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是你上杆子来犯贱

江暮阳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燃烧, 他当了裴清整整十年的替身!

整个修真界都知道,却只有他自己不知道!

现如今依旧如此, 所有人都知道, 江暮阳就是云风,云风就是江暮阳!

所有人都知道!又是只有他自己不知道!

连他一直以来,那么敬仰, 那么信任的师尊, 都再一次隐瞒他了!

“为什么不告诉我真相?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江暮阳连声音都颤了,“师尊凭什么替我做决定?我有权知道真相!”

“做不做回云风, 这是我自己的事情!凭什么替我做决定?!”

“一次是这样,两次还是这样!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却只有我一个人不知道!”

“这么多年, 师尊是一点都没变!”

“是我错信你了!”江暮阳将匕首和折扇,狠狠砸在长胤真人的脚下, 几乎是咆哮出声,“我错信你了!”

“暮阳……”

长胤真人同样无比震惊,根本没想过,事情会演变成如今的境地, 看着江暮阳状若疯魔, 撕心裂肺地哭喊着, 我错信你了。

他只觉得瞬间如受五雷轰顶, 神形俱灭,下意识走上前, 想要搀扶身形不稳,情绪失控的小徒儿。

想要将徒儿抱在怀里安抚, 想带他远离是非之地。

却被江暮阳一剑逼退, 剑刃划破了长胤真人的手腕, 鲜血汩汩涌了出来。

“云风!不得对真人无礼!”云宗主慌忙上前阻拦,同样被江暮阳提剑逼退,他心痛难忍,深呼口气,许久才慢慢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云风,不哭,娘病逝前嘱咐过,让你笑。”

“笑?母亲都死了,我要如何笑?!你告诉我,我该怎么笑着面对这一切?!”江暮阳咬牙切齿道,剑尖对着在场每一个人,“我真心相待了十年的朋友,对我虚情假意,百般嫌弃,危难面前,狠心将我抛弃!就为了一个他从未见过的裴清!”

云昭猛地抬头,正好对上了江暮阳通红的眼睛,他慌乱地想站起来,却又重重地摔回了轮椅上。

才一落回去,就听见一句让他几乎万箭穿心的话。

“到头来却是我的亲侄儿!”

就一句话,好像迎面狠狠抽了云昭一耳光,让他知道,他此前对江暮阳死缠烂打,哭求着和好如初,期盼着与江暮阳结为道侣,是一件多么羞耻的事情!

他竟惊世骇俗地爱上了自己的亲叔叔!还曾经在叔叔和婶婶之间反复横跳,摇摆不定!

“利用我时,好言好语,用不到我时,弃之如敝履!”江暮阳剑指着云宗主,厉声道,“居然是我同父同母的亲哥哥!”

云宗主痛苦地摇头,几乎是哽咽着喊他:“云风,弟弟,弟弟……”

“不要喊我!”江暮阳咬牙切齿道,“我记忆里二哥,不是你!”

“我最敬慕的师尊,视为父亲一般的师长,却把我养在身边,当了整整十年的替身!明明知道一切,却隐瞒不告,错使我连母亲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江暮阳厉声道,剑尖指向了师尊的脸,“早知如此,当年,你还不如不救我!我死了就再也不会痛苦了!”

这个死字彻底震惊到了在场所有人,他们中的所有人,都无比殷切地盼望着江暮阳能好好活着。

可命运却将这一切推向了另外一种极端。不管他们出于什么目的,又是什么想法,都直接或者间接地伤害着江暮阳。

云老夫人的死,就好像是压垮江暮阳的最后一根稻草,没有见到母亲最后一面,将会成为他今生最大的遗憾。

“为什么要瞒着我!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要瞒我!”江暮阳提剑冲了过去,不受控制地冲上前,厉声质问道,“我从来都没想过要真正地伤害师尊!从未想过!我把师尊当父亲一般敬慕,可是师尊却对我处处欺骗,处处隐瞒!”

“师尊!你骗得暮阳好苦!”

“舅舅!你瞒得云风好苦!”

这两道凄厉的喊声,震得长胤真人心神恍惚,一瞬间好像有两个孩子在他面前撕心裂肺地大哭。

一个是他养育了整整十年的徒儿江暮阳。

一个是他疼爱了十三年的外甥云风。

不论是江暮阳,还是云风,都曾是长胤真人心头的一块肉,他两个都疼,两个都爱。

可到了现在,却同时薄待了。

锵的一声,云宗主火速出手阻拦,厉声呵斥道:“住手!云风!这是养育了你多年的师尊!你岂能对他动手?若是传扬出去,让修真界如何议论于你?”

“同你有何相干?”江暮阳毫不留情地一剑狠狠劈了上去,瞬间让云宗主的虎口崩裂流血,冷冷道,“为什么不敢认我?难道是害怕我一旦知道了所有真相,便会回来抢夺宗主之位?”

云宗主连声音都颤了:“你岂能这般想我?我若早知你就是云风,无论如何,也舍不得让你在苍穹当十年替身!小时候,二哥是最疼你的,你都忘记了吗,三弟!”

“我只记得,我幼年第一次见到云宗主时,你嫌弃我的眼神。”江暮阳冷声道。

“可那时,你还是江暮阳!”

“都是人生父母养的,谁又比谁低贱?倘若我不是云风,现如今你又该说,若非苍穹收我入门,我现如今早就是白骨一堆,不知感恩便罢,岂敢这般以下犯上,欺师灭祖,简直狼子野心,寡廉鲜耻,是也不是?”

这是前世云宗主的原话,至今为止,就好像铁烙印在江暮阳的心头。

说到底了,刀子不劈到自己身上,这些人永远都不会觉得痛。

现在才痛苦,悔恨,幡然醒悟,是不是太迟了些?

云昭摇动着轮椅,意图冲上来阻止,几乎是哽咽着开口道:“暮阳,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知道你埋怨我当初为了裴清,而弃你于不顾,事后又当众羞辱你,冤枉你……我知道,这都是我亲手造的孽!”

“是我对不起你,辜负了你对我的情谊,这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可是二叔没有做错什么,他当时也只是听信了我的一面之词!”

云昭连人带轮椅,挡在了江暮阳的面前,眼泪从面具底下,缓缓滚落下来。

“祖母久病缠身,积郁成疾,原本就时日无多,骤然病逝,我和二叔都很难过!”

江暮阳侧眸冷眼睨他,突然就笑了起来。

他一笑,云昭就更糊涂了,以为他这是伤心过度,还从旁言语恳切地安抚道:“我父亲去世的早,现如今祖母也已病逝,我又落得这般田地,再也无法接任剑宗,若你愿意,这剑宗少主的位置,我便双手奉还,只求你顾念往日情分,送祖母走完最后一程!”

此话一出,江暮阳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他摇了摇头,用那种嘲弄讥诮的语气,冷冷道:“云昭,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现在特别懂事,又明事理?”

云昭摇头。

“你心里是不是在想,你都沦落至此了,什么都失去了,怎么江暮阳还是不肯善罢甘休,非得挑在今日,在这么重要的场合,当着亡者之面大吵大闹?”

云昭还是摇头,可委屈的眼泪,簌簌往下滚落,他确实是这样想的。

他该偿还的罪孽,已经偿还清了,现如今已经什么都没有了,连剑宗日后的继承权,都双手让了出去,江暮阳怎么还这般歇斯底里地闹。

还当着祖母的遗体面前大吵大闹,同昔日恩师刀剑相向,已然一副疯魔乱了心智的样子。

就连云宗主也暗暗觉得,现在的云风,早已不是当年的云风。

不过就是套着云风皮囊的江暮阳罢了。

倘若是从前的云风,必定不会对自己的舅舅刀剑相向,也不会因为一点误会,而对云昭这个晚辈斤斤计较。

同豁达开朗,善解人意,明媚动人的云风相比,现在的江暮阳似乎太计较,太倔强,太冷漠,也太凉薄了。

可是他们却忽视了,云风死时有多么凄惨,多么痛苦,死后又是如何从云端跌落尘埃。

在当江暮阳的这些年里,他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有家都不能回,昔日的亲人朋友,同他擦肩而过,即便对他好,也只是透过他看着另外一个人。

他不得不从小就学会看别人的脸色行事,渴望着真心换真情,可最终得到的,却是无穷无尽的冷落。

“我原是不想在母亲的灵堂前,说起往事的,可你这上杆子过来犯贱了,我要是不成全你,岂不是辜负了你掉的两滴眼泪?”

江暮阳冷笑着,一字一顿地道:“少他妈在我面前掉眼泪,要哭也轮不到你哭。别以为你把少主的位置让出来,就是你为了顾全大局而付出的牺牲!”

“这个位置原本就是我的,是你的父亲,当年从我的手里抢走了,是你这些年来,一直鸠占鹊巢!”

云昭听罢,满脸不敢置信地抬头:“什么意思?”很快,他又满脸痛苦地摇头,“当年,我父亲已经尽力了,但还是没能救下小叔叔,他也因此遗憾终生,一直到死都不肯回到剑宗。难道,这些还不够吗?”

“话说得真好听呵,只怕骗着骗着,连自己都信以为真了吧。”江暮阳冷笑,“什么遗憾终生,不过就是受良心谴责罢了!他不是不肯回剑宗,而是不能回,也不敢回!”

“你羞辱我可以,但你不能羞辱我父亲!”云昭怒道,“对不起你的人是我,不关我父亲的事!”

一边说,他还一边大力拍打着轮椅,气得都剧烈咳嗽起来。

云宗主见状,也忍不住开口道:“云风,二哥知道,这些年你受委屈了,但当年大哥已经尽力,你不该再对此心生埋怨……你从前是那样善解人意,心地善良的好孩子,怎么现在变得……”

言下之意就是,现在的江暮阳太斤斤计较,也太睚眦必报了。

长胤真人瞬间明白了,江暮阳只怕已经知道自己死亡的真相,而云老夫人似乎,又没有将此事告知云宗主和云昭。

又或者是,云老夫人根本来不及说,就已经悄然病逝了。

无论如何,那段记忆太过惨痛,不论何时提出来,都是挫骨扬灰般的痛楚。

有心想拦上一拦,可事到如今,任何阻挠江暮阳的人,只怕都会被他视为仇人。

委屈了这么多年,就让江暮阳发泄几句,又能如何?

让一个受尽委屈的人,打落牙齿混血吞,捂着他的嘴,比他先落泪,还要求他善良,他大度,他无私,他悲悯……这种做法,难道就不卑鄙无耻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