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满楼认出他的声音，“五哥，稍等一下，先别进来。”
“叶昭云都进去了，为什么哥哥不能进？”花五童倚靠在栏杆上，有些疑惑地看向窗户。
沉默。
屋里没点灯，也没有交谈声，黑夜寂静，木板的隔音效果不太好，花五童的武功虽然比不过七童，但也不算差。
习武之人的耳目比普通人更清明，花五童侧耳倾听了一会儿，隐约听到了压抑的呼吸声。
他们在干什么？
花五童皱了皱眉。
上次陆小凤请他出面，解决江南酒楼的麻烦，花五童就留意到了叶昭云这个人。
作为花满楼的亲哥哥，他很清楚这个弟弟有多善良，他毫无保留的信任，会给一些心怀不轨的人可乘之机。
叶昭云性格阴沉，还主动挑衅霹雳堂，给了霹雳堂借口来找江南酒楼的麻烦。陆小凤本就因为杀死了雷成，得罪了霹雳堂，再加上一个叶昭云，仇恨深厚，更没有安宁的日子了。
花满楼很难不被他们连累。
花五童知道陆小凤的为人，却不清楚叶昭云的底细。
江湖上的败类很多，不是所有人都会恪守底线。
花五童担心叶昭云是其他帮派的细作，故意留在花满楼身边挑拨离间，推动他们站在某些帮派的对立面，成为他们手上的刀。
比起这个，他更怕的是，叶昭云直接把花满楼杀死。
他看起来能做出这种事。
“七童，我进去了？”
“五哥，别……”
花满楼的声音有些不对劲。
为了弟弟的安危，花五童毫不犹豫地推门而入。
屋内窗扉半开，月光洒落在屋子里，隐约能看到里面的情景。
花五童已经适应了昏暗的光线，一眼就认出了坐在床上衣冠不整的青年是他弟弟，另一个人正蹲在他身前，似乎在努力吞咽着什么。
花满楼知道他进来了，那双没有焦距的眼睛落在兄长身上，他的脸色苍白，声音也比以往虚弱些：“五哥，你先出去，我没事的。”
花五童被这副场面震惊到了，过了很久才找回自己的理智。
青衣公子满目茫然，手上的扇子没拿稳，掉在了地上，发出一声响。
他轻声问道：“你真的知道他在干什么吗？”
花满楼眨了眨眼睛，疑惑地说：“怎么了？”
莫非叶昭云其实并没有吸他的血，而是做了其他事情？可是身体中血液流逝的感觉这么明显，叶昭云冰凉的唇瓣紧贴着他的肌肤，两个人距离这么近，除了吸血，还能做什么？
陆点填饱了肚子，舌头舔掉嘴角的血，一点都不舍得浪费。
花满楼的手腕还在流血，他凑到跟前，像一只凶猛但是早已被驯服的猛兽，舔舐伤口上的血液，直到完全愈合。
他放开花满楼的手腕，略微颤抖着站起来。
口中血液的甜香味道都不能让他忽略掉“独行侠”和陌生人相处时的紧张感。
陆点知道自己此时是黑暗形态，吸血太快乐，一时半会儿转不过来。他低着头，拽了拽帽子，将脸掩藏在阴暗中。
“血味……”花五童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五哥，你怎么突然过来了？”花满楼摸了下手腕，上面果然不再流血，也没有伤口。他垂下手，从床上站起来，“而且还是这么晚过来，怎么不提前说一声？”
“在外面喝酒，半路遇到了叶昭云，突然想见见你，就跟着一起过来了。”
陆点鼓起勇气，用沙哑的声音说：“你们聊，我先走了。”
“等等！”
陆点才不听他的，一溜烟就跑掉了。
花五童紧紧盯着他隐藏在黑色帽兜下面的脸，恍惚中好像看到了一点红色，他正要追过去，被花满楼拉住手臂。
“五哥，明日叶昭云还要早起，就让他回去休息吧。”花满楼微笑着说，“正好我也睡不着，你我许久未见，不如坐下来聊一聊。”
花五童看着陆点的背影，无奈地顺从花满楼。
兄弟二人坐到窗边的桌案前，花五童问道：“你受伤了？”
花满楼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最近几日都没有出门，更没有伤口，就算承认受伤，也很容易被戳穿。可是不承认的话，无法解释刚才的血腥气味。
叶昭云给他留了一个好大的难题。
花五童笑着问道：“有什么事情连五哥都不能告诉吗？”
“是一些私事，实在不方便跟五哥讲。”
花五童沉默。
这两个人该不会真的是那种关系？
可是时间也太短了！
叶昭云明知道自己在外面，还故意和七童做出那样引人遐想的姿势……
屋门被人从外面打开，黑袍青年去而复返。
他的容貌依然隐藏在黑色的帽兜里，屋里没有蜡烛，花五童看不太清晰。
花满楼疑惑道：“是忘记什么事了吗？”
黑袍男人点了下头。
他身体抖得更加严重了，配上这副打扮更显得诡异。
花五童感受到了他身上的压迫感，站起身来，挡在花满楼面前，手上握紧了折扇，目光冷凝。
叶昭云终于要露出真面目了吗？
他浑身紧绷，思考该如何让花满楼顺利脱身。
眼前这个人突然抬手，摘掉了遮挡容貌的黑色帽兜，露出那张精致到让人晃神的脸。
即便是在黑暗中，这张脸给人的冲击力也非常大。
眼尾处的红晕仿佛台上青衣晕染开的胭脂，但又没有那么浓重，淡淡的，像夏日的荷花。
那双明亮的眼眸中似乎有情绪流淌，花五童与他对视后，竟有些晕眩。
他立刻移开视线，大梦初醒般地发觉眼前的男人瞳孔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血色，他的额头上隐隐浮现出青色的纹路，并且还在持续增长。
“你的脸！”花五童的瞳孔骤然收缩。
陆点转化成黑暗形态，用吸血鬼能力给他释放幻觉。
当前这种情况，使用“心智控制”和“迷惑都不合适，释放幻觉虽然不好控制，却是当前情况下唯一能用的。
随着陆点使用技能，花五童的眼神逐渐变得迷茫，手上的扇子再次掉落。
“五哥？”花满楼握着花五童的手臂，发现花五童已经失去了神志，无论他怎么动作都没有反应，“你做了什么？”
“我让他把刚才的事情忘记。”陌生人意识不清，陆点感觉没那么紧张了，他尽量略过花五童，将视线放在花满楼身上，他轻声补充，“就像当初对陆小凤做的那样。”
“这样的事情还是少做为好……”
花满楼一句话还没说完，花五童从迷茫中清醒，他极其自然地接道：“是啊，还是身体要紧。”
“……”
他的幻觉是什么，怎么听起来这么怪？
陆点行动果断，再次溜走。
第二天他起床上班的时候，花五童还没睡醒，陆点乐得自在，飞到酒楼上班。
他在厨房什么都不用管，做的都是些杂事，直接切到本体身上，刷了会儿技能，晚上下班的时候才回来。
这次回来的时间不算晚，花满楼还没有入睡。
陆点照例先去看了眼墙后面的血浆果树，才过来和花满楼打了个招呼。
花五童已经走了，屋里只有花满楼一个人。
“你是想劝我吗？”陆点摆脱了紧张的状态，坐下来跟他心平气和地对话。
昨天晚上，花满楼知道他对花五童释放了幻觉，似乎是想劝他不要再用这个技能了，那句话没说完，就被花五童打断了。
“昨晚那么说，是我不好，请你见谅。”
他没有经历过陆点的痛楚，不清楚对方过的有多艰难，有什么资格劝他放弃他的能力？一日不见，花满楼已经想明白这个道理，所以才会对陆点道歉。
“没事。”
花满楼说：“昨日五哥说‘你的脸’，这是怎么回事？”
他眼睛看不到，一直不清楚陆点的样貌。
他并不在意其他人的容貌，对他来说，无论美丑都是一样的，只要心地善良，那就是好的。
可是昨夜花五童的反应，不得不让他放在心上。
花满楼从来没有听朋友说起过陆点的容貌，陆小凤就算告诫他陆点不好惹，描述的也是他的气势。
陆点应该没有刻意遮挡过脸，如果一直遮遮掩掩，陆小凤也是会说的。
很明显他们都见过陆点，花五童也应该见过他。
被陆点迷惑后，突然说出那三个字，显然是陆点的脸发生了一些变化。
昨夜他和花五童聊了很久，除了聊起近日发生的事情，花满楼也旁敲侧击地询问了一下五哥对那晚的记忆。
他五哥完全想不起来陆点容貌的异常了，而且其他方面也吞吞吐吐，好像不方便直说的样子。
花满楼很好奇，在五哥看来，他究竟看到了什么，更好奇的是，陆点的脸，究竟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陆小凤一直对他抱有警觉，是否也与这件事情有关呢？
“吸血的时候，我的样貌会发生一些变化。”陆点已经在花满楼面前透露了很多信息，不介意告诉他这一点，“会变得不像人。”
花满楼怔住了。
他没想到会是这样沉重的答复。
“我很抱歉。”
“不需要道歉，我已经习惯了，不会把这种事情放在心上。只要及时清除掉猎物的记忆，就没有人知道我的异常。”
花满楼突然明白了陆点为什么这样信任他，好像从来没有担心过，暴露自身的缺憾后，会被自己恐惧嫌弃。
因为他是个瞎子。
一个瞎子，是不知道美丑的。
他也明白了陆点为什么会说陆小凤不能信任。
陆点对所有眼睛完好的人，都抱有警惕，这是他外貌上的异常带给他的经验。
花满楼轻轻叹息了一声，说起另一个话题。
“昨夜五哥的反应有些不对劲，我很好奇，在他的眼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