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林泊西再端着小米粥上来的时候,段斯辰已经睡了。
他想了想,先将托盘放在床头,俯身去探了探他的额头。
家里常备的退烧药是最好的,一般这种药,医生都会建议不到38度以上不要吃。
药吃了以后体温会一点点下降,四个多小时左右就能恢复到正常体温,药效因人而异,差一些也会降回37度,维持一段时间的低烧。
林泊西看了眼时间,段斯辰吃药的时候他记下了时间,到现在也快一个小时了。
怎么一点效果都没有。
可能是发烧燥的难受,哪怕在睡梦中段斯辰都蹙着眉头,面色红润的不正常。
林泊西伸手把滑到胸前的被子拉上来,手上握着被子还没松手,骤然腕上一紧,炽热的掌心带着高于常人体温的温度。
拢紧的指尖死死攥着他的手腕,段斯辰面色阴鸷,眉眼间满是戾色,烦躁不耐的情绪散发,不耐烦的抬眼,在看见林泊西时顿时僵住,面上的神态短暂迟疑后迅速收敛,望向林泊西的眼神顿时软了下来。
“哥哥……”他轻声说:“我又梦到你了。”
“我梦到你走了。”
“我以为你生我气了,为了躲开又借口出国,我追了你好久,但是看着你的背影近在咫尺,伸手却触摸不到。”
“我做错了什么你告诉我,我会改的,哥哥你不要再走了好吗……”
“斯辰?”林泊西面色一凝,段斯辰喃喃自语,有点像是烧糊涂了在说梦话,“你是不是又做噩梦了?”
他反手握住段斯辰的手,却不料段斯辰看似身体虚弱没什么力气,可实际上握在他腕上的手格外有力,死死的攥着,他一时间竟然不能挪动分毫。
段斯辰哑声哽咽道:“哥哥……”
“我不走,我已经回来了。”林泊西不知道该怎么跟半梦半醒间的人解释,只能一味的哄道:“不用担心我会离开,以后我做什么都跟你一起好不好?”
“你还生着病呢,别想太多,梦里都是假的,你在这,我还能去哪呢。”林泊西在床边坐下,腕上的手松了些许,他带着送进了被子里,“听话。”
“我发誓,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再离开,除非你不再需要我。”
“哥哥,我不会——”段斯辰蓦地睁大了眼睛,眼前人精致的面容缓缓靠近,过热的体温蒸腾,热气翻涌间连呼吸都烫的,喉结细微的上下滚动,干涩的喉间泛起刺痛,让他有片刻哑言。
林泊西揭开他额头上的退烧贴,薄荷带着丝丝凉气,此刻全然被段斯辰过热的体温压制,退烧贴都没了效果。
他俯身在段斯辰的额头上落下轻轻一吻,“相信我,不要再为此感到不安,好吗?”
段斯辰面色怔愣,此时发生的一切全然在他的意料之外。
这个吻来的太突然,本意或许是给照料许久的弟弟一个安抚,但落在段斯辰眼中不免有些复杂的情绪滋生。
片刻后,段斯辰轻声应道:“……嗯。”
见段斯辰情绪逐渐稳定,林泊西也松了一口气,伸手拿过床头的小米粥说:“正好也醒了,把粥喝完再睡吧,消炎药你刚才吃了吗?等吃过饭把这个冲剂也喝了。”
“好。”段斯辰老实的听林泊西安排。
小米粥刚出锅,热气腾腾的。
林泊西用瓷勺盛了点小米粥吹了吹,吃的时候不至于烫嘴,“来。”
小米粥煮的软糯适中却不稠,不用咀嚼直接吞咽也毫不费力。
小米本身的香味被激发出来,细抿着还有点微甜。
段斯辰躺着喝了几口粥,视线却始终游离在林泊西的手上。
白皙的手五指修长,手背上隐隐有青色血管的痕迹,指甲修剪的圆滑平整,纯白色的衬衫袖口向上挽了两圈,原本与手背一样白皙的手腕上,此刻多了泛红的指痕。
这是刚才……
习惯了自己一个人,警惕着身边其他人的靠近。
不得不承认,高烧对他产生了一些影响。
但这并不重要。
最起码哥哥没有出去,哥哥还待在家里陪他。
而且……哥哥还亲了他。
段斯辰薄唇微抿,这烧永远不退就好了。
林泊西发觉他有点心不在焉,“在想什么?粥不合胃口?”
段斯辰摇了摇头,“粥很好喝,我只是……”稍一迟疑,他想了个理由说:“只是有点困了,退烧药好像有助眠的成分,总感觉很累。”
“再睡一会,你刚才也没睡多久。”就是……老做噩梦也很耗费精力,睡觉本身是休息,像段斯辰这样噩梦不断,根本达不到休息的目的。
段斯辰并不想睡,噩梦不是假的,这种梦魇似的思绪翻涌,在他闭上眼睛坠入黑暗之后,就宛若深入深海,化作道道束缚扼住他的喉咙,冰冷的寒意刺穿胸口。
比起这种睡眠,段斯辰更倾向于清醒着躺在床上。
或许这种习惯哥哥会难以理解。
段斯辰踟蹰着不知道怎么开口,就发觉身侧的被子掀开,被子里的热乎气还没散开,林泊西快速躺下压好被子。
“睡吧。”
段斯辰还没回过神,睁着眼睛看天花板。
林泊西见状挑了挑眉,翻身侧躺着单手撑着下颚,“需要我哄你睡吗?”
“不、不用。”
说完,毫不犹豫的闭上眼睛,哪怕这会没有丝毫睡意,也坚决不睁眼。
林泊西嘴角微扬,左手握拳抵在唇边,试图借着清咳声压下笑意,然而还是没忍住轻笑一声。
听到动静的段斯辰睫毛轻颤,似乎是想睁眼看看这是怎么了。
林泊西抬手覆在他眼睛上,“不许睁眼,老实睡觉。”
睫毛划过掌心,细腻的柔软有些痒痒的,林泊西蜷了下指尖,只听段斯辰问道:“那哥哥呢?”
“我跟你一起休息。”说着,林泊西收回手在他身边躺好。
说是陪段斯辰一起,但林泊西早上刚醒没多久,再加上现在段斯辰高烧不退,就是真困得不行他也得熬着让自己清醒,免得段斯辰真的烧迷糊过去。
发烧在现在虽然算不得什么大病,可一直不退烧还是很危险的。
印象里段斯辰永远都是很有活力的样子,像现在这么脆弱,好像只有很久之前,他和段斯辰第一次见面。
听着耳边的沉重的呼吸声,林泊西试探着轻声说:“斯辰。”
见段斯辰没有反应,又稍稍高了些音调,“斯辰?”
应该是睡着了,不然不会不回答他。
只是,一直这样高烧不退也不是个事。
退烧药吃了却不见效,退烧药也总不像是别的药可以加大药量。
林泊西在旁边睁着眼睛,一直等到挂钟的时间稳稳跳过吃药的三个小时后。
段斯辰还没醒,他也不用把人叫起来试体温,掌心碰过之后就知道还是热的不正常。
林泊西想了想,给冯一然发了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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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段斯辰就不喜欢去医院,因为原生家庭的缘故,导致他很厌恶医院这种地方,平时体检都由家庭医生检查。
但林泊西回来,已经有几年没联系过这位家庭医生,便让冯一然找个家庭医生过来。
了解了症状,家庭医生直接带着医疗箱和冯一然一起来了。
段斯辰在林泊西起身的时候就察觉到了,或许是因为知道哥哥一会还会回来,他便没有睁眼,也没有出言询问。
然而,当卧室房门再次打开,一股酒精消毒水味让他蹙起眉头,睁开眼睛,茫然看去,“哥……”
门前站着的是身着白大褂的医生和冯一然。
段斯辰瞥了一眼医生,语气不耐道:“你来干什么。”
医生耸了耸肩,“一然说你病的很重,让我抓紧过来看看,说的着急,我倒是感觉你没什么事,从说话的语气就能听出中气十足。”
段斯辰懒得跟旁人多费口舌,“那就慢走不送。”
“这可不行,钱我都收了,我是一个很有素养的家庭医生。”医生上前打开箱子,“你的情况一然都跟我说了,来测□□温,如果温度还很高,就直接挂个吊瓶吧,药我都带来了。”
段斯辰闭上眼睛,“我付你双倍工资,滚。”
医生笑道:“不用,我拿我该拿的工资,不收小费。”
段斯辰:“段家要倒了吗,还有闲心跑出来打零工。”
“相信我,段家要是倒了,我是摇旗呐喊最欢的那个。”来之前就知道段斯辰不会配合,医生还特意带了测温枪。
只是这东西没有水银体温计准,非必要不想拿出来用。
嬉笑说话间,随便测了一下,结果测温枪上显示的温度让医生一愣。
“烧成这样你还讳疾忌医,你是真不要命了。”医生也不跟他闲聊了,转身配药。
冯一然也是一惊,骇然张嘴正要说话,段斯辰似有所感,一个眼神横过来,冯一然顿时闭上嘴巴,半个字都没蹦出来。
段斯辰那点为数不多的耐心彻底耗尽,起身倚在靠垫上冷声道:“滚出去,别让我说第三遍。”
“什么第三遍?”林泊西走上来话听了一半,没听清楚,“上药吗?”
段斯辰话音一顿,冷漠的声音骤然落下,还虚弱的咳了几声,“不是。”
他用微微沙哑极轻的声音问道:“哥哥你刚才去哪了?”
一旁配药的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