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人的想法与裴清基本上是完全一致的。
云宗主一直以来都很满意裴清这个弟妹, 也知二人走到今日,既是天赐良缘, 也是阴差阳错, 都挺不容易的。
遂不想见二人因为这种虚无缥缈的假象,而生出半点隔阂。
便从旁劝着裴清道:“你当初同我家云风也有些交情,他是什么性格, 想来你也知道, 暮阳就更不必说了,一向明辨是非, 知恩图报,他对你一片真情,赤诚之心, 天地可鉴。裴公子可莫要因此,就误会了我弟弟。”
林语声也觉得眼前的画面实在太过离谱了, 并且一直认为江暮阳虽然偶尔孩子脾气,但心眼一直都很好,是个非常纯善的好孩子。
绝对不可能说出这样怨毒的话。同样劝裴清说:“师弟,我也算是亲眼看着暮阳这孩子长大的, 他从小就乖巧懂事, 正气凌然, 绝不是那种不辨是非曲直之人。”
“我也是亲眼看着暮阳长大的师兄, 他从未对任何人,像对待锦衣你一样认真热情, ”陆晋元面露苦涩地道,“他对你的真心, 连外人都看得一清二楚。”让他羡慕到了极致。
作为在场唯一的一个外人, 魔尊满脸郁闷地道:“本座倒是希望, 江暮阳只是玩弄你的感情。”但连他都看得出来,江暮阳是真的很爱裴清。
而裴清同样深爱着江暮阳,连周围的人,都能清晰无比地感知到浓烈的爱意。
江暮阳:“……”
不知道为什么,他听着听着,居然有了一点点心虚的感觉。
因为,前世的他并没有这些人口中说的那样恶,现在的他也没有这些人说的那么好。
他不得不承认的是,当初他确确实实是出于一种报复的心理,恨不得让裴清跟自己一样发臭发烂,沦为整个修真界的笑柄。
所以,他曾经用了很多歹毒且不知廉耻的手段,使劲浑身解数,只为了勾引裴清。
破裴清的无情道,拉着裴清从高高的神坛上坠落,让他泥足深陷,无可自拔。
每一步都是有目的性的,只可惜最后害人害己。
今世的江暮阳不敢说自己对裴清多好,初时也就是玩一玩裴清而已。
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今天,就像云宗主说的那样,他们即是天赐姻缘,也是阴差阳错结为了道侣。
但怎么在别人眼中,他就爱裴清,爱得深沉,爱得无可自拔,死去活来了呢?
怎么还都帮着他,在裴清面前说他的好话?
江暮阳颇为郁闷,这可能就是被偏爱的好处罢,偏爱你的人,会想尽办法,千方百计袒护你,为你找理由。
而不爱你的人,就连你开始呼吸都是错的。
他的目光忍不住,再一次投向了画面中的“江暮阳”,看见自己崩溃地跌坐在地,放声咒骂裴清不得好死。
看见曾经的自己,是那样狼狈不堪,那样歇斯底里,那样痛不欲生。
这一切都是真实发生过的,却让不被除了江暮阳之外的在场其他人接受。
因为,他们不相信,他们曾经会选择放开江暮阳的手,不相信自己会那样无情地放弃江暮阳。
画面中的魔尊,冷眼睥睨着脚下的少年,嘲弄道:“你是在用激将法么?逼本座杀了你,是也不是?”
“江暮阳,你有什么资格委屈?你占的是裴清的位置,倘若不是因为裴清,你岂能在苍穹过上十年顺风顺水的日子?”
“有的人,前世修福都无法修来这十年风光,你应该学会知足!”
“不过,本座倒是有了个好主意,不如将你送到魔窑里,你好生学学如何伺候男人,若是将来伺候好了本座,本座也许会大发慈悲,饶了你一命。”
陆晋元咬牙切齿道:“畜生!”
林语声愤怒道:“无耻!”
魔尊气得都快要当场暴走了,他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厌烦着自己的脸!
看着画面中的“自己”,他就恼恨至极,偏偏又无可奈何,无论出什么招数,都会直接从幻象中穿透,没有丝毫的阻隔。
这就好像蓄力已久的一拳,无处释放,呕得他几乎当场吐血。
忍了又忍,魔尊才将那股从喉底涌上来的血腥气,一点点吞咽回去了。他的目光晦涩难懂,狠狠抿了一下嘴唇,瞳孔剧烈颤动着。
倘若这一切都是曾经发生过的,他真的那么狠狠伤害过江暮阳,那该怎么办?
难道,这就是一直以来,江暮阳无比厌恶他的真正原因?
倘若真是如此,他该怎么弥补,才能挽回这一切?
魔窑可是魔界最淫‖乱之地,凡是被丢进魔窑的人,就没有谁能活着回来。
皆是被践踏成世间最低贱,最肮脏,最淫‖荡的炉鼎,被抹掉所有思想,不停地吞吃男人的元阳,否则就会筋脉寸断而死。
哪怕是皮糙肉厚的魔族人都受不了,更别说是画面中柔弱不堪的少年了。
他会死的,他真的……会死的!
魔尊痛苦地单手扶额,只觉得头痛欲裂,脑海中不断闪现着许多画面,最终定格在江暮阳布满泪水的脸上。他心痛如绞,恨不得当场咆哮嘶吼出声,恨不得现在就出去杀人,肆意屠戮修真界。
好像只有滚‖烫的鲜血,才能让他短暂地冷静下来。
他放在心尖上喜欢的人,绝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哪怕是另外一个时空的自己!
魔尊猩红的双眸,闪烁着嗜血的寒意,谁敢伤害他的江暮阳,他就让谁死无葬身之地,包括另一个时空的自己!
“不过,看到现在我有一个疑问,”林语声蹙眉,沉声道,“如果,我们刚刚看见的一切,都是无头尸生前最难忘的记忆,既然无头尸是真实存在的,那想必这些记忆也……”
虽然让人难以接受,但还能是无头尸自己幻想出的画面不成?
抛开这些都不提,林语声现在要问的是:“画面中的暮阳,何故会无家可归?何故会沦落至此?又何故会……会在魔尊面前,毫无任何还手之力?”
要知道他们几个师兄弟,就数林语声的修为最差,即便如此,他在魔尊的手底下,依旧能过上几招,不至于毫无还手之力。
可画面中的江暮阳,几乎就是魔尊掌心的面团,任由魔尊随意捏圆搓扁。
此话一出,场上的气氛瞬间诡异起来。
江暮阳冷笑道:“那是因为……失去了金丹,自然修为散尽。”
所有人听罢,同时想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江暮阳体内流转的金丹,是属于裴清的。
如果江暮阳失去了金丹,就只能证明,金丹回归到了裴清那里。
但另一个时空,裴清的金丹是怎么回归的,众人又不得而知了。
只是看见,江暮阳抬眸,用一种非常诡异的目光,往某个方向望去,众人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正好陆晋元抬起了头。
与江暮阳四目相对的一瞬,陆晋元的心狠狠沉了沉。
“暮阳,你为何……为何用这种目光望着我?”陆晋元佯装镇定地轻声询问,“难道,难道这跟我有关?”
江暮阳等这一天,等了很久很久,他心知肚明,只要他今日点头承认了,那么陆晋元的余生,只怕不会比云昭好到哪里去。
首当其冲的,师尊今世这样疼爱他,又是他的舅舅,势必不会轻饶了陆晋元。
其次,云宗主爱弟如命,只怕能当场暴怒。
魔尊更不必说了,虽然江暮阳很不想和魔尊纠缠不清,但他深切地明白,魔尊必定会为了他,而活活折磨死陆晋元。
还有裴清,他的裴郎,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都视他为珍宝一般,陆晋元与裴清,既是师兄弟,也是兄弟,哪怕是裴清一记失望的眼神,一句决绝的话语,就足够将陆晋元打入地狱,永世不得翻身了。
江暮阳笑了,笑容显得颇为讥诮,既没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用那种诡异的目光,一直注视着陆晋元。
在这种目光注视之下,陆晋元的脸色骤然白了几分,问出了一个,他此生都不想得到肯定回答的问题。
“暮阳,眼前的这些,其实都是真实存在过的,你落魄过,被魔尊抓去魔界折磨过,就因为你失去了锦衣的金丹……”顿了顿,他的声音颤得可怕,“而金丹是我逼迫你剖出来的,对吗?”
说完这些话,几乎用尽了他浑身的力气,甚至连灵言之术,都无法继续维持了。
所幸师尊从旁为他输送灵力,为他稳住阵法,陆晋元才没有遭受反噬。
他的眼眶红得厉害,几乎是有些哀求意味地望着江暮阳,嘴里低声喃喃道:“说啊,暮阳,你说啊,说啊……”
场上一片诡异的死寂,很久之后,江暮阳才摇了摇头:“不是。”
陆晋元在听见这两个字时,总算能缓缓松口气了,脸上才刚刚绽放出笑容,却又瞬间僵在了脸上。
因为……江暮阳随即又说了一句话,他说:“你不仅逼迫了我,还亲手剖出了我的金丹。”
这句话一出口,就宛如平地一声惊雷,瞬间在众人耳畔炸响。
陆晋元几乎站立不稳了,满脸难以置信地摇头:“不,不可能的,我不会的,我绝对不会那么对你,我不会的!”
“不,你会,你们方才看见的画面,全部都是真的,这些不仅仅是无头尸生前难以忘怀的记忆,同时也是我曾经承受过的苦难。”江暮阳的语气平静,说起这话时,就好像在讲述着别人的故事。
可他的双手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紧握成拳,骨节几乎都要捏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