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墨一头蒙地躺在地上,茫然无措到整张脸都失去了颜色。
比起诧异和惶恐,乔墨更多的,是以为自己没睡醒。他怀疑从早晨睁开眼见到小黑起,就是一个荒诞的梦。
他傻愣愣地盯着砚池,堪称面无表情。
砚池:“……”
赤裸的身体让砚池难以立刻做出一个像样的解释,幸亏他的镇定尚存,毫不犹豫地拉起乔墨,快步进了卧室。
“咚!”
他顺手锁上了门,在乔墨呆若木鸡地注视下……砚池极其快速地抓起一旁的衣裤就往身上套,动作流畅,一气呵成,很快就恢复到了乔墨熟悉的人样。
乔墨木讷地咽了口唾沫。
两人的动静不算小,正在厨房忙碌的阿姨寻出来:“乔同学?”
她看到了被打翻的猫碗。
不算便宜的鱼子酱零散地沾在地板上,她心疼地查看一番:“哎哟……”她讲究地用围裙擦擦手,才到卧室门上敲了两下:“乔同学,你没事吧?”
砚池压低了声线:“没事。”
阿姨同乔墨极少说话,隔着一扇门,她没有听得很真切。再者,乔墨平时就是一副不爱与人交流的孤僻性子,这让阿姨没再追问。
她转身收拾了地上的残局,继续回厨房工作。
卧室内,砚池一转身,发现乔墨已经悄声挪到了窗户那边,离自己好远。
砚池靠近一步。
乔墨像是回过了神,匆忙间,他焦急着什么,抓起窗帘就挡在了自己的面前。
这让准备解释的砚池顿时语塞,面对抵触自己靠近的乔墨,砚池的心冷下了大半。
——怪物。
他的脑子里,莫名回想起了砚方山的咒骂。
“恶心、怪物。”
这两个词频频出现在砚池耳边,勾起了他不大好的回忆。
他的手握紧了点,指甲掐得掌心刺痛,唯恐从乔墨口中听到这些让他心寒的字句。
这正是他为何没有对乔墨坦诚的原因。
在这个世界上,有多少人可以接受他这样的异类?不少猫科人在找到人类伴侣后,会选择隐瞒身份,其中能够坦言的少之又少。
而砚池充其量不过是个运气不太好的混血猫科人,连隐瞒这一点都出了岔子。
他这样的半吊子,明明最适合找同类生活,却偏偏爱上了乔墨。
在砚池缄默之际,窗帘那边的乔墨出奇地耐不住了。
可能是看砚池迟迟不开口,乔墨的嘴唇慢慢动了一下:“你、你是小黑?”
砚池无声地望向乔墨。
乔墨蓦地避开了视线,抓紧窗帘,忐忑地又问:“你、你可以变成猫?”
砚池见此,移开了目光,不着痕迹地紧了后槽牙,垂眸应道:“嗯。”
乔墨夷犹地思虑着,随后抛出了一个自己非常在意的问题,他嗫喏地说:“那你变成猫的时候……听得懂人话吗?”
砚池没想到乔墨会问这种问题,顿了一下,回答说:“可以。”
然后,乔墨的面色一紧,耳尖红透了:“那你变成猫的时候,我对你做的那些事,你……难道也都记得吗?”
“是。”
乔墨情绪复杂地低着头,不说话了。良久,他才支支吾吾地问:“……你为什么可以变成猫?”
砚池有点无言以对,一直到乔墨放松了抓着窗帘的手,再一次问出口,他才三言两语,简单地将猫科人的事情概述了一些。
乔墨听得没能接上话,懵懵的,也不知道听懂了没。
砚池没注意到这点,因为他没敢看乔墨,他的目光似乎没有焦点,虚无地望向一处。
彼此僵持了须臾后,砚池心里有了答案。
他勉强保留了仅剩下的自尊心,没让伤心太过于击溃自己,他侧过头艰难道:“这件事……能帮我保密吗?”
比起要求,这更像是请求。
乔墨惶惶地抬起头来。
砚池却不多废话了,他不确定乔墨是否还想和自己待在一个空间内,所以他向乔墨保证:“以后我会尽量不出现在你面前。”
就当做是保密的交换。
而乔墨沉默的每一秒钟,都是对砚池的凌迟。
砚池不愿再留在这里,他抓起床头柜上的手机,背过身:“抱歉。”
除了道歉,砚池无其他可做。
-
但令砚池出乎意料的是,身后的乔墨竟然在看到他要走时,一个踉跄地从窗帘后奔了出来。由于步子太急,乔墨冒失地撞在了他的背上。
“啊!”
乔墨颤颤地蹦出一个音节。
砚池心一揪,下意识地回过身去,习惯性地把人护在了怀里。
“疼不疼?”
乔墨捂着鼻子,明显是说谎了:“不疼。”可砚池那常年打工,被动健身的背,比一般人硬上不少,疼得乔墨眼里都泛出了泪花。
砚池顾不上别的,皱眉道:“我看看。”他的身体小幅度地弯了弯,与乔墨一般高。
乔墨听着砚池的关心,睫毛随之抖了抖,一双手缓缓放下,不可遏制地抓住了砚池的手臂。
“你别走。”
乔墨的语气听上去不太好,言不及义地问:“你是不是反悔了?”
砚池没听懂,唯觉得乔墨握得过于用力,掌心温热。
“……”
乔墨拧着眉,对于砚池的默不作声表示委屈,更觉得砚池不讲道理。
应是第一次,乔墨在砚池面前,为自己据理力争地说:“这种事情不能怪我,明明是你自己不小心。”
砚池闻言,表情僵了一下,没明白乔墨想要表达的意思。
只见乔墨抬眸,满眼的水汽,哀怨地扁了下嘴:“为什么知道你是小黑,我们就不能在一起了?你一定是反悔了,所以你故意变成猫……”
他是越说越恐怖,事实已被扭曲到了离谱的地步。
乔墨吸了下鼻子,泫然欲泣地说:“你是想用这个理由,来甩了——”
话未说完,砚池捂住了他的嘴。
“胡说八道什么?”
“……”
砚池松手,快要被乔墨不按常理出牌的脑洞打败了。可他面前的乔墨,再不哄,就真的要哭了。
砚池不敢再耽搁,急切地说:“我怎么会想甩了你?”
乔墨意外的伶牙俐齿起来,喋喋不休地追究着:“你刚才说要我保密,还说以后不会出现在我面前……”
砚池抚在对方脸上的手再次捂住了这张乱说话的嘴。
他终于确定了乔墨的意思,不敢相信地正视乔墨,考虑再三后,他咽下一口唾沫,干涩地问出口:“……你不讨厌吗?”
乔墨眨了下眼睛。
“我是说,你不讨厌我吗?”
砚池沉了沉下巴,不大自信地别过了脑袋:“砚方山……也就是我爸,他说我是怪物。”他难堪地说,“从小到大,一旦被发现,大家除了厌恶我,害怕我,就没有别的反应了。”
“咚咚”。
卧室外又传来了敲门声,打断了砚池的话。
阿姨礼貌地提醒:“乔同学,饭菜做好了。刚才饭盒送到了,我也都打包好了,其他还有什么事要做吗?”
乔墨被捂着嘴,一双眼睛睁得很大,眼神湿漉漉地瞅向砚池。
砚池收起了手。
乔墨用手背揉了揉眼眶,深呼吸后,稍稍平静了情绪:“没什么事了。”他一边同阿姨说着话,一边拽紧了砚池的手,生怕砚池也跟着走了。
待听到玄关处的关门声,乔墨才回答:“不讨厌。”
“可你刚才……”
砚池脱口而出,却在说到一半时戛然而止。
他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在听到乔墨说不讨厌的时候,他心里压着的那块石头消失了一半,还有一半仍是折磨着他。
是乔墨率先解答了砚池的顾虑:“我刚才躲起来,是因为……我不好意思。”
乔墨白皙柔软的脸上,极快地浮起了红晕,连带着他的耳朵,以及脖颈,全部都发着烫。
当一个人的羞涩攒到了满瓶,就是一种笨拙的勾引。
砚池当下便看的口干舌燥,诚心承认自己是个俗人。
乔墨毫不自知这一点,但面对砚池赤裸裸的视线时,他一头扑进了砚池的怀里,整张脸都贴着砚池的胸膛,怎么都不愿抬起头来。
好半天的,他闷声地嘀咕,像是吃亏了一样。
“我以前对小黑说的话,全被你听去了……”
叫他想找个地洞钻起来。
可惜卧室里没有地洞,所以他才找了窗帘躲起来。
乔墨不等砚池说话,就认真提道:“学长,我觉得能变成猫是件很厉害的事情,我不讨厌的,我很喜欢。”
喜欢小猫,更喜欢你。
大概乔墨也觉得自己的接受能力过高,唯恐砚池觉得自己奇怪,便温声说:“不过……我还是会觉得,现在好像是在做梦一样。如果真的是在做梦,也挺好的,小黑不用离开我,你也会一直在我身边。”
于乔墨而言,这无疑是个美梦。
他粘着砚池絮絮地说话,以确定这个梦的真实性。为此,他甚至红着脸亲了砚池的嘴角,讨要地问:“我不希望这是一个梦,学长,你能不能再变一次给我看?”
他约莫是觉得自己交了底,性子直接一些也不要紧了。
反正他那些惹人诧异的行为,早就对小黑做了个遍。
想必砚池是见怪不怪了。
砚池听后,低头回吻了乔墨,说是宠溺,倒不如说自己才是被哄的那一方。
“只要你不讨厌,变几次都可以。”
砚池的话语甜蜜,嘴角漾起好看的弧度,心里那另一半的石头可算是化为乌有。
而他这一颗心,现下暖得厉害,趁着乔墨笑起来的一刻,他又吻了下去。
乔墨却在被嘬了嘴巴后,急急忙忙地想起什么:“我还有一个问题。”
“什么?”
乔墨登时红着脸,像个好奇宝宝,讪然地开了口:“你……就是那个,你变身都是不穿衣服的吗?你的猫毛去哪里了?”