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暮阳神色十分不自然地轻咳起来, 状若无意地道:“恐怕不行吧,原本陆师兄对灵言之术, 就不甚熟练, 若是再让其他人一同观看,岂不是更加危险?”
此话一出,陆晋元瞬间望了过去, 眼睛都亮了起来。
他就知道, 江暮阳恢复了云风的记忆,就一定会原谅他的!
他就知道!
难得江暮阳这么关心他, 还担心他会受伤,陆晋元暗暗发誓,哪怕付出生命的代价, 也不能让江暮阳失望!
于是乎,陆晋元满脸柔情, 语气十分坚定地道:“暮阳,你且放心,我虽从未使用过灵言之术,但这一次, 我必定会竭尽全力, 你若想从旁观看, 也并非不可。”
灵言之术可以探究一个人的过去和将来。若是窥探将来, 那么就得讲究一个天机不可泄露,否则终究会害人害己。
但如果仅仅是回到过去, 查探某个人的记忆海,那就不存在什么天机不可泄露了。
只不过会稍微麻烦一些, 须得在他施展灵言之术时, 与他血脉相连才可。
这也并不是什么难事, 江暮阳高兴便好。江暮阳高兴了,他就会高兴。
江暮阳听了,嘴角一阵抽搐,又道:“其实,你可以不用竭尽全力,凡事尽力而为便好。”
你自己看就行了,别拉上他们所有人。
万一看见什么不该看的,岂不就是聚众淫‖乱了?
只要一想到,在场众人围在一起看活春宫,江暮阳头顶的天都快要塌了。好吗?
偏偏陆晋元听不懂他的弦外之音,还以为他这是在关心自己,担心自己,立马又拍着胸脯表示:“不麻烦,这一点都不麻烦,暮阳,你不必担心师兄,这是师兄心甘情愿的!”
江暮阳:“……”
“暮阳,你可是还有何顾虑?”还得是裴清,立马就看出了他的不自在,从旁低声询问道,“你怎么了?”
江暮阳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个问题,但转念一想,也许是自己多虑了,也许没他想的那样活色生香?
还有就是,凭什么只有他一个人,带着所有记忆经历死亡重生,周而复始。凭什么只有他一个人,要陷在前世的痛苦中,无可自拔?
倘若,这次误打误撞,阴差阳错,让众人亲眼目睹了前世种种惨状,回忆起当年种种,并因此深受其害,愧疚痛苦终生。
好像听起来也不是那么糟糕。
反正云昭还有其他人也陆续想起来了,早一日,晚一日,又能差多少?
人活着,总得活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难道不是吗?
所以,江暮阳很快就释然了,认为只要自己不尴尬,那么尴尬的就是别人。
他冲着裴清微微一笑,笑容明媚灿烂,瞬间就撞在了裴清的心尖上。
同时,也将魔尊迷得神魂颠倒,陆晋元更是呼吸急促起来,俊脸一片绯红,看起来一副很不值钱的样子。
长胤真人见状,长长喟叹一声,暗暗摇了摇头,略一思忖,才道:“既然如此,事不宜迟,现在就开始吧。”
他同云宗主交换了眼色,而后又望向陆晋元,正色道:“你切记,不可逞强,若施术过程中,出现了任何差池,就立马停下来。”
陆晋元点了点头,上前几步,以左手为刃,在右手掌心轻轻一划,瞬间鲜血涌了出来。
再隔空贴向无头尸的胸口,二指竖在眉心,闭眸低声念咒,伴随着咒起,鲜血似受了某种指引,汩汩流向了无头尸的骨骼中。
不一会儿,无头尸的身躯,就散发出一阵诡异的光芒,江暮阳还从未亲眼见过灵言之术,下意识上前几步,打算细瞧。
陆晋元突然睁开眼睛,向他伸出了手。
江暮阳:“作甚?”
“暮阳,把手给我,如此一来,等会儿我看见的场景,你都能看见了。”
原来如此。
但问题是,江暮阳不想跟他手牵着手。
陆晋元伸出的手,迟迟握不到他想握的那只手,咒法也已经起效了,他头脑一阵昏沉,挣扎着又道:“快,暮阳!我快坚持不住了,快拉住我的手!”
然而,握住陆晋元手的人,却是魔尊。
魔尊冷声道:“本座倒是要亲眼瞧瞧,这无头尸究竟是何等来历,竟敢冒充本座,简直该死!”
陆晋元先是微微一愣,随即暴怒,试图甩开魔尊的手,怒斥道:“放开!谁允许你碰我?”
魔尊道:“又不是没碰过,装什么贞洁烈妇?你以为本座那么爱碰你?倘若不是为了抓出背后真凶,还本座一个清白,本座才不屑于碰你。”
话是如此说,他的手指不受控制地摩挲着陆晋元的手背,可心里却想象着,他摸的是江暮阳的手。
“其实,不必如此麻烦。”裴清从旁道,“并非一定要身体接触,才能入梦。”用反替符,也是一样的。
他祭了张反替符,径直飞至陆晋元的头顶,还嗡嗡作响。
而后划破手指,以指为笔,以血为墨,隔空画符,但凡身处符阵之中的人,皆在反替符的符效范围之内了。
江暮阳忍不住暗暗感慨,反替符居然还能这么玩,那往后裴清多用几张反替符,贴在不同的物件上。
而后再同时封入他的身体里,那岂不是将拥有多重快乐?
就好像是好多个裴清,同时在草一个江暮阳。这个念头才一冒出来,江暮阳立马疯狂摇头,觉得自己可能是旱久了,现在脑子荤得厉害。
待解决了诅咒的事情,也是时候跟裴清离开剑宗,游历修真界了。
游历也是一种修行,假以时日,江暮阳一定会成为修真界最强的剑修——虽然在很多人眼中,他现在已经是了。
但这还不够,还远远不够。
耳边连续传来数道轰鸣声,眼前蓦然暗沉下来,渐渐被黑暗彻底笼罩。
滴答滴答滴答——
不知从哪里传来的水声,在死寂的空间中,显得尤其清晰。
江暮阳手心一紧,忽然感觉到被人不轻不重捏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裴清就在他的旁边,一直紧紧握住他的手。
那种莫名的窒息感,才渐渐消散了些。
好在,这种诡异的气氛,并没有维持太久,下一瞬,眼前黑色渐散,总算出现了光亮。
光亮一跳一跳的,散发着阴绿色的寒光,最终落在一处坟头。
眼前是一处荒山野岭,看样子方圆百里鲜有人烟,入目是连绵不绝的群山,以及破烂不堪的荒坟。
也不知道经历了多少年风霜雨雪,好些荒坟都破开了,里面歪歪斜斜,躺着破烂的棺椁。有的坟里甚至没有棺椁,只有张破草席,里面裹着一副枯骨。
江暮阳看见此情此景,微微愣了一下。
还未来得及思考,为何这里看着如此眼熟之时,一旁就响起了魔尊的声音。
“本座便说了,那副无头尸绝对不是本座!本座生平极爱寻花问柳,醉卧美人膝,若是在烟花柳巷,秦楼楚馆,那还差不多,本座岂会来这种荒野之地?”
不得不说,魔尊对自己的定位还是很清晰的,他十分嫌弃面前荒凉的坟地,冷冷道:“这里适合杀人埋尸,但不是个寻欢作乐的好去处。”
仅凭这一点,魔尊就确信自己绝对不会来此。
然而下一刻就啪啪打脸了。
陆晋元突然道:“那画面里出现的人,是谁?”
众人便见眼前一阵漆黑的煞气涌来,魔尊的身影逐渐显露出来。在鬼火的映衬下,皮肤透着凄清的苍白。
眉眼之间颇为凌厉傲慢。穿着一身黑金相间的长袍,头上也束着夸张且华贵无比的金冠,远比今世的魔尊打扮得贵气许多。
魔尊眉头一蹙,极为惊奇地道:“怎会如此?本座从前竟有如此癖好?在此等荒野之地寻欢作乐?”
那供他享乐的对象,又是谁?难不成是坟地里的枯骨干尸,山中精怪,还是什么?
还有便是,这套衣服他怎么就不记得自己穿过?为了讨江暮阳的欢心,他的穿衣风格,都变得花哨起来,就为了能吸引江暮阳多看几眼。
江暮阳愣了愣,一种非常熟悉的感觉,突然涌上心头,他暗道,不是吧,不会吧,难不成……这里就是他前世的老巢?
前世他离开苍穹后,又无人接济他,过得非常穷困潦倒,生怕被人发现他的踪迹,也为了更方便地修炼邪术,遂随意挑了个荒凉的山脉。
他隐约还记得,那是一块鲜有人烟的坟地,他还挖了个坟,把里面的干尸扒拉出来,作为临时的家。
白天就卧在棺椁里睡觉,等到了晚上,才敢出来找点东西吃,闲来无事,就扒坟掘墓,用死尸练习邪术。
怎么跟他预想的完全不一样?
难道不应该是满屏不可言说的画面么,怎么能出现在此地?
该不会……江暮阳艰难万状地吞咽着口水,有些紧张地攥紧拳头。
魔尊冷笑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自己”,寒声道:“本座倒是要看看,深更半夜来此荒郊野岭,到底是为了跟哪个妖精寻欢作乐!”
下一刻,就听嘭的一声。毫无征兆的一声巨响,在夜下显得尤其清晰突兀。
众人寻声望去,就见是从一处坟头传出来的,伴随着卡擦卡擦的声响,破旧沉重的棺椁,慢慢掀开,露出了一丝缝隙。
不一会儿,就从里面探出了一只修长白皙的手。
江暮阳的心,一瞬间就提到了嗓子眼了。
已经完全确定,一会儿从棺椁里爬出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
不,准确来说,应该是前世的江暮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