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暮阳不过是一恍神的空, 裴清已经缓步走至了他的面前,又在侍女的搀扶之下, 同他并肩而立。
裴清比他高出很多, 影子落在江暮阳身上,形成了别样的压迫感。
难得这样高挑的人,穿上喜袍, 扮成新娘子, 还能有几分柔美。
就是不知道红盖头之下,究竟是何种娇媚的面容。
江暮阳顿觉口干舌燥, 一阵心驰神往,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头脑发荤,那好不容易消停的藤蔓, 又开始隐隐作祟了。
眼下大堂中乌泱泱的,挤满了宾客, 人多眼杂的,他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尽量隐忍着,那蚀骨销魂般酥麻的快意。
为了不让人发觉他的异常, 江暮阳的拳头, 蜷缩在宽袖中, 用指甲狠狠掐着手心, 想借此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可越是强迫自己不去联想,他越是情难自控, 尤其那藤蔓作祟得很厉害,又是在众目睽睽之下。
这让江暮阳产生了一种错觉。
好似根本没有穿衣服, 整个人暴|露在别人的目光之下, 所有人都知道, 他身体里藏着一截藤蔓,鲜红鲜红的,他的耳边嗡嗡作响,眼前也一阵黑,一阵白的。
总觉得那些宾客已经发现了异常,他们的脸上流露出了笑意,一定是在嘲讽他如此淫|乱,在人前失仪。
江暮阳使劲掐了一下掌心,异样的濡湿感,让他羞耻难当,整个人都是昏昏沉沉的,心好似悬在半空中,浮浮沉沉,始终无法安定。
直到听见一旁,有人宣唱:“新人拜堂!”
江暮阳才如梦初醒,僵着脊梁骨,同裴清拜堂成亲。
按照民间的风俗,拜堂成亲是要拜三拜的,分别是,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
三拜之后,就是送入洞房了。
只要三拜结束,便算作礼成,哪怕少了最后洞房花烛那一步,这亲事也是铁板钉钉了。
江暮阳有些紧张,这也是大姑娘出嫁头一回,什么也不懂,好像提线木偶一样,任凭摆布。
他的心脏扑通扑通,跳动得很厉害。
也不知道是因为藤蔓在他身上,一直作祟的缘故。还是因为,他和裴清三拜拜了。
总而言之,他的手心冒出了很多热汗,稍微攥了攥拳头,汗水就顺着指缝溢了出来。
心脏几乎要从嘴里蹦出来了,江暮阳抑制不住地微微张了张嘴,从喉咙深处,吐出一股热气来。
伴随着一声“礼成”,两个人在众目睽睽之下,以及师尊的见证之中,终于完成了漫长,而又庄严的三拜拜。
江暮阳不动声色地捏了捏衣袖,唇角忍不住往上扬起,他的目光一直落在裴清身上。
好似要透过那一层鲜红的盖头,瞧见他此刻的面容,一定非常美。
裴郎是修真界最美的人。
扮成新娘子,一定非常美。
江暮阳一阵心驰神往,从来没有这样期盼着天黑,只要天色一黑,他就能顺理成章的入洞房了。
他的手指又紧了紧,紧绷的神经终于舒缓了些,也展开了笑颜。
江暮阳这么一笑,好像整个大堂都亮起来了。
长胤真人微微一愣,忍不住抬眸看了他一眼,又多看了几眼。
“暮阳笑得好开心啊,”林语声一边抱着凤凰撸|毛,一边感慨,“他之前一直不情不愿的,刚才拜堂也紧紧绷着脸,我还暗暗为他担心……你看他现在,笑得多开心啊。”
凤凰也觉得江暮阳笑得太开心了,整个人春风得意,完全看不出来有半点勉强。
分明就是很愿意,很欣喜的,凤凰也是第一次看见江暮阳穿成这样,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越看江暮阳,越觉得江暮阳长得很好看。
一开始,凤凰以为是乍一看的缘故,毕竟人靠衣装马靠鞍,打扮打扮乞丐都好看。
所以,他盯着江暮阳看了很久很久。
看得越久,心脏跳得就越快,哪怕是闭上眼睛,脑海中依旧会浮现出江暮阳的脸。
明明仅仅清秀的脸,怎么就这样让人念念不忘了。
凤凰笑不出来,心脏好像被人紧紧攥着,几乎快要喘不上气了。
他甚至开始有了些计较和懊悔,为什么当时他没有跟过去,和江暮阳一起去见云老夫人。
如果他也跟去了,以他的美貌,也许云老夫人看上的,就不是裴清了。
那么,今日站在大堂里,同江暮阳拜堂成亲的人,应该就是他了。
即便这只是假成亲,他还是很想短暂的拥有。
云老夫人今日的精神很好,看起来红光满面的,她抬了抬手,作势要拉江暮阳的手。
江暮阳顺势上前一步,把右手伸了过去,云老夫人攥住他的手,又攥住了裴清的手,一面点头,满脸欣慰地说好。
一面将两个人的手,贴在了一起。云老夫人叮嘱道:“风儿,以后要好好对待裴姑娘,莫亏待了人家啊。”
江暮阳点了点头,很从善如流地说:“是,娘,我一定好好对待裴姑娘……”顿了顿,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不,应该改口了,我以后一定好好对待清清。”
长胤真人:“……”
林语声嘴角抽搐,撸凤凰的动作一顿:“清清?喊得好亲密啊。”
他们这么多年的师兄弟了,都从未喊过小师弟清清。
怎么从江暮阳的嘴里喊出来,就如此自然无比?
本以为接下来就该送入洞房了,结果云老夫人拉着他们的手不放,又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话。
说着说着,又老泪纵横。
云宗主赶紧从旁劝道:“母亲,今天是三弟的大喜之日,我们应该高兴才是。”
“好,高兴,高兴,为娘就是太高兴了,千盼万盼,终于盼到云风成亲了,好,现在真是太好了。”
云老夫人转悲为喜,揩了一把眼泪,又望向了裴清,温声细语地嘱咐道:“好孩子,以后要跟云风好好的,云风今年也不算小了,明年该添几个孩子了。”
江暮阳:“……”
明年?几个?
云老夫人还真敢说啊,今天刚成亲,明年就要抱孙子,还抱几个?!哪有这么快啊!
这要是一直不清醒,一直稀里糊涂的,难道他们要一直演戏?
那孩子怎么办?上哪儿寻去?难不成让裴清生一个?
谁生都可以,反正江暮阳是不会生的,他这辈子都不会生的。
要是裴清愿意生,那江暮阳也无所谓,生一个就养一个,生一对就养一双。
只要是裴清的孩子,江暮阳都爱。
但前提是,让裴清怀,让裴清生。
江暮阳头皮直发麻,正想寻个由头,把话绕过去,别再抓着生孩子的事儿不放。
谁料,裴清居然答应了,居然答应了……
江暮阳只觉得脑壳子生疼,恨得牙根直痒痒,这到时候肚子里没东西,他拿什么交差?
现在就期盼着云老夫人记性不好,很快就把这事儿给忘了。
也不知道,她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彻底清醒。
云宗主从旁提醒道:“母亲,不好错过良辰吉时。”
云老夫人这才放开了二人的手,催促着赶紧将新人送入洞房。
江暮阳暗暗松了口气,心想这关总算过去了,他现在就抱起裴清,送入洞房去。
哪知还没来得及动手,耳畔忽闻一道破风声,江暮阳心尖骤然一颤,身形往旁边一侧,铮的一声,三支通体漆黑无比的箭矢,擦着他的耳畔,钉入了身后的石柱之上。
长胤真人眉头一蹙,一挥衣袖,那三支箭矢瞬间破柱而出,如何飞来的,又如何倒飞回去,铮的一声,划破长空,留下三道漆黑的光影。
江暮阳料想是魔尊所为,除了他,也没谁会这么不要脸了。
好似为了验证他的猜想,下一瞬,就听见魔尊的笑声,从远处传来。
“裴清成亲这种大事,怎么不邀请本座?”
魔尊在半空中缓缓现出真身,周身黑色的煞气弥漫,玄色的长袍下,隐约可见几抹鲜红,他好似知道今日是裴清的大喜之日,还特意盛装打扮了一番。
连腰间的锦带,都换上了鲜艳的大红色,红得宛如鲜血浸泡成的一般。
仍旧穿着玄色的轻甲,只是多了些诡异的配饰,左手腕上还系着一条很长很长的红色细带,坠着一颗铜铃铛,一直垂在了膝盖的位置。
好似随时都可能往外汩汩地冒出鲜血来,微风一吹,发出叮咚的声响,好似夺命的邪曲。
冰冷苍白的修长手指,绕着红带,魔尊的唇角泛起了嘲弄的笑意。
“什么名门正派的弟子,还不是逃不开七情六欲?本座早该猜到的,你们之间从来都不清白!”
魔尊居高临下地睥睨着江暮阳和裴清,阴冷的目光,几乎要透过红盖头,看见裴清的脸。
他忽然一挥衣袖,掀起一阵狂风,试图抢在江暮阳之前,掀开裴清的红盖头。
江暮阳眉头一蹙,一步就冲了过去,抬手抓住了红盖头的一角,他本意是不让风将红盖头掀开,不允许除他之外的任何人瞧见裴清男扮女装的娇媚容貌。
也不允许任何人对裴清评头论足。
哪知裴清往后稍微一躲闪,那红盖头就好似融化的红烛,瞬间就落了下来,盖住了江暮阳的手掌,又被他紧紧攥住了,指尖一片温凉,
江暮阳一愣,下意识抬头望去,仅一眼,连呼吸都停滞了。
心脏砰砰直跳,耳边嗡嗡作响,一瞬间,天与地之间一片荡然无存,除了裴清之外,他再也看不见别的了。
他早就知道裴清生得极美,也用过裴清的脸十多年。
本以为对这张脸,早就习以为常了,可每一次,都会为之动容。
江暮阳暗骂自己真是没出息,居然被裴清的美色冲昏了头脑,他荤过头了,望着裴清的艳红的唇,久久难以回神。
裴郎有点东西,不知何时打了耳洞,应该是生生穿进去的,血迹已经干了,精致的耳垂上,挂着两条长长的流苏,最尾端吊着圆圆的海棠珠子,好像两颗红豆,散发着柔美的光泽。
大红色的喜袍,满头的珠翠,耳垂上的流苏,艳红的唇,好像一朵娇艳欲滴的海棠花,那样楚楚可怜,我见犹怜。
少了几分清冷,多了几分阴柔。
周围也随即传来倒抽冷气的声音,魔尊阴冷的目光,渐渐火|热起来,神情略显玩味,许久才笑道:“裴清打扮成这副模样,莫不是专门勾引男人的?”
“这是本座送的礼,拿去罢。”
魔尊随手将一样东西,远远丢了过来,嘭的一声,砸落在地。
众人寻声望去,就见烟尘散尽,一道血淋淋的人影,伏在了地上。
衣衫尽碎,披头散发,鲜血顺着发丝滴落在地,触目惊心。
云宗主辨认了好一会儿,才陡然大惊失色,惊愕地唤了声:“阿昭!”
“剑宗的少主还是有几分骨气的,本座折磨了他两个时辰,剥了他十根指甲,捣碎了他一只眼睛,将他丢进魔窟里践|踏,他都没有求饶。”
痛到极致了,云昭喊了几声娘,几声叔叔,还有无数声的江暮阳。
一声都没有叫过裴清。
魔尊养好伤后,便离开魔界,意图抓住江暮阳,把玄龙带回魔界认祖归宗。
谁想在人间的酒楼,遇见了出来买醉的云昭,彼时云昭喝得醉醺醺的,已经不认识人了,拉着魔尊的衣袍,赤红着眼睛质问他,为什么要答应和裴清成亲。
魔尊还不知道这个事儿,但现在知道也不晚。
闻言就起了几分玩心,反问云昭喜不喜欢他。
酒后吐真言,云昭也不例外,哭着说他喜欢暮阳,想和暮阳重归于好,求江暮阳不要丢下他一个人。
魔尊轻而易举,就将云昭带出了酒楼,来到一座破庙中。
这寺庙的瓦片经历了风霜雨雪,早就破烂不堪,烛台和供桌东倒西歪的,布满了蜘蛛网和灰尘,正中央的佛像漆光全失,两行被雨淋出来的白痕,长年累月的挂在上面,好像眼泪。
云昭喝得太醉,满面酡红,黏人得紧,猫儿一样地蜷缩在魔尊怀里,祈求他的原谅,他的垂怜。
魔尊不甚喜欢云昭这种类型的少年,以往出去找食吃,对这种类型的,几乎一眼都懒得多看。
但送上门来的炉鼎,不用白不用。
他私心以为,面前醉酒的少年,曾经欺辱过江暮阳,让江暮阳难过。
江暮阳是名门正派的弟子,又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子,裴清的替身,所在的师门同剑宗交情甚笃,只怕所处的境地非常尴尬。
魔尊不做他想,单单看在江暮阳救他儿子的情分上,便要出手替江暮阳出一口恶气。
随手就撕碎了云昭的衣衫,将人怼在肮脏不堪的供桌上,欺身就将人禁锢在方寸之间。
魔尊对于自己不甚喜欢的类型,往往只有身体上的欲,他的血统是很高贵的,唇瓣虽然不干净,但只会吻他真心喜欢的人。
而云昭在他眼中,充其量就是个主动送上门的炉鼎,魔尊连亲吻都吝啬,冰冷修长的手指,意图强行征用云昭的唇齿。
谁曾想,云昭就在这时,恢复了几分神智,猛然偏头躲闪,苍白的手指,从他的唇角划过,穿进了他的发间,指尖抵着他的头皮,勾出了血痕。
“你不是暮阳!暮阳绝对不会这样对我!”
“你到底想对我做什么?”
云昭满脸羞愤,拼命挣扎,可无论他怎么挣扎,始终无法摆脱桎梏。
只能像案板上的鱼,任由魔尊摆布,
魔尊凑近他的耳畔,冷漠无情,又恶劣至极地告诉他:“当然……是要——操——死你。”
他这边把云昭给|操|了,立马就打进剑宗抢亲。
娶妻纳妾,他要同时进行。
云昭此前不是羞辱江暮阳是个炉鼎么?
那好啊,魔尊就要让云昭知道,到底谁才是炉鼎。
魔尊不允许,有人为难羞辱,他儿子相中的人,魔界未来的魔后。
他对江暮阳势在必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