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室内静谧无声,只有生命体征仪传来一些极轻的电流声。
中间的大床上躺着一个年轻男人,黑发浓密,搭在额间,眉眼精雕玉琢。
看得出来季家花了重金维护这位季大少的健康,他的面色除了略显苍白病态以外,和正常人无异,仿佛只是在熟睡。
宁绥是个颜控,一眼就对这位季大少的样貌十分喜欢。
忍不住俯身凑近了去,细细地瞧……真是一张非常漂亮的脸。
果然是上位者,即便处于昏迷当中,眉宇间也透着生人勿近的冰冷气息。
系统瞅了眼,也忍不住道:“我能理解为什么老爷子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把季郁呈救回来了。”
——哪怕季郁呈没有半点恢复的迹象,也足足等了两年。
明知道这样下去季氏只会越来越动荡,也不肯将季氏交给季之霖。
季之霖是圈内出了名的天之骄子,样貌能力自然也样样不俗,但和他哥一比……倒真有点相形见绌了。
“是的,阿统。”宁绥越看越高兴,道:“这婚,结得不亏。”
季郁呈盖着被子,只有脖子以上的部位露在外面,但落在宁绥眼里有着致命的吸引力,他情不自禁朝季郁呈完美的嘴唇伸出手……
“克制,阿绥。”系统忙道:“他们让你进来看季郁呈一眼,还等着你出去吃晚餐呢。”
“就摸一下。”宁绥喜滋滋地道。
都说钱财乃身外之物,不要过分追逐,但对于从小挨饿受冻的宁绥来说,他没有别的爱好,就是爱钱。
要是小时候有钱,小禹就不会因为没钱治病而死,要是五年前有钱,他不会连一块好点的墓地也给阿婆买不到。
现在宁绥有了钱,但他在乎的那些人也都不在了。
留下来陪着他的只有铭刻永生的悔恨。
钱这东西……谁不爱呢。
“你可不要太早醒过来啊……”
听说季郁呈是个事业脑,清心寡欲二十五年,就算有对胃口的类型,肯定也不是自己这一款。
他醒来肯定要离婚,自己上哪儿哭去。
……
季郁呈在床上躺了两年,除了昏睡不醒之外,身体器官竟然没有发生任何的衰竭。
季老爷子和周围的人以为是医院和各种价值千万的仪器的作用,但只有季郁呈知道,一切都是因为垂死之际,他绑定了一个系统。
这个叫009的系统有点废物,是个淘汰品,有时在线有时断线的,并不能帮助季郁呈醒过来。
但是托009的福,季郁呈作为一个不能动弹的植物人,却一直都能感知到外界。
听起来似乎比完全昏迷要好一点?
然而事实上这完全是一种另类的精神折磨。
就像被关在一个漆黑密封的空间里一样,分明有知觉、有触觉、能听见,可身体却完全无法动弹——哪怕是一根手指都没办法抬起来,转动一下眼睛都做不到。
更可怕的是身体完全没有复苏的迹象,他只能日复一日地被关在黑暗当中,单调而麻木,与外界进行不了任何的沟通,仿佛被判了无期徒刑。
季老爷子将自家能力最强的孙子看得比眼珠子还金贵,不允许除了医生护工以外的任何人来探望,这就导致了季郁呈这两年来,和外界的接触只是每日的身体护理以及喂食——连多一点的讯息都无法从外界得知。
普通人在这种情况下,即便不疯,也离疯不远了。
季郁呈不是个普通人,但他的生存意志在整整两年的禁锢中,多少也有所消沉。
半月前,老爷子死马当作活马医,商量着找个八字对的人,给他冲喜。
这事是在季郁呈病床前商量的。
季郁呈在国外读的大学,一向是个无神论者,自然不相信这种事能有什么用,但他是个植物人,即便不接受,也不会有人知道他的想法。
就这样,宁绥单方面的成为了他的妻子。
……
季少爷内心非常地抗拒。
没有出事之前他只在一家分公司剪彩时见过宁绥一面,当时宁绥还是他弟弟季之霖的恋人。后来发生了什么、宁绥又怎么会变成被挑中的人,季郁呈无从得知。
但唯一能够确定的是,宁绥嫁给他,所图的自然不会是他。
有谁会心甘情愿地嫁给一个不能动弹、不知哪年哪月才会苏醒的植物人?
明知道他寿命不长,还愿意嫁过来,还能图什么?
无非季家的财产罢了。
这样的人,人前或许会对一个植物人精心照料,可人后恐怕多看这个植物人一眼都嫌烦。
而完全印证了季郁呈的猜想,宁绥推门进来不久后,他就听到那么一句。
——“你可不要太早醒过来啊……”
季郁呈差点怀疑自己听错了。
这说的是人话吗?
果然和自己想象中的一样恶毒。
如果说先前只是烦躁,此刻季大少内心的厌恶已经达到了顶峰。
他冷眼等着宁绥作秀般地在他病床边待上一会儿,就出去向老爷子交差。
然而下一秒,他却感觉什么东西落到了自己唇上……
冰冰凉凉的,还轻柔地在自己唇瓣上碾了两下。
什么东西?
季大少十分想要皱眉。
接下来是脸颊、鼻梁、眉峰……当季郁呈震惊地反应过来那居然是宁绥的手指之后,被子已经被掀开,他的右手被宁绥捉住。
接着,宁绥握着他的手,放在掌心……反复地摩挲……
假如宁绥只是用一只手握住他的手,这副场景还没那么古怪,可宁绥居然是用两只手一起,将他的手夹在掌心……从他的拇指到手腕,从他的手背到手心,细细密密地一寸一寸摸过去。
季郁呈的身体整整两年除了护工就没接触过别人,变得非常敏感。
掌心被摩挲的地方又麻又痒,电流仿佛窜到全身,他的灵魂被包裹在身体内,不由自主地轻轻颤栗起来。
季郁呈:“……”
“他在干什么?”季郁呈脸色发青。
009跳出来沉思:“他在摸你。”
季郁呈:“……”用得着你这辣鸡系统废话?
门外传来敲门声,是佣人过来喊宁绥下楼吃饭。
宁绥恋恋不舍地放下季少爷的手,帮他掖好被子。
之前和季之霖在一起的时候,宁绥自然是不敢这么大胆的,顶多只牵一下手,不然岂不是会被当成一个变态?
但现在躺在床上的季郁呈毫无知觉,自己怎么肆意妄为他都感觉不到,真是方便啊。
宁绥越看床上的植物人老公越觉得喜欢——当然,是喜欢银行卡进账的声音。
季郁呈果然能力强,和他接触这么一会儿,就得到了从季之霖身上一个月才能得到的。
床上男人的俊美容颜有些苍白,和自己进来时没有丝毫的变化。
年纪轻轻的……可惜了。
宁绥叹了口气,转身离开房间。
晚饭是季家的人吃饭,季郁呈和季之霖的父母在国外事业繁忙,参加完中午的宴会之后便匆匆离开,此刻餐桌上只有季老爷子和季之霖在。
桌上是一些清淡的家常菜,很符宁绥胃口。
季老爷子专横,却不是不明事理之人,虽为了冲喜,把宁绥娶进家门,但倒也没有逼迫宁绥和季郁呈住在同一间房的想法。
反正自家孙子是个植物人,也圆不了房,就没必要强迫小辈做那些表面功夫了。
见宁绥落座,他指骨扣了扣大理石桌板,道:“我让周姨给你收拾出了一个房间,就在郁呈旁边,东西都准备好了,你不用收拾什么。”
季之霖埋头吃饭,却一直绷着神经等着老爷子发话呢,听见老爷子这么说,他闭了闭眼,总算松了口气,心中大石落地。
他是个有点洁癖的人,尽管亲手把宁绥送到了他哥手上,但季郁呈这辈子醒不醒得过来还是个问题。等到季郁呈最后一口气撑不住了,宁绥就还是他的人。
在这之前,他可不希望宁绥和他哥有什么接触。
更何况,宁绥是被迫替嫁的,心里头肯定也难过得很,肯定不想真的亲手去照料一个吃穿都要靠人伺候的植物人。
给他单独腾出一间房,其实就相当于他名义上当了季郁呈的妻子,但实质上不会发生任何关系。
他的心情应该也会好一些吧。
想到这里,季之霖抬头,怜惜地看向昔日的恋人。
听见老爷子的话,宁绥怔了一下。
怎么还愣住了?太高兴了吗?
阿绥还真是从来都把心事摆在脸上……
脑子里转过这个念头,季之霖也晃了一下神。
原来和宁绥在一起的三年,不只是宁绥对他感情深厚,他其实也不知不觉在心里给宁绥腾了很多地方。
他假装若无其事地开口:“既然爷爷这么说,那你…………”
话还没说完,宁绥道:“啊?可是已经嫁过来了,还是睡一间房比较好吧?”
季之霖:……
???
宁绥语气明快:“何况夜间如果有什么事,我在身边,也好照顾,护工总是没那么方便的,爷爷你就放心吧,虽然还不熟练,但我会努力尽我的职责。”
开玩笑,分两间房睡还怎么和植物人老公贴贴。
这话说得倒是挺讨喜的,老爷子不由得看了宁绥一眼。
宁绥……他在说什么?
季之霖整个人都有点懵。
顾不上老爷子在场,他对宁绥不动声色地蹙了蹙眉。
宁绥别开眼去,轻轻夹起一根芦笋,仿佛没看到他几乎快把他扎穿的眼神。
是还在闹别扭吗?
可有必要因为他们两人之间的事情,去惩罚他自己吗?那天自己在咖啡馆明明和宁绥说得很清楚,自己不会不要他的,让他替阿溟嫁给大哥,只是权宜之计。
季之霖忍不住伸长腿,在桌子底下轻踹了宁绥一下。
宁绥却像无意识似的,缩回了脚。
再闹下去老爷子要发现动静了,季之霖心中焦躁快烧穿了心,面上却只得做罢。
接下来的晚饭期间宁绥一直没再说话,专心咀嚼食物,季之霖视线快把他脸上烧出个洞来,却得不到他的任何眼神回馈。
……这和以前用炙热目光看着自己的宁绥简直判若两人。
季之霖心里头有种奇怪的感觉,就像什么即将失去掌控了似的。
但没多想,只觉得宁绥是故意的,宁绥在报复自己。他或许就希望自己现在血液上涌,为他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来。
宁绥这几天瘦了很多,可见自咖啡馆那天起吃不好睡不好,伤透了心,现在这样也是很正常的,自己要耐心点。
季之霖努力把自己那种不舒服的感觉压下去。
再说……宁绥非要和大哥一间房也没什么,自己待会儿让佣人往那个房间里再放一张床就是了。
晚饭吃完,宁绥和老爷子交谈一番,回答了老爷子的一些问题。
当这位季大少爷的妻子还是很简单的,虽然名义上需要照顾他,但是大部分专业的事情都由医生和护工来,自己只需要知道一些他的基本身体情况,及时和老爷子汇报就行了。
宁绥不喜欢出席宴会,老爷子也没有强迫他出席的想法。
除此之外,老爷子还给宁绥配了一个助理,平日里由助理送宁绥去学校。
宁绥完全能感觉到,老爷子对季郁呈这个孙子的看重,甚至不惜为了他,对自己爱屋及乌。
从小没有体会过亲情温暖的宁绥,忽然有点羡慕躺在床上的那个男人。
老爷子与宁绥谈话时,季之霖仍没离开,他平日里不住老宅,今晚之所以留在这里,完全是为了宁绥回来。
宁绥上楼梯时,他站在玄关处假装找钥匙外出。
但宁绥却跟没看见他这个人似的,眼神都没给一个,直接擦肩而过上去了。
季之霖:“……”
好不容易等到佣人推着老爷子的轮椅,带老爷子回书房。季之霖迅速追上了楼。
宁绥已经走进了季郁呈的客厅,正要进卧室,在卧室门口被季之霖一把抓住手腕。
季之霖是S大篮球队的人,力气很大,宁绥被他一拉,登时没站稳,手肘撞在门板上发出“咚”的一声。
季之霖也没想到自己这么不小心,连忙去扶:“没事吧?”
宁绥却捂着手腕,飞快地退后一步,像是十分嫌恶与他有什么肢体接触似的。
季之霖:“……”
天底下没有那么完美的好事,宁绥绑定的系统有条件限制。
当他选定了一个固定目标后,一旦和其他磁场较强、或是与目标有竞争的人接触,他都会遭到雷击一般的感觉,并且会损失一定经验值。
……这也是为什么宁绥每次都避开和402室友们的碰触,倒不是他真的有洁癖。
而现在,宁绥的目标换成了季郁呈,季之霖对他而言自然是会让他遭到雷击的人。
宁绥看了眼,发现自己晚餐前从季郁呈身上得到的经验值,也已经一瞬间被季之霖这个狗崽子给弄没了。
宁绥:“……”
心好痛。
然而落在季之霖眼里,却是宁绥连被他碰一下都不肯了。
先前宁绥对他爱得深沉,和他在一起时,就人潮拥挤时和别的男人肩膀碰触一下,都会躲开。
现在却以同样的方式躲他?
季之霖脸色刹那间变了:“你躲我?”
宁绥真是怕了他,又往后缩了缩:“我想问问你有事吗?二楼不是你该上来的地方吧?”
怕影响到季郁呈的恢复,除了医生,老爷子一向不让任何人上来,就连季之霖也不可以。
季之霖看着他的动作,心底有点儿发梗。
他皱眉道:“刚才在饭桌上,为什么不接受老爷子的提议?你搬进我大哥的房间,就是为了气我?”
宁绥沉默了。
原来他说的是这个啊。
就说他在餐桌底下踢什么呢……宁绥还以为他脚趾头痒。
见宁绥垂着眼睫,有点儿可怜的样子,季之霖也有点儿愧疚起来,声音变得温柔起来:“阿绥,不要因为我的错误,去惩罚你自己。”
错?
怎么能说他有错呢。
天知道那天在咖啡馆季之霖把他送给季郁呈后,他差点没忍住当场就面露喜色。
他还得感谢他啊。
“你没有错。”宁绥意味深长地说。
……这是已经原谅他了?但看神态又不太像。
季之霖拿不准宁绥这话的意思,一时有点恍惚,等他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宁绥已经进去了。
*
隔着一道卧室门,躺在床上的季郁呈把两人的对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宁绥走进去,朝床上看了眼,植物人老公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宁绥把灯打开,季大少纤长漆黑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片阴影,还是和下午宁绥离开时没什么变化。
卧室里果然多了一张床,应该是刚才吃饭时季之霖让护工搬进来的。
宁绥没有多看,把自己的衣服一件件挂进衣柜里季郁呈的旁边,便进去洗澡了。
听着浴室里传来的水声,季郁呈心中一股郁气。
他总算理解下午自己这位“小妻子”的所作所为了,难不成当时门口有人,他握起自己的手,那样黏黏糊糊地故作深情,是为了作秀给别人看吗?
“别人”,自然指的是季之霖。
看来自己是被利用了,成了他用来让季之霖吃醋的工具人。
季大少爷从出生开始出类拔萃,风光招摇,何时当过别人的工具人?
一股说不出来的憋气让他心情变得非常糟糕。
不过这样也好,看来自己的这位“小妻子”一门心思都扑在季之霖身上,应该没心思在自己身上下功夫,倒是少了不少麻烦。
宁绥一直没出来。
季郁呈的注意力放在了刚送进来的那张床上。
卧室很大,那张床距离季郁呈的床有六七米,大概是季之霖特意叮嘱过,让佣人放远一点。
季郁呈对自己的东西一向有种占有欲,包括自己的房间,他还没出事故之前,他的书房和卧室从来不许任何人进入。
方才季之霖让人送床进来,他心头便憋了一股火,只可惜不能站起来,否则一定要将这个弟弟一脚踹出去。
不过现在看来,多一张床倒是多分清静。
浴室门被轻轻打开,空气中隐约感觉得到有一丝氤氲的水雾。
季郁呈有点不习惯,整整两年的夜晚他都一个人静静地待在这副身体里,灵魂无法入眠,一点点的看着外面的天亮起来。
七百三十个日夜,无聊又单调……麻木得连外面什么时候会有露水滴下来,什么季节开始有虫鸣他都知道。
但这份不习惯又并不讨人厌,毕竟当季郁呈的注意力放在了“小妻子”身上,时间似乎就没那么难熬。
宁绥擦干身体后,直接走向了隔壁那张床,一点要过来看他一眼的意思也没有。
季郁呈阴晴不定地听着,心里嘲弄,果然,外面没人在的时候,这人装都不装了。
他听着宁绥吹头发,听着宁绥穿上睡衣,心中郁结之气持续发酵。
……然而下一瞬,季大少爷的思绪忽然戛然而止。
被子忽然被掀起一角,一个温热的穿着棉睡衣的身体紧紧贴上来。
宁绥的手环抱上他的胸膛,手伸进他的睡衣里,脸颊埋在他颈处,在他胸膛上摸来摸去。
紧接着,他感觉到宁绥深深地吸了口气,快乐兴奋地把大腿也压了上来。
季郁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