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川明和诸星大返回安全屋的路上, 一直很沉默。
“怎么,他们问了什么?”诸星大点燃了一根烟,忍不住问了一句。
“啊, 毕竟开枪了嘛。”绿川明回过神来, 眼看着前方路口的绿灯闪烁, 踩了刹车停下来。
“就这样?”诸星大微微皱了皱眉。
“因为警方难以置信子弹是从飞机上层隔着地板盲射的,所以不得不花了更多工夫解释 。”绿川明叹了口气,有些无奈。
“说实话,我也挺难置信的。”诸星大吐出一口烟。
“所以说, 我其实是射偏了啊。”绿川明抓了把头发,苦笑, “我瞄准的是手, 但是第一枪打中肩膀, 第二枪直接脱靶。”
“……”诸星大忍不住一抽嘴角,想说你这打偏了的比打中了的结果还要恐怖。
“然后就不得不提起了一点过去的事……抱歉, 心情不太好。”绿川明嘲讽地一笑。
“雇佣兵时期?”诸星大说道。
“嗯。”绿川明应了一声,又恢复了沉默。
红灯变成了绿灯。
车子再次启动, 诸星大忽然开口:“别太在意了, 谁都有点不想提起的过去。”
“你也有?”绿川明随口说道。
“当然。”诸星大一声低笑,偏过头去,看着车窗玻璃上映照出来的自己的影子, 话音又是一转,“在飞机上来了这么一出,又在警视厅被问了一下午。都这个点了, 也不知道波本能不能做个饭。”
“我怕他做了,但是没做你的份。”绿川明答道。
“啊,那可真是糟糕。”诸星大无奈, “为什么这么久了,他还是看我不顺眼呢?”
“大概是气场不和?”绿川明终于心情好起来。
回到安全屋停好车,天色已经完全黑透了。
然而,绿川明的好心情也只能持续到开门之前。
“放手,别乱碰,很痒啊!”
“是吗?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怕痒?”
“哎!说了别碰……唔……”
绿川明站在门口,石化了。
原本在沙发上闹腾的两人显然也愣了一下,安室透下意识地一把推开压在他身上的黑川凛,一骨碌坐起来。
“回来了?”黑川凛倒是很淡定,仿佛根本没意识到刚才的画面对别人的冲击。
“嗯,啊。”绿川明胡乱点头。
安室透偏过头,心虚地用手背擦了擦嘴唇,不敢去看幼驯染的表情,一面在心里又把某个罪魁祸首扎了无数遍小人……谁叫他在客厅里动手动脚的啊!
一时间,屋里诡异的一片死寂,只有厨房里不知道什么东西发出咕噜咕噜的轻响。
忽然,一股淡淡的焦味飘了过来。
“啊,我的咖喱,要糊锅了。”安室透一跃而起,像是逃避一样冲进厨房。
绿川明这才打开客厅这边的灯,定格的画面开始重新转动。
“警视厅那边,没什么问题吧?”黑川凛问道。
“没有。”诸星大回答得很干脆。
绿川明没说话,只是脱了外套,进厨房洗了手帮忙。
他现在的表情,还是暂时不要直面黑川凛比较安全,给他10分钟就能收拾好。
“怎么了?警视厅难道揪着你开枪的事不放?”安室透奇怪地问了一句。
“没事,就是被问烦了,有点累。”绿川明转身去拿盘子,掩去了眼底的复杂。
想要查明本田悟死亡的真相,就绕不过黑川凛。可他自己是没有开口问的理由的——一个毒贩,一个公安,都关苏格兰什么事呢?甚至,他根本就不应该知道曾经有这么一个任务。
唯一的切入点,就是让Zero去问,以那个电话里不和谐的风声为借口,任性地追根究底。
可是,他却犹豫了。
如果黑川凛确实怀疑自己了,那这么做会不会连累到Zero?何况,要用这种方式去问,就不是日本威士忌和波本的关系。这一次,会是他自己促使幼驯染去使用蜂蜜陷阱,这让他无论如何也说不出这样的请求。
果然……还是先自己悄悄调查比较好?
“苏格兰?”安室透疑惑道。
“啊?”绿川明转头。
“我说了两遍把盘子递给我了。”安室透叹气。
“哦。”绿川明一低头,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把一个盘子上堆起了满满的白饭,不禁干笑了一声,拨回去大半,才交给他浇上咖喱。
于是,最终四个人聚在餐桌旁边吃饭的时候,只有诸星大看着自己碗里焦糊的部分觉得头疼。
安室透理直气壮地瞪回去:谁做饭谁最大,有本事你自己做!
诸星大无语,舀起一勺子送进嘴里。
幸好关火够快,也不是非常焦,并没有发苦,除了不太好看,居然还有点香,反正不是不能入口。
吃完饭,照例诸星大刷碗。
安室透自然地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时间,起身披上外衣:“凛,这么多天不在家了,我去旁边便利店买点明天早上做三明治的面包。”
“嗯,今天冷,戴好围巾。”黑川凛叮嘱了一句。
“不用,我会拉好衣服。”安室透说着,拉上羽绒衣的拉链,把脖子都裹在毛茸茸的衣领下。
“要我一起去吗?”绿川明问道。
“不用,就买一点东西,我一个人能提。”安室透摆摆手,开门出去。
绿川明怔了怔,他不信Zero是没听出来他是想要交换情报的意思,尤其他下午才刚从警视厅回来。
而安室透一出门,脸色就严肃起来。
直到走出一段路,他才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喂,风见?什么事。”
“降谷先生,您现在一个人吗?”对面的风见谨慎地问道。
“对,不过我只有10分钟空闲,你尽快。”安室透催促道。
“是,是关于警视厅另一名卧底诸伏警官的事。”风见说道,“年前接到降谷先生的警告,我们已经将诸伏警官的信息重新加密,转移到警察厅那边了。但是12月27日晚上,诸伏警官的单线联络人本田悟被狙击身亡,不知道和组织有没有关系。我们现在不能确认诸伏警官是否已经暴露。”
“怎么会……”安室透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定了定神,又想起了关键的日期——27日晚上,那不是他和景光到达美国的时间吗?那时候,他给黑川凛打过一个电话。
风声,天台,狙击。
“风见,本田悟具体的死亡时间?还有,狙击地点弄清楚了吗?”他继续问道,声音有些急促。
“弄清楚了。”随着电话里传来的纸张翻动的声音,风见迅速把东都酒店狙击案掌握的线索说了一遍。
安室透下意识地攥紧了手机。
只需要听到雪夜700码的狙击,他脑海中瞬间只能冒出一个名字:莱伊。
“Rye?黑麦威士忌?也是组织的成员吗?”风见只听到了一个模糊的单词,随即激动起来,“降谷先生,那果然是组织下的手吗?”
“啊,应该是。”安室透一边思考着这件事前后的逻辑,随口说道,“今天下午你们都把景光光明正大弄到警视厅了,难道没有趁机交换情报?这种事,他也看得出来吧。”
连他都能想到,何况景光是莱伊的搭档,只会更了解。
“呃……”风见的语气有些迟疑。
“嗯?”安室透微一挑眉,心里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他刚刚是不是……说错了什么?
“诸伏警官说,他不确定,会想办法去查。”风见说道。
安室透心念一转,立刻把幼驯染的心思猜了个八九不离十。然而听到风见语气中的迟疑,又是一阵烦躁,干脆摊开直接问道:“公安是不是在怀疑景光?”
“降谷先生……”风见犹豫了许久,终于还是说道,“本田君离开警视厅时,说的是要去见一个重要的线人。他是诸伏警官的单线联络人,身负重任,不可能参与进别的任务去,您不能认为他的线人是大和翔吧?”
“你们觉得是有人将他引到了狙击地点去——”安室透的声音都忍不住提高了,“可是我记得我去美国之前已经警告过你,景光的联络人暴露了。组织里任何人都能引他过去!”
“可是没有别人能让一向谨慎的本田君没有怀疑地单身前往。”风见说道,“……这是理事官的判断。”
“他要是谨慎就不会被警视厅里组织的卧底发现而暴露——”安室透说到一半,想起本田悟已经遇害了,又叹了口气,怒火冰消瓦解,“算了。”
好一会儿,才听到风见开口:“降谷先生,本田君的手机被彻底清理。那些被清理的消息里,一定有关键线索。还有白川彦一是不是组织……”
“那个人你别管,告诉理事官。”安室透直接打断,顿了顿,凝重地说道,“白川彦一是我能接触到组织boss的唯一一把钥匙,不容许有任何意外状况。”
“我知道了。”风见答应一声。
“然后,要告诉我的就只是这些?”安室透问道。
“还有一件事。”风见的语气一下子凝重了,“理事官要求降谷先生抛开感情因素,判断诸伏警官的真实立场。他说……您是他亲自挑选出来的,最优秀的卧底警察,您可以做到的。”
“我……”安室透张了张嘴,只觉得喉咙里像是堵了什么似的,发声艰难。
“降谷先生,您没事吧?”风见担忧道。
“没事,转告理事官,我知道了。”安室透的声音很快冷静下来。
既然负责审查的是他自己,那有什么可担心的?他从不会怀疑景光的立场,而且这件事背后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雪夜的狙击,清空的手机——他明白今天景光为什么一直心神不定了。
这件事,景光查不了,只有他能问,尽管方法有点难以企口。然而……景光想多了,他在黑川凛面前难道还有脸可丢吗?他什么样子那人没见过,不就是撒娇任性不讲理么,都快习惯了。
“理事官说,如果事情有变,降谷先生恐怕需要撤离。”风见又说道。
“没必要,我心里有数。”安室透立刻打断。
“那……降谷先生,千万小心。”风见叮嘱道。
“我知道。”安室透挂了电话,正好走到便利店门口。
“欢迎光临。”随着推门的风铃声,店员热情地招呼。
安室透笑笑,自然地穿过一排排货架。
面包片、生菜、火腿、番茄……蛋黄酱和味噌冰箱里还有,不用买了。
“您好,一共两千一百元,谢谢惠顾。”店员麻利地将东西装袋。
“谢谢。”安室透拎着袋子出门,迎着冬夜吹来的风,脸上又露出平常的笑容。
小危机罢了,不会有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