幅姿态。
怪不得月照哄骗他人总是轻而易举的成功,苏格兰回忆起预感漫画中的种种,无比清醒,所有的一切,全部都是月照想要掌控他做出的假象。
月照想要掌控他,让他沦陷,让他痴迷、让他挣扎……
诸伏景光不知道他没有关耳麦,面对月照的种种诡计,他冷静地回复道:“我没有伤心,一切都只是工作,月照先生你把我想的太过太过脆弱。”
风声有一瞬间的沉寂。
诸伏景光看着月照,见他有一瞬间的怔愣,而后像是逗笑般,他轻声笑起来。
“那就好。”他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轻轻从诸伏景光后面挪开,自然地说道:“警察恐怕很快就会找到这里,我们赶快离开吧。”
他唇角的笑依然,转身离开。
远处的晴空万里,阳光丝毫未察觉他所照耀之下,诞生了怎样的罪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