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 地面雪花覆了薄薄一层。
黎温的车提速上高架后，才有空偏头看一眼副驾驶座上的女人。
大约是累极了，殷菩萨半阖着目, 车内的熏香味道薄荷味，有醒脑的效果, 但殷君宁看上去有些微倦怠。
黎温注意到, 这人眼睑下掠了层鸦青色的剪影。大约是真的困极了。
想到昨晚这人体力惊人的边做边撑着下巴，在黎温耳边戏谑调侃“温温，我乏了”, 黎温忽然不由哑然失笑, 她只当殷君宁耍诈增加床上情趣, 但没想到竟可能是真的。
微拧了拧眉，黎温瞥开视线，顺手关掉车载音乐。
这一路, 黎温的车速都保持在匀速状态，就像是隔壁殷君宁的呼吸, 浅浅的, 像是睡着了，头一偏, 长长的发丝拂过玉色的脸蛋，这是一张卸去往日得体合度姿态, 既纯又欲的一张脸蛋, 毫无防备像个孩子。
驾驶座和副驾驶座，肩宽的距离，殷君宁一歪头, 黎温便闻到这人身上的淡淡的柠檬水的味道，这让黎温眼神有那么一刻钟的滞留。
片刻后, 她再次稳住车速，冲向纷纷扬扬的雪幕里，视线再不敢偏移。
不知道什么时候，殷君宁身上搭着的机车服从肩头花落，她忽然掀开眼皮。
外边已经不是纷纷扬扬的雪花，车库里，黎温坐在驾驶座上，低头看手机。
大约是有些冷，单手抱臂，樱色的唇瓣略有些泛白。
“怎么不进去？”
殷君宁伸手摘掉身上的机车服，另外一只手拽过黎温胳膊，朝自己靠近了一些。
挨着黎温的肩膀，俯低身，给黎温穿回机车服。
黎温偏头，便见殷小姐过分好看的葱指不慌不忙替她收拢机车服的衣边，耐着性子，自上而下把拉链拢到脖颈的位置。
“你对谁都这么细心？”逼仄的车厢内，殷小姐的鼻尖近乎碰上黎温的，饶是做过几次，这样亲昵的举动也着实不应该发生在替身与替身之间。
摒除掉心头略微紊乱的心跳，黎温十分清醒的稍稍让出一定距离。
伸手扣住拉链，朝下拨弄两下，面不改色埋汰道：“还有，其实呢，机车服这样穿很丑了，马上就快到家，没来得显得我土气……”
殷菩萨幽幽的看过来，那眸里是春山含翠的款款温柔，还有着近乎宠溺的纵容。
黎温不待见她这幅深情，总归不是她自己的，索性偏头。
不料胳膊上徒然多了双手，这人用不轻不重的力道拽住黎温的胳膊，然后很轻柔往自己怀里带了一下，妥帖应下来：“你说什么是什么。”
没想到她这么委曲求全，黎温一时接不上话。
“不过现在外边还在下雪，要不把我这件衣服套外边……这衣服理应不丑。”
说着话的功夫，殷君宁单手脱掉自己身上长款呢大衣，大约早就猜到了黎温会拒绝，殷君宁又着补了句：“你之前也借我外套了。”
女人好脾气指了指黎温的机车服，言外之意刚才是黎温先对她施恩的。
看着那张性感的唇瓣，来回张合，似乎总能将是非黑白说的让人无法辩驳。
黎温一时语塞，瞥了眼殷君宁今晚这单薄的一身，包臀裙内是纯色裤袜，露出细长的双腿。
黎温啧了一声，不耐烦打了个哈切，坚持道：“我不穿。”
“把拉链拉上。”
“喂，你有完没完……”
殷君宁不由失笑，那眼神多了点看小孩子的哄： “是你亲口说的，喜欢有恩报恩有仇报仇的女人，我这不是努力做个你喜欢的人，还你情份。难不成现在就可以允许我以身相许？”
殷君宁话落，笑眯眯撑着驾驶座，凑过来，温热的呼吸喷洒在黎温耳廓。
露出个恍然大悟的表情，那意思就差把原来你是故意施恩几个大字写在脸上。
黎温烦死了，暧昧不清，艹！
这人的脸越凑越近，黎温眯上眼，迅速穿上大衣。顺手挥开殷小姐的脸，咬着牙嘲她：“你不是早就以身相许了吗，还想怎么许，许配给我的许吗？”
殷君宁眼睛弯折，像是一泓弯月。眼波流转间，整个人都透了些愉悦：“这么快被拆穿心思，怪不好意思的。”
看了眼黎温，殷君宁主动让出黎温不那么紧张的距离。
“那能许吗？”
黎温气笑了，掌着车门，跳下车，回头冲殷小姐皮笑肉不笑道：“明人不说暗话，我觉得姐姐你必然是能许的，但许的人肯定不是我……比如：你的梦。”
*
黎温知道殷君宁有话要对她讲，当然黎温也有话跟殷小姐开诚布公的谈谈，毕竟互为替身的职业操守必须提前告知拟一份合同稳妥。
但可惜，吃完饭后，殷君宁接到童薇打过来的电话，说是海外互银在证交所上市的申请被驳回。
海外互银所有基金经理临时组织开了一场视频会议，身为海外互银新任能源板块的基金经理人，黎温当然也要参加这场高层会议。
她在直播间挂了请假条，跟殷君宁分坐在沙发上，在线参加海外互银的线上会议。
童薇最先简单描述了一下，她刚刚接到的内部信息。
海外互银在国外知名度很高，作为一个国外的金融公司，要想转入国内，只能另开炉灶，但殷君宁很显然需要将公司直接发展到上市的规模。
于是国内的海外互银是殷君宁之前收购的一家规模中等的金融企业，旗下的各支基金持股基本没有变化，唯一的变化是改了名字 ，以及换了领导层。
国内金融机构发展到现在，在基本层面上是允许收购后进行上市的情况，可是坏就坏在，海外互银最近的业绩报表太出色，公司是旗下所有基金在半年之内，纷纷涨到了百分之三十的好业绩。
枪打出头鸟，尤其是海外互银的对家是殷氏企业旗下的证券公司华丰金融。
童薇：“大概事情就是这样，殷正联合本地龙头金融公司对我司进行了全方位打压。然后是殷氏那边，大约作了什么手脚，向证监会提出质疑，咬住我们年度财报前半年和后半年差额巨大的问题，质疑做假账嫌疑，现在那边大概率会将上市申请驳回，并对我们进行财务调查。”
这么大的事情，搞不好都要坐牢了。
黎温抬头瞥了眼不知道什么时候挨着自己坐的殷君宁，这人低着头，视频缩小成半框，十指在键盘上敲打，很快调出上边度财报记录。
黎温这人缺少耐心，她对财报这种密密麻麻的表格数字很大时候没有耐心，但殷君宁却一目十行，页面滚动极快。
视频会议里，此刻几个和高层和基金经理人正在讨论。，
“我们拿出来的财报不可能有问题，肯定是殷氏那边买通了证监会那边的人，导致了这次上市不通过。”
蒋丹丽皱着眉，说出自己的猜测，后面一堆经理人都不约而同附和。
就连童薇也垮着脸，几乎所有人对财报挡回来的事情心情不忿。
殷君宁忽然停止页面滚动，她放下键盘。端了杯水，微润了下喉咙。“啪”的一声重重摁在茶几上。
黎温一愣，偏过头，橘黄的灯光下，不细看，并不能看出这人工作状态和平时有什么不同，此刻她笑的跟个菩萨似的，只是这笑意不达眼底。
疏离冷淡的目光自视频里每一个人脸上掠过，下一秒，殷君宁冷不丁问：“今年第二个季度，保险业务增值300亿，同比增长百分之3.9这个数据是谁负责记录？”
殷小姐还是笑的，但没人认为她此刻好说话。
黎温还是头一回觉得这人气场全开，一众经理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直到负责保险债券的经理人站起来，他说话的声音发着抖：“我……是我……”
“OK”殷君宁反手将这份板块财报截图发过去，然后直接在线上画了个简单图形：“保险这块的收入比例有问题，精确到小数点，百分之三点八五……”
“如果你们拿这份精确的小数点财报报上去，不用别人陷害，仔细查，我们的确有问题。”
殷君宁说到这里，这个会议差不多就开始问责了。但她没有，只是扭过头：“行了，各部门重新做，五天时间，我要求你们拿出来的财报可以精确到小数点以外的数字……大家可以做到吗？”
“但殷氏如果在背后使绊子，对付我们……”
殷君宁理了理衣袖，笑眯眯道：“这方面压力，我来顶，大家还有什么问题？”
*
这天晚上，会议开完整两个小时。
大约是最近太倒霉了，身为海外互银新招进来的能源板块经理人，黎温上任以后第一件最重要的工作是要在五天内做好一整年度能源板块财报。
三张表，要精确到小数点四开外。
黎温咬着笔杆，算到十一点，眼皮都快打架了。
殷小姐抽空于昏黄的灯光间抬头看了她一眼，片刻后起身给黎温端来一杯牛奶，放低声音说：“早点睡。”
“你打算通宵？”黎温掂量着手中的牛奶杯，佯装若无其事的问。
殷君宁没点头也没摇头，抬手摸了摸黎温的头：“嗯，处理完这些，就去睡。”
看出来这人眉眼间疲态，今晚黎温与她公用一间书房，作为肩并肩工作的战友，近距离看，黎温亲眼看见殷君宁几乎打开了所有板块的财报资料。
等同于在所有基金经理整理各自基金年度报表的时候，殷君宁也同样作了二手准备，选择自己单独进行大批量年度财报统计。
黎温起初心底还挺佩服的，这就是女强人该有的智商啊。
可看殷小姐过目不忘连续在纸张上记录出密密麻麻的数字，黎温后知后觉发现哪儿有天生聪明的人，不过是天赋加努力。
五天时间，殷君宁一个人怎么看完这么多的财报。
通宵达旦。
不要命了。
黎温看疯子似的瞥了眼殷君宁：“我有个毛病。”
殷君宁抬睫，纵容的看了眼黎温，心说。对方作瘾犯了。以前觉得各种挑剔的黎温肯定不是梦中的温温，现在再回头面对她作，殷君宁忽然觉得有些可爱。
她好脾气的问：“嗯，说说？”
“我睡眠很浅，睡觉前不允许家里有任何灯光开着。不能够听见家里任何脚步声响。”黎温凑近一步，两人一个站在书房门内一个站在书房门外，身高差不了多少。
黎温抬起湿漉漉的猫眼，鼻尖正好勾到殷小姐的脸颊边。
这么近的距离，黎温神色仍显得傲慢，伸手拍了拍殷君宁平直的三角肩，语带威胁：“所以，你非要加班的话，我只能跟你提前解除租房合同。”
殷君宁半张脸掩藏于暗处，随着黎温话落，那双黑白分明的水眸划过一丝暗色，她用手背顶了顶鼻梁上滑落的镜架。镜片反着光，于昏暗的夜色里，看见黎温不驯的瞪着自己，像一只猫，张牙舞爪，却又毫无杀伤力。
殷君宁眼底兴味一闪而逝，抵达唇边的猎物近在迟尺，她叹息了一声：“这样啊。”
黎温刚喝过牛奶，却觉得喉咙口有些干涩。
一抬头就是这人好看的唇形，黎温心不在焉的想，亲上去应是十分软的。
黎温漫不经心垂眸，遮掩住眼底情绪。
面前光线忽然一暗，殷君宁很讲究情调的在黎温睫毛上落下轻如蝉翼的一吻，女人的声音放的很低：“挨这么近，我会忍不住的，温温。”
先是避让了一下，但偏偏被殷君宁双手勾着黎温的腰，细长冰凉的手指正试图往里探，主动权都让对方占了，黎温嗤了声。
秉持着最后一丝良善与不耐，慢条斯理以抗拒的姿势将后背抵住墙边。
睨了眼殷小姐，黎温拽住这人长长的黑发，语调沙哑道：“姐姐忍不住也忍着吧，把这个当作耐力拉练，不然今晚怎么跟我睡？”
殷君宁意外的上下扫了眼黎温，确认后者没有任何开玩笑的痕迹。
弯了弯唇，杏眸里掠了丝难以言喻的兴奋。
这人企图欲这么明显，黎温踹了她一脚：“想哪儿去了，把你脑子里不该有的想法都扔出去哦。别误会，我就是不想某天早上有人死在我的出租屋内。”
殷君宁这回的表情是真的很意外了，她定定的与黎温眼睛对视上。
好半响才反应过来，而后喃喃的问：“因为想让我和你一起睡，所以才挑出那么多毛病，对吧？”
黎温仔细想了一下，点头又摇头：“是这样没错，但你不能说我想和你一起睡，你不觉得这句话很奇……呜”
话还没说完，黎温嘴唇便被殷君宁柔软的唇瓣封住，很久以后，被这逼吻的腿都软了，黎温隐约听见殷君宁很温柔的低笑了声：“温温，想不想听听关于我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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